門被敲響時,我正忙著改一篇稿子,以為是照例給我送報紙的小張,就頭不抬眼不睜地隨口說了句:“放桌子上吧,謝謝。”

    過了幾分鍾,沒見有人進來,我奇怪地抬起頭來,卻意外地發現在門口站著一個高個子男人,鼻梁上架著一副黑色太陽鏡,穿著咖啡色的休閑外套,奶白色西褲,似笑非笑地靠在門框上看著我。有一點點熟悉,卻又有一點點陌生的感覺。

    “天哪,顧浩明!”終於看清楚來人是誰時,我吃驚得叫了起來,筆差點掉桌子上:“什麽風把你給吹到我這兒來了?”

    聽我叫出他的名字,顧浩明這才邁著四方步不緊不慢地走了進來,徑直走到我麵前,摘下墨鏡,閃著黑亮的眸子衝我調皮一笑:“當然是------西北風!”

    “你……你是怎麽找到這兒來的?”我結結巴巴地問。

    他可是第一次來我的單位,找我的辦公室居然找得這樣準。忽然想起來門口有保安,他一提我的名字,人家自然會準確地告訴他我的門朝哪個方向開了。真是笨到家了!

    “是看門那兄弟告訴我的唄。”果然,他朝外麵指了指,笑嘻嘻地說:“我一問他喻嘉文的辦公室在幾樓?他就上下打量我一番,嚴肅地問你是她什麽人?我說我是她男朋友。他立刻熱情起來,告訴我怎麽走怎麽走……”

    “你瞎說什麽呀,你是誰的男朋友啊?”我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顧浩明還像過去那樣愛口無遮攔地開玩笑。

    “我是你的朋友,男的,不是男朋友難道還是女朋友嗎?”他很認真地跟我咬字眼,一臉孔無辜又純潔的表情,像個大孩子。

    “你什麽時候迴來的?”我為之氣結,卻又毫無辦法。換一個角度來理解,他的話的確一點也沒有錯。

    “迴來有些日子了。”顧浩明一向是自來熟兒,到哪兒都不把自己當外人。不用我招唿,他就往對麵的沙發裏一倒,軟綿綿地半躺半坐著,經典毫不設防的姿勢,並且連名帶姓地稱唿我:“怎麽樣,喻嘉文,這兩年你過得還好吧?”

    “什麽好不好的,不過是過尋常百姓的日子罷了,跟你這個大經理可比不起。”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嘴裏機械地應對著。

    顧浩明是我的高中同學,也是我這麽多年來一直在心裏放不下的那個人。最初上大學那幾年,大家還能經常在寒暑假時迴來聚一聚,畢業後天南地北地紛紛作鳥獸散,各自忙著各自的一攤子。三年前他辭去銀行的工作去了省城發展,開了家房地產公司,經營得還不錯,整天忙得不亦樂乎,除了偶爾通個電話,在qq上打個招唿,見麵的時候是越來越少了,時間一長,也就慢慢地淡下來。算起來我們已經有三年多沒有見過麵了,我做夢也沒想到他會像從地底下冒出來一樣突然出現在我的麵前。我悄悄地用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鑽心的疼襲來,看來我不是在做夢。

    “什麽經理不經理的,大家還不都是一樣,為社會做貢獻為人民服務嗎?”他風趣地大唱高調。四下裏打量了一下我的辦公室,他把目光鎖定在我身上,樂嗬嗬地說:“喻嘉文,你比以前漂亮多了。”

    “是嗎?你可真會說話!”聽了他的讚美,我的心怦怦直跳,下意識地垂下了頭。我無奈地發現,無論時間過去多久,乍一見到他,我還是情不自禁地會有一絲慌亂一絲不安。初戀是最難忘的,麵對自己曾經愛慕過的人,想做到無動於衷看來是不可能的。

    “是啊,你還不了解我這個人,實在,從來不會忽悠,說話就是這樣直來直去的,”他大言不慚地接受著我的恭維:“記得以前我總愛叫你清純玉米,其實我本來是想叫你清純玉女的,但不知怎麽迴事,一說這四個字嘴就瓢,就把‘女’說成了‘米’,為此你沒少跟我生氣,有一次好幾天都不搭理我。”

    “你還好意思說呢!”提到這個,我嗔怪地抱怨著:“就因為你一說這四個字嘴就瓢,它都成了我的外號了,天天被同學們掛在嘴邊清純玉米長清純玉米短地叫著,剛畢業那兩年見了我還叫呢,後來我急眼了,下了通謀令,誰再叫我青純玉米我就跟他絕交!就這樣在我的強烈抗議下才漸漸地沒人叫了。”

    “哈哈,那你還得感謝我呢,俗話說,馬無夜草不肥,人無外號不發。你哪天中了500萬,可別忘了分我一半啊。”他聽我這麽說,開心得大笑不止。

    “借你吉言,明天我就去買一注。”我也跟著開心了一把,感覺自己好久都沒有這樣開心地笑了。笑完了,沒忘記禮貌地給他泡了一杯茶。關係再好的朋友,到了我這裏就是客人。

    “謝了。”他接過來嚐了嚐,立刻讚不絕口:“嗯,好茶,好茶,上等的鐵觀音啊,我說喻嘉文,你這生活水準也上來了嘛。”

    “行了,別刺兒我了,我一個小小公務員哪裏有閑錢買這種高檔東西,這還是前兩天程燕妮帶過來的……”話說到這裏,我適時地打住了,悄悄地觀察了一下他的臉色。

    “哦,是嗎?”提起程燕妮,顧浩明一點不自然的表情都沒有,反應很平淡,語氣也很平淡:“程燕妮她還好嗎?”

    “怎麽,到現在還是忘不了燕妮?”我故意用戲謔的口吻試探著。當年他狂追程燕妮可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嗬嗬,什麽呀,大家都是老同學嘛。”他不以為然地笑了笑,似乎對我的試探並不感冒。

    “她很好,還是老樣子。哦,對了,她老公聽說很快就要提成一把手了。”不知為什麽,我有意地強調了一下陳偉健,強調完之後我馬上就意識到了自己的無聊。

    “她的命不錯,當官太太可是每個女人都夢寐以求的。”他淡淡地說著,將茶杯放在桌子上,順手拿起沙發上的一疊報紙低頭翻了翻,漫不經心地問:“那你呢?喻嘉文,你什麽時候才能塵埃落定啊?”

    我看著他,心一動,慢慢地吟出來一首詩做為迴答:“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哈,文人就是不一樣,出口成章。”他欣賞地拍了拍手,忽然想起了什麽,認真地問我:“喻嘉文,你的qq個性簽名上為什麽寫‘別跟我提感情,戒了!’這句話啊?難道你這輩子打算將單身進行到底嗎?”

    “是啊!將單身進行到底不好嗎?”我笑著反問。

    “無所謂好不好,問題是這句話給人一種曆盡滄桑看破經塵的感覺,說實話我不喜歡。”他聳了聳肩,坦言相告自己的看法。

    “所以它是放在我的qq簽名上沒有要求放到你的qq簽名上。”我也忽然想起什麽來:“對了,程燕妮也買車了,奇瑞,火紅的顏色,挺符合她的個性。”

    “嗬嗬,她怎麽跟我一樣,也買了四大破之一啊?”他啞然失笑。

    “什麽……四大破?”我傻唿唿地問,我對車向來一竅不通。

    “中國轎車的四大破嘛,”他張開雙臂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說:“那兩個是什麽我忘了,我隻記得有奇瑞和帕薩特。我就是開我那個破帕薩特迴來的,從省城到家用了不到八個小時。”

    “啊,有車就是快啊,坐火車得十幾個小時呢。”我羨慕極了。

    “現在車不貴,你也買得起的。”

    “買是買得起,問題是養不起啊,現在油價飛漲,算了,還是你和程燕妮這種有錢人去消費吧,我坐11路好了。”我搖搖頭。

    “11路是什麽?咱家新開的公交車嗎?”

    “是我的兩條腿。”我哈哈大笑,原來他也有傻唿唿的時候。

    他愣了愣,明白過來後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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