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知業生諸因果,何言世間本無業。

    迴到軍隊中,我是最大的王。而現在流浪在煙雨街頭,我卻如同遺世的孤獨。

    將小七送迴欲香園之後,雪魄沒有直接迴客棧,在稀疏的長街上,獨自流浪、徘徊。

    “迴到軍隊。”雪魄輕聲沉吟了下:“我還能迴去嗎?還有勇氣迴去嗎?”思念似乎一下子迴到半年前。

    那天,日光傾城。征軍在殘春時節抵達了關山。

    日落前的關山被夕陽染成了金色。塵世裏俗豔的金色,在血紅的天空下,整個關山無與倫比的燦爛、壯麗,儀容萬方。夕陽流淌在關山蜿蜒迤邐的牆碟,上方是洶湧舒卷的雲絮。

    亙古靜穆的高牆,在夕陽的映襯下,有一種與時間空間無涉的永恆質感。似乎從開天辟地以來,它就矗立在這裏,雄踞山頂,曠古無言。任頭上風雲變幻,腳下金戈鐵馬。人世蹉跎,世代易主,然而他一直從未改變。

    三月的中原陽光溫柔而亮烈,舔得雪魄的眼睛幹澀生疼。閉上眼睛在關山腳下坐下來,傾聽從關山上傳來的鍾鼓之聲,聞到彌漫在每一寸空氣裏的腥味,殺戮一觸即發。恍惚裏,似乎過去的征戰從未存在,我一直就站在這裏,不曾離開。

    關山,如今已成為每一個軍人的煉金石,所以每一個還沒有去過關山的軍人,都深信有一天會踏上那片土地。每一個離開關山的軍人,都深信自己還會迴來,因為他們都將魂留在了那裏。

    一個丟了魂的人,即使還能夠貌似正常地吃飯睡覺,完成日常事務,心其實早已空了。如同一段老樹,樹冠樹皮都還完好,到了春天,枝頭依然還會綻出新綠。沒有人看得見,粗大的樹樁底下,有一個被時光掏得越來越大的空洞。風鑽進來,雨落進來,蛇和老鼠們跑進來。隻是陽光再也照不進來。

    我終於來到這裏了,關山。想到踏過關山,就可以直入中原之時,雪魄頓時感到全身血液都開始沸騰起來。

    當天,在關山城外五裏處安營紮寨,夕陽悄悄地在血紅的大地上移動,將她孤單的人影拉得越來越長。微風輕吹,撩起她紛亂的頭盔紅纓,如同一棵長在曠野冷風裏的樹,稀拉拉的葉子掛在樹梢,在風裏瑟縮。

    恆古不變的青石綠瓦,昭示著輝煌,也錦繡著滄桑。看著屹立千百年不倒的關山城,雪魄突然開始有些惆悵。

    英雄皆做踏破關山夢,關山卻是英雄塚。

    破關山者,可得天下。不知道是多少年來就有這樣的傳言。起初沒人相信,經過無數年後,這句話已成了不爭的事實。

    所以,隻要關山不倒,君子國永遠都是九州第一強國,永遠牽製著天下九州之勢。

    千秋霸業,在此一舉。雪魄輕吐了口氣後,緊按了下腰中的佩劍。

    第二天,天陽剛剛升起,雪魄已披甲站在關山之下。

    征軍如同蒼茫大地上的虎狼之師,在身著金色盔甲的將軍的指揮之下向關山之上湧去。

    天山魔人迎風而立,站在滄桑的城牆之上,宛若遺世的神仙儒將,他靜靜地站著,負手而立,三十年來,不曾改變。

    這是男人的承諾,自從三十年前敗給柳靜之後,就承諾有生之年,為君子國鎮守關山。

    “關山,從來沒有外人能過,對嗎?”坐在坐騎之上,雪魄高聲問道。

    “從來沒有。”天山魔人的聲音洪亮有力。

    “那麽,你記住,本帥就前來打破這個神話。”這是雪魄說的最後一句話,說完就開始攻城。

    前來攻城的人他見過不少,而像此次勇猛的還是首次看見。

    身著金色盔甲的統帥,遠遠地站在人群中,手揮著令旗。他卻無法看清,因為雪魄除了一對鳳目之外,其他全被包裹起來。

    箭雨滿天,亂世而下,煙塵滾滾,征軍根本無法靠近關山城一步。然而馬背上的她卻不曾放棄,一波又一波的進攻。

    征軍過處,沒有不破的城,沒有不平的山。

    然而,關山,關山城,是不是一樣會破?會平?自信在時間的流逝中一分一粒地崩潰,瓦解。她平靜的心弦卻一發的緊張起來。

    突然,天山魔人的身軀迎風而起,箭雨中宛若鬼魅一般,直向萬千人群中的她而來。

    十萬大軍居然擋不住他的拂袖一擊,看見天山魔人在人群中竄行,有如無人之境一般,雪魄微微顫抖了下,坐下的坐騎一聲長鳴,向後退出了幾步。

    關山夢,英雄塚。

    一聲撕裂空氣的聲音響起,虛空之中劃出一道華麗的線條,守護在雪魄身前的人群瞬間倒了一片。

    “保護統帥……”一聲洪亮的聲音響起,頓時十萬大軍如蜂擁一般直向雪魄靠近。

    天山魔人,九州十大高手榜裏排名第九,飛刀過處,從無活口。

    雪魄的眼睛突然一亮,眼前閃出一朵雪亮的花朵,那是一朵銷魂奪命的刀花。

    天山魔人的刀例不虛發,終於向雪魄出手。因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如果關山會破,那麽一定會是破在雪魄的手裏。雪魄身上透露的霸氣讓他感到從來沒有過的壓力,所以他不顧一切也要將雪魄摧毀。

    就這樣結束了嗎?不,壯誌未酬,我不要就這樣死。

    隻一瞬,意念轉變了千遍,然而就是沒有法子去逃脫那朵刀花帶來的壓迫感,就連唿吸已感到窒息。

    十萬兵馬卻保護不了一個人,有些諷刺吧。

    就在她絕望之際,感到耳邊似曾有空氣劃過。

    逐日無影踏雪無痕,一個白色的身影閃電般從她的眼角飄過。

    隨著一道華麗的劍光從白影的身上傾瀉而出,虛空之中落下九柄雪亮的小刀。

    “來者何人?”天山魔人聲如洪鍾,響徹雲霄,卻有著不可思議的驚訝。

    白衣男子身影模糊不清,但是聲音卻是清晰可聞。

    “芬蘭王宮盜寶如囊中探物,嚴澄小兒還特此為本大爺頒發了一道天涯追殺令,你說本大爺是誰?”

    “盜帥!”雪魄的身子微微地顫抖了下,慕名已久,終於見到了他。於是抬眼看去,然而他的身影實在太快,如同鬼魅一般,隻一個閃爍,已然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想要看清楚,但人海之中卻不得不隨波逐流,不想後退,卻在人潮中被推著向後退去。

    就隻有這樣的驚鴻一現嗎?不,她不甘心,然而當清點此次戰役的慘敗狀況時,她不得不把個人的情感擱在一旁。

    從來沒有敗過的征軍,如今卻一敗塗地,十萬大軍,隻剩七萬不到,迴頭看看來時的路,竟是屍橫遍野。

    消沉三天後,她留書迴到了冰封。

    雲川,給我點時間,我需要冷靜地反思這次的失敗,現在我真的毫無狀態,我不想打無狀態的仗,征軍就先交給你了,等那個不可一世的雪魄重新迴來吧,那時,我向你承諾,我會帶領大家完成一統九州的使命。

    然而,半年時間悄然而過,如今,卻隻能流浪在煙雨城裏,那個不可一世的雪魄是不是再以迴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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