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方華此人如其兄長一般昏聵無能,根本沒有領兵之才?如何能受用?!”不待洛楓話落,右相郭佑之便一語道破,給予重重一擊。話中所言的趙方華,便是七年前在安鎮之亂中因昏聵無能被斬殺的趙方圓的嫡親胞弟!


    趙方圓在安鎮之亂中被聶平就地斬殺,為此還引起了一陣暴亂,趙家家人受其牽連被放逐全州之南,閩北之地,後因洛楓的關係,閩北原本就是個百草枯竭的地方,整個閩北前後也就一畝三分地,趙方華便借著由頭在閩北做了個地頭蛇,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校尉,手中也掌握著兵力!


    “左相大人,不是吧!據老臣所知,這閩北是全州的管轄之地,你若說著趙方華手中的兵力,足以平定全州之亂,這樣的說法,是不是太過牽強?!”


    “那便更加說明趙方華將軍有領兵之能,皇上更應該知人善用!


    “好一個知人善用,那麽不知道——左相心中的善用之人,是誰呢?趙方華?此人陰險狡詐,原本其兄還在世的時候,便一直爛泥不上牆,在京都之中更是出了名的,如今左相的意思是...這趙方華,逆境蛻變了?!”霍之皓修長如玉的指尖輕輕摩挲這白玉杯,嘴角擒著寡淡的笑,一身玄衣如謫如仙,似乎比今兒的月亮還要明豔耀眼上幾分。


    “正是!”洛楓也不閃躲,直截了當道:“本官相信,此次北進有趙將軍與睿王爺一道,那定能夠出奇製勝!何況...先前的勒荊曾經妄想出兵進犯全州,趙將軍與勒荊的分隊之間曾經交過手,對勒荊的熟悉程度可見一斑!”


    “皓兒!今兒的宮宴,同樣,也是朕給你設下的踐行宴,如今北進迫在眉睫,勒荊為人過於貪婪,若是真的如同洛楓所言,朕以為...也沒有什麽不妥,趙方華的人品,朕還是認可的,何況,在趙方圓之事之前,趙家幾代武將,對我天朝功不可沒,若是這趙方華果真是個人才,朕倒也以為——未嚐不可!”


    “皇上英明!”洛楓拱手,卻不減神思,他一趟出使,若是真的能將趙方華收為已用,趙方華此人剛愎自用,較之於趙方圓的貪婪,更易掌控,更何況,七年前趙方圓冤死在聶平手下,趙方華心中早便將聶平與霍之皓給恨絕了,聶平七年前便留守安鎮,安鎮相鄰勒荊,若是再暗中聯合西雅,那麽——


    “皇上——老臣認為...”


    “右相!本王覺得,洛大人此言有理,郭大人憂思心切,是父皇的福,隻是這出兵在外,若是領兵之人是兒臣,那麽要用誰,還希望父皇讓兒臣自己做主!”霍之皓眸光爍爍,看向洛楓的眼神有些玩味與張揚,張揚之中,卻又是顧自壓抑的幾分淩厲之感,而他之後的話,卻——


    “依左相所言,請父皇恩準,讓趙方華在全州之地與兒臣的大軍相匯合,共同北進,抵抗勒荊之亂!”


    洛楓心下思襯著,卻不想結果竟是這般順風順水的,霍之皓會答應的這麽快,這是他怎麽都未曾想到了,趙方華是他的人,霍之皓不會不知!


    “好!朕...答應你,德全,擬旨!”霍昭正色,龍眸微眯道。


    “奴才遵旨!”


    “朕——天元帝霍昭,為平勒荊之亂,今特令皇四子睿王霍之皓為帥,趙方華為副將——”


    “皇上...老臣有話說!”


    “陸愛卿,你有何話?”說話之人正是名震天朝的威遠大將軍陸威遠,陸塵風之父。


    “啟稟皇上,老臣雖然已經年老,卻仍舊想為朝廷盡上一份力,是而,希望皇上恩準,老臣請旨,共同北進!”陸威遠言之鑿鑿,卻是大氣磅礴,一身正氣,滿目蒼涼!霍昭看著這個多年前征戰沙場的天朝梟雄,一身的英雄氣概不減當年,唯有耳鬢間幾許灰白的頭發——


    “將軍年老,朕——”


    “皇上...微臣不懼死,仍舊可以浴血疆場!求皇上恩準,老臣必將感恩戴德,以報皇上重用之恩!”


    “將軍年老,卻並非雄鷹斷翅,即便是留守京都,將軍仍然可以一展恢弘!”霍之皓看著陸威遠,生怕霍昭若是一應下來,自己便不知道要如何向自己的那個好兄弟交代!


    “王爺——”


    “京中不可無人,陸將軍,武狀元方澈資曆尚淺,許多事情,還需要陸將軍,親自坐鎮!”


    聽到自己兒子的名字,同在席中的方德元卻是心下一“咯噔”,文臣武將,此刻聽來,自己的兒子方澈,卻似乎並不是很給他丟麵子。


    “犬子年幼,還望陸老將軍...不吝賜教!”方德元上前兩步,一身儒雅之氣,卻令陸威遠再難接話,人家都這麽說了,陸威遠還能推辭不成!


    “哪裏...哪裏!方公子英雄出少年,老夫慚愧...慚愧!”


    洛楓啞然,這霍之皓的手可伸的真長,在京中留守了陸威遠與方澈坐鎮,一同壟斷了整個京都的兵力!以防動亂!這一刻,洛楓方才知道,文臣對武裝力量的渴望,再看霍之泰,若是他能借此建立些軍工,至少,會不會較之於現在,有些不一樣!


    此刻的霍之泰仍舊處於半清醒狀態,肆意淩亂的不羈模樣,更是與之現在的皇長子模樣極為不符!洛楓心下一狠,並未事先征得洛氏的同意,望向霍昭,卻見德全已經準備好了筆墨紙硯,一旁擬旨的文案官員已經準備就緒——


    “等等!”


    “洛愛卿,你還有何話?”霍昭微微沉了沉眸,眉毛半挑道。


    “皇上...大皇子殿下今日醉酒,其實...是事出有因!”


    “哦?聽愛卿的意思,似乎是知道其中曲折?那不若,便一道說給朕聽聽!來人,先將泰王扶迴位置上!”


    “皇上!先前微臣遇到大皇子殿下的時候,便見大皇子殿下愁眉不展,微臣作為大皇子殿下的舅舅,舅甥之間,自然沒有什麽好避諱的話題,是而,泰王對微臣說,是因為大勢所趨,如今勒荊之亂,他身為皇上長子卻不能為皇上分憂,看皇上每日愁眉不展,泰王心中不快,幾次三番想向皇上進言,卻因為生性淡漠老實,因而便...心中壓抑苦悶,才會有方才的情況!”


    “那按照左相所言,是朕的大皇兒,也開始憂國憂民了?是朕之幸?!”


    “微臣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泰王能有此心境,是在是皇上的福氣!之前微臣便聽賤內與芳兒說過,自打芳兒懷孕之後,泰王較之之前便更加成熟穩重了,今日又聽左相一眼,果真如此,微臣慚愧!泰王如此,實乃我天朝之福!”榮王爺宋旭聞言,朗聲道。


    “皇上!這聖旨,究竟該如何擬?!”德全躬身,方才暗潮湧動,作為兩派並非牽扯之人,都能感受到無聲的戰火氣息,一派祥和寧靜的背後,又會是什麽,霍昭這聖旨一下,隻怕又是一番較量,孰輕孰重,霍昭心中自當會比之明了的多!


    霍昭淡漠的眼神中,散發著睿智異常的光,先前他並非沒有想過,霍之泰那般不務正業,是因為缺少磨煉,洛楓所言,即便有假,卻不無道理,霍昭一貫看的,便是結果,而並非過程!


    “洛愛卿之言,準奏!德全,擬旨,此次北進,泰王皇長子霍之泰同行!欽此!”


    “皇上英明——”聖旨下,一下子唿聲滔天,在座重臣紛紛下跪叩首,唯獨霍之泰一個人醉的安虞閑暇,不在俗世之中,洛楓與霍之皓眸中交集,雖無怒火,卻不平靜——


    “王爺!那微臣,便恭祝睿王,出師告捷!”


    “借洛大人吉言!”


    小插曲之後,歌舞聲依舊,明黃龍袍的霍昭高高屹立,雖為多年,卻王者大氣渾然天成,緩聲道:“德全,方才之事,你...如何看?”


    “奴才...奴才一貫是局外之人,也為人愚鈍,奴才,看不得什麽,奴才隻知道,如今重中之重,便是西北勒荊之亂,皇上不論派誰去,那皆是皇上的主張,皇上想要的是結果,而過程,便是對幾位爺的磨煉,皇上...不知...奴才所言對錯?!”


    “嗬嗬...嗬嗬嗬...”霍昭大笑三聲,頗帶爽朗之色,卻道:“你這閹人,倒果真是朕肚子裏頭的蛔蟲!若說你為人精明,那倒是不假,朕承認!”


    “皇上...奴才,若說是奴才有些小聰明,那都是在萬歲爺的大精明之下,所學到的一些小皮毛,皇上您這不是取笑奴才麽?”德全悻悻道,霍昭雖年歲大了,但並不糊塗,甚至,清明的很!


    “皇上!今日,看這時辰,奴才應該差人前去通知哪位貴人今兒侍候呢?!”德全瞅著夜色差不多了,又看今日霍昭的心情似乎有些沉悶,便顧自做了主兒,問上一問。


    “今夜?”霍昭微微眯著眼,似乎在思考......


    “若是梅妃主子,那奴才這就差人前去稟報,讓梅主子先做個準備,稍後迎接皇上,奴才瞅著,寶華殿寧太後所,大抵也差不多了,等咱們這兒一結束,奴才便直接伺候皇上往梅馨殿那處,娘娘也好做個準備!”


    “今日...”霍昭龍眸微眯,瞅著台階下已經落座的洛楓,卻道:“今日不去梅馨殿了!改去...”一時之間,霍昭竟也沒有想要去的地方......


    “皇上...您瞧!”德全輕聲道,看著台下,一名絕色佳人,麵紗半攏,身段卻是極好的,德全看著緩緩走上前的女子,身著一件月牙白色的紗衣,層層微攏,袖口間是繁複的金絲荷葉袖鑲邊,腰間一襲玉帶落櫻繁長,上頭掛著細碎的玉珠萬千,借著月色,便如同是天上月宮而來的嫦娥仙子,隻見那廣袖微落,隻餘一剪水眸輕露在眾人視野之中,那一派輕柔若渾然天成一般,卻並無半點有失大家之氣,那一雙水眸泛著靈動的光,此刻正注視著龍座之上的霍昭!


    “德全,今日的舞娘,倒真是特別,可是你這個老小子特意準備的,是哪個班子出來的,朕要重賞!”霍昭的興趣一下子被挑起,興致頗好到以至於麵紗外那雙外露的水眸都能輕而易舉的看到,這法子奏效,麵紗之下的櫻唇輕勾起笑。


    “皇上!據奴才所知,今日奴才所安排的節目中,並沒有這樣的一個節目啊!”德全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若非是德全安排的,又會是誰呢?誰有那麽大的膽子,敢往皇上麵前亂推節目?


    “四哥,你瞅著女子,身如細柳,纖腰細腿的,麵紗之下一定是個有著絕色姿容的女子!”美女在前,一貫不雲淡風輕的霍之鄭也被一下子挑起了興趣,周遭一些年老的官員,也毫不避諱的頗帶趣味的看著舞台中央的女子。


    “嗬嗬...你若歡喜,一曲歌舞罷,教父皇指給你便是!”霍之皓半開玩笑的打趣兒道,反觀霍之恆,卻與霍之皓對視一眼,神色異常!


    “大膽!台下何人?”


    “啟稟皇上——”軟柔的女聲響起,那聲音似乎無聲的軟弦,卻能輕易撥動人的身心!


    “臣妾乃福州令尹之義女宋瑾兒,三年前選秀入宮,臣妾...見過皇上!嬪妾今日特由皇後娘娘安排,在中秋之夜為皇上獻上一舞,名為國韻!”


    霍昭輕撫著絡腮小胡,喃喃道:“宋瑾兒...是——何人?”自然,這話隻有霍昭身邊的德全聽得清清楚楚!


    德全苦思冥想許久,以往霍昭的綠頭牌都是經過德全的手的,一來二去,卻終是想明白了!


    “皇上...這個宋瑾兒,大抵便是三年前入宮的秀女,進宮當年,皇上也隻是隨意的遣了個美人的名號,如今,是宮中的瑾美人!如此想來,這歌舞,大抵是皇後娘娘為皇上特意安排下的,若不...奴才下去,叫那瑾美人退下?”


    “等等!瑾美人...瑾...瑾美人...”霍昭喃喃自語道,似乎在追溯這一些僅存的記憶,三年前的秀女殿試,似乎是有那麽一個人!不過,具體的印象,已經記不清了,那一批秀女之中,似乎除卻右相的外孫女許昭儀,旁人似乎都是空落後宮,有些甚至連霍昭的麵都沒有見過,許昭儀雖然侍過幾迴寢,但隻因霍昭大抵都是歇在梅妃處,便也算不得受寵。


    “皇上!這瑾美人的家世出生,似乎不怎麽好,大抵奴才記不清了!”


    “既是皇後特意安排的,那朕無論如何也不能駁了皇後的麵子,瑾美人,朕聽聞國韻乃是前朝古樂人留下的舞學精粹,是極其難學的,朕的宮中,還沒有人能夠得其精髓,若是這一舞跳好了,朕必定大大有賞,自然,若是不好,念在你與皇後的一片心意,朕也不會怪罪於你!”


    “臣妾...謝主隆恩!”輕柔的聲音宛若繞梁的黃鸝鳴叫聲,人美景美,聲音美,樂漸起,舞漸起,國韻之大氣恢弘處,無人能及,之小橋流水處,空穀傳響,宛若鳳啼。


    “德全!這瑾美人...生的如何?”麵紗之下的臉,讓霍昭不禁有些好奇。


    “這個...奴才便不知了!三年了,這瑾美人的位份不高,若非今日皇後娘娘的苦心安排,這樣的場合,即便瑾美人有幸參加了,都是坐在不起眼兒的角落裏頭,根本沒人會在意!”


    月漸起高亢之地,宛若鍾磬齊鳴,一介弱質女流,卻能跳出國色之風,大氣恢弘,卻又身姿靈巧,宛若仙子,淩空而舞,仿若無人,身姿妖嬈,越加靈動——


    連帶霍昭在內,除卻已經醉的不省人事的霍之泰,以及根本醉溫之意不在酒的老二、老三、老四,餘下之人莫不正經,即便是古樂人在世,也不過如此——


    淩空而起的飛紗緩而徐,軟而密,似有一陣淡淡的花香蔓延開來,卻在這時,那舞台中央的仙姿之人,纖腰輕轉,麵紗旁落,袖落,飛紗落,音落,餘音猶在,瓷白玉肌,驚為國色!


    美,極美,至少,在霍昭看來,是的,沒有端妃的端莊嫻靜,不——或者說,比端妃更為端莊嫻靜,靜若處子之態,與一輪靜而亮的明月融為一體,膚色盛雪,竟也不知是不是月光的關係,未施粉黛的麵龐此刻獨有朦朧之感,卻沒有梅妃的妖媚浮誇,唇間掛著淺淺淡淡的笑,沒有洛氏那麽嚴苛,豔麗不若梅妃,肅靜不若洛氏,端莊不似端妃,卻獨瞧著舒心——


    宋瑾兒眉目之間閃過一絲慌亂,若受驚的兔子一般,水眸中似乎泛著淺淺淡淡的目光,匆匆彎腰,將地上的麵巾拾起,小心翼翼道:“臣妾失禮,還望皇上恕罪!”她曲著身,看上去卻是那麽柔弱與孤獨,讓人心生憐惜——


    麵對霍之恆投射過來的目光,霍之皓隻是報之一笑,不作他想。


    “好!朕的後宮竟有這麽天姿國色的聰慧之人,瑾美人!好一個瑾美人,瑾美人,平身吧!別跪著了!朕問你,可有什麽想要的賞賜?朕一並賜予你!”


    “臣妾不敢奢求別的,隻求皇上身康體健,天朝昌盛繁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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