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男子,不怎麽會收拾東西,若是可以,我還是希望——你能夠與我一道迴去,幫二老收拾些東西,我一並帶去給隔壁村鎮交給娟兒姑娘…並且——”餘淵幾不可聞的歎了一口氣,方才道:“親自向娟兒姑娘請罪!”


    夏琳兒在綠兒的攙扶下跟在餘淵身後走了一路,到四角巷不過半盞茶的時間,二人卻愣是走了很久很久,至少——在夏琳兒心中,是很久,久到她從未有過的虛弱與無力,夏琳兒,你就是個無用之人!


    餘淵身上還帶著傷,如此一個背起兩個老人便已經實屬不易,一路上為了不引起路人的猜忌,他選擇的都是人跡罕至的破落巷子,將自己的外衫脫下,一並蓋在二老身上,用粗壯的麻繩不鬆不緊的將二老捆綁在一起,所選僻靜的道路卻無形中拉遠了與四角巷的距離,反觀夏琳兒在身後,卻是什麽忙都幫不上!


    “我來幫你!”夏琳兒上前,不管不顧的想要從他背後扶起二老,二老的身子已經冰涼,若是換成過去,夏琳兒這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之軀,如何會有機會觸碰到已死之人,恐怕她自己也會害怕的不行吧!現如今,素手剛觸及到二老的身子,看到二老灰敗毫無生機的麵色,好不容易壓抑住的眼淚卻不爭氣的掉落,一滴…兩滴…直到,餘淵背過手,將她的手拂落——


    “與你無關!姑娘!別再與我牽扯上任何關係,算了!二老一貧如洗,原本也沒有什麽東西可以收拾!姑娘!你走吧!我是個江湖中人,一輩子刀口舔血,如今已經害了張公張婆,餘淵不希望再與你牽扯上任何的關係!”餘淵硬聲道,畢竟,夏琳兒救了他,是他的救命恩人,這些人,這些恩,他唯一報恩的方式,便是離他們都遠遠地!隻可惜,他明白的太晚!


    良久,餘淵微微緊了緊身後扶著二老的手,一言不發的往前走——


    聽著餘淵的話,夏琳兒心中更是堵得慌,是她!明明都是她,隻是現在,她卻無法將真相說出口,方才在張婆麵前,餘淵信誓旦旦的要報仇,她…又如何能讓他去報仇,是殺了自己,還是殺了恆哥哥與晏離他們?!


    念及此,夏琳兒的腿腳卻如同灌了鉛一樣,一步都邁不開——


    “可是——你身上還有傷!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再迴四角巷送死!張公張婆已經走了!難道你也想——”


    “迴去!恰好來個了斷!反正我餘淵,在這世上,也是個多餘的人!是個…罪孽深重的人!”素若也是這麽想的,不是麽?素若!素若!你是不是也在怪我在你身邊,卻半點忙都幫不上你!以至於不惜以色侍人!他的驕傲與自尊,都在這一刻——土崩瓦解!他憤怒的隻想殺人!


    “不——不是的!不怪你!”她衝動的隻想開口,卻壓抑掙紮了好久,方才道:“是我將你帶迴張公張婆家,托他們照顧,我…”


    “不關你的事,你於我的恩情,餘淵無以為報,但今後,你我之間便是陌生人,再無幹係!為了你的安全,你便當從未認識過我!”


    “我當日救你並非為了你今日這般消沉!現下唯有先把張公張婆的身子好生安葬!他們是心善之人,下輩子也一定會長命富貴,餘淵!你還想背著二老的身子走多久,這樣下去,怕是未曾…未曾找到殺害二老的兇手,你的身子,便已經吃不消了!你想讓張公張婆在底下也不得安寧麽?!求你!不要這樣!若是張公張婆還在,也一定不惜希望你這樣一蹶不振,二老的心願,便是能夠與女兒團聚,若是連你都活不下去,那麽…還談何將二老帶迴到他們的女兒身邊?!”


    “二老的東西,我與綠兒會簡單迴去收拾一下,方才我與綠兒一路過來,這兒一路往南便是郊外,那兒較為空曠,風景也好,相信——二老葬在那兒,一定會得到安息!”夏琳兒撇過頭去,似乎多看張公張婆一眼,都會覺得心中內疚難當,袖子中的手更是攥的死,心虛的直流冷汗,嘴唇咬的死緊,餘淵瞥過頭,卻恰好看到她這幅樣子,便以為是這丫頭膽小害怕,以至於直冒冷汗,坐立難安!說來也是,畢竟是個姑娘家,膽子小些也屬正常!


    “對不起!嚇壞你了!”餘淵原本就是個嘴笨的人,隻知道這丫頭麵上似乎有些驚恐不安的表情,一時之下拒絕的話也不自覺的說不出口,這會兒方才發現,夏琳兒身上所穿的衣裳所屬上乘,便道:“你是什麽人!”


    這一句無心的話卻讓夏琳兒心裏直打滾,餘淵…他是發現了什麽麽?


    “我…什麽…我…”


    “看你這裝扮,應該是個千金小姐,這件事!與你本沒有關係,而我,一屆莽夫,你這樣身份的千金小姐,不應該與我這樣的人扯上關係於你而言,並沒有任何好處!張公張婆我就找個安靜的地方好生安葬了,便如同你說的那樣,我不想讓二老的身體不得安寧!”


    “我幫你!安葬二老!我有責任!”


    “不需要!”男人冷眸,無情的掃過夏琳兒。


    夏琳兒的倔脾氣也一下子就上來了,盡管二老的事情與她、與恆哥哥都脫不了關係,隻是這男人也不該這般盛氣淩人!她夏琳兒好歹也是個千金小姐,再者說,這是她夏琳兒對二老的心意,他餘淵憑什麽替二老做決定!


    “現下的四角巷子,若是有賊人,那便怪我運氣不好!自然,也些人也可以選擇放著我這個救命恩人不管,現在我便去四角巷代二老收拾些東西,還有!你有錢麽?有幹糧麽?沒有錢沒有幹糧,身上還受著傷,你要如何去找娟兒姑娘,如何將東西交給她?”


    餘淵愕然,自己現在身受重傷,那些賊人的本事不小,若是一路上正麵交鋒,他一點勝算都沒有,自保都成問題,他不由緊了緊背後的手,未曾想到一個姑娘都比他考慮的周到!


    未等餘淵開口,她便顧自帶著綠兒往四角巷的方向走去,這兒離四角巷還有一段距離,夏琳兒料定了餘淵一定不會放任她不管,明明是個江湖中人,按照霍之恆的說法,江湖中人大抵都是刀口舔血之徒,窮兇極惡,方才卻見餘淵對二老情深意重,還有方才那般寂寥悲愴的模樣,與霍之恆口中所言窮兇極惡之徒完全南轅北轍……


    “站住!”餘淵微微沉眸道,似乎思索良久,方才道:“我一路向南,南方是地勢較高的原地,我打算在那兒安葬二老,安葬完二老,我便陪你迴四角巷!餘淵會這樣說,是因為放心不下夏琳兒一個人,卻又知道她倔強執拗的性子,輕易不肯放手!


    隻是夏琳兒哪肯,若是恆哥哥的人現下真的還在四角巷埋伏,餘淵同她一道,隻會讓恆哥哥更加的殺心四起!


    ”不用!我有法子!你跟著我隻會更麻煩!我是個姑娘,做事兒方便些,大抵我說是來尋親的也未嚐不可!你一個男子,又瞧著冷峻,旁人有些眼神的人一眼便能看出你的身份不尋常!四角巷出了事兒,時間越長隻會越不利!南邊的原地,我來時曾經過!稍後我會去找你!你可不準落跑,若不我出了事,你可難辭其咎!“


    ”你放心!不會!“什麽叫他敢落跑,他餘淵看上去便這麽像不忠不義之人麽?


    ”自己當心!“他沉默許久,冷聲道。


    顧自從懷中拿出一把小匕首,不由分說的徑自放在夏琳兒手上!


    夏琳兒掌間一沉,她的素手輕顫,餘淵常年握劍,掌間有些粗糲,粗粗的磨過她的掌心,她不禁有些羞紅,從小到大,她從沒與男子這般親昵的接觸過。


    ”拿著防身,我瞧著你也是個伶俐的姑娘,若是你對著那些賊人,也能那般伶俐,那我倒是不擔心了!“餘淵說話你怎麽中聽,夏琳兒卻也不惱火,卻見他唇角方才的血跡還沒完全幹透,幾絲淩亂的發絲散亂在耳鬢,整個人也沒好到哪裏去,卻下意識的自懷中拿出一方錦帕,餘淵的個頭高出她許多,她踮著腳,卻也隻能到她胸膛處,即便是這樣,她揚著手,為他擦去唇角的血漬,餘淵微微一愣神,說話間竟忘了推開任由她有些略帶粗魯的將自己唇角的血漬擦了又擦,究竟是不是幹淨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卻不由得心緒飛轉,他第一次受傷的時候,素若也是這般,輕柔的為他擦去唇角的血漬!


    餘淵一個迴神,卻仿佛隔了千年,他倏地轉身,瞥過頭去,神情有些不自然……


    ”對不起!是不是…我弄疼你了!“單純的夏琳兒眼中是好奇與迷茫,她不覺得這樣做有什麽,以往在查克的小馬駒,若是受傷了她都會這般處理的!


    ”不是!“餘淵聲線微冷,讓夏琳兒不由退卻幾步,身子直抵在牆上!


    餘淵轉頭,見夏琳兒驚嚇的模樣,心中不禁心煩意亂了幾分,將懷中的信號彈也一並交到了夏琳兒手上,若是遇到困難,先想辦法隱藏自己,然後對著天空發信號彈,我見了,一定會立馬去接應你!”


    夏琳兒有些微愣,那些賊人原本就不會對她如何,餘淵的擔心分明都是多餘的,隻是夏琳兒卻不能開口,這樣的感覺,讓她很不喜歡,也很難受,隻是吸了吸鼻子,很快道:“我知道了!你自己…當心!我雖然幫不了你,也一定不會拖你的後腿,二老對你有恩,於我又何嚐不是?”


    圓餘淵微微點頭,轉頭看了看背上的二老,身子不由一重,心卻倏然下沉,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有人陪著自己的感覺,似乎——還不錯,他一個人孤獨慣了,獨來獨往,自從素若到了霍之泰的身邊,他便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是苦是甜他都可以一人獨自麵對,唯獨二老的死,在他心裏,卻永遠是無法磨滅的痛除卻手刃仇人,為二老報仇,他已經不知道,還有什麽法子能報答的了這份情!搜所以,他整個人都完全處於淩亂的狀態,反觀夏琳兒,卻比他冷靜的多!


    看著夏琳兒遠去的背影,餘淵竟不自覺的扯出一個略微苦澀的笑——


    “小姐!綠兒不明白!小姐明知道公子不喜歡小姐與這些人有所接觸!小姐為什麽還——”


    “綠兒!我隻是圖個心安理得,我長這麽大,從未有人因受我牽連而死,張公張婆何其無辜?你知道麽?我一直以為恆哥哥是很疼我的,殊不知,在他的大業麵前,我不過是微小的不能再微小的一個存在,我很難過,也很傷心,餘淵不能為恆哥哥所用,恆哥哥便能因此而妄開殺戒,若是得不到,那便寧願毀去!而餘淵卻恰好為我所救,恆哥哥為了不再恆生事端,便對收留餘淵的張公張婆也狠下殺手!若是餘淵知道,你猜,他會不會狠心的想殺了我?為二老報仇!我很自私,不願意恆哥哥受傷害,直到這一刻,我仍就是這麽想的!我能做的,僅此而已,這個京都,餘淵越早離開,對他越好,便如同你說的那樣,如今寧太後迴宮,恆哥哥在許多事情上麵便不會那般明目張膽,這個時候,若是餘淵出逃,跑掉的可能性也很大!”她隻是一個弱女子,心中沒有什麽家國,之存著幾分情誼,對霍之恆的情,和對二老的愧疚之情!


    “郡主!既是這般,郡主又為何還要再冒險迴去?若是公子的人此刻真的在四角巷守株待兔,那麽郡主豈不是…”


    四角巷恆哥哥手下的人已經找過了,必然會對那兒放鬆警惕,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我猜想,現在的四角巷,一定是一座空城!防守最為嚴密的地方,應當是城門口一帶!


    “郡主說的有理,綠兒雖然愚笨,但也願意盡綿薄之力!”


    “謝謝你!綠兒!”


    “隻是!奴婢想,張公張婆原本便家徒四壁的,那個四角巷子的擺設,也可以一覽無遺,小姐今日重返四角巷,奴婢想著,應該也沒有重要的東西需要收拾吧!”


    “家財金銀確實沒有,隻是那日,我無意中經過張婆的房間,那是白日,卻見她掌著燈,似乎在縫製著什麽東西!我便敲了門,走近瞧了瞧,卻見她周圍擺放著許多大小不一的衣裳,後來一問之下,方才知道,那是她女兒娟兒姑娘的孩子的,娟兒姑娘兩三年都沒有迴過四角巷,因為她不知道,娟兒的孩子究竟長多大了所以一得空,便緊趕慢趕的縫製衣衫,大小胖瘦的都有,便是生怕有一日孩子迴來了,她這個做外婆的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夏琳兒想著那日與張婆婆之間的交談,一下子心又酸了起來,若是娟兒姑娘能收到張婆婆親自做的衣裳,一定會很高興的!


    “郡主!我明白了!想來這老人家平日裏的生活真是拮據!”綠兒也頗為可惜的說道。


    四角巷一如往日的靜謐,原本前前後後便沒有幾戶人家居住,又是京都中最為窮鄉僻壤的地方,連鳥叫的聲音都顯得有些奢侈,如今卻更像是被洗禮過一般,煙霧蛛塵,好不淒涼——


    推開“吱呀”作響的大門,夏琳兒不費吹灰之力便在張婆房中陳舊的古木箱子裏頭發現了先前張婆縫製好的衣裳,她盡數整理了一下,再看看屋中有些張婆平日裏較為看中的東西,卻在收拾之後發現,一切都似乎與那位娟兒姑娘有關,看來,張公張婆真的很想念娟兒姑娘,隻是——若是娟兒姑娘知道二老現在——


    夏琳兒心中又不免多了幾分淒涼!


    雜碎的腳步與地上斷斷續續的血跡,都似乎在告訴著她這兒之前發生過些什麽,隻是這兒,即便是盡數毀去,也無人問津!


    “綠兒!咱們走吧!張公張婆在天之靈,也一定會好好的保佑娟兒姑娘!”


    綠兒點點頭,看了看,她的感情與不舍,即便沒有夏琳而那般深,心中遺憾總是必然——


    “殊不知查克部落的小郡主遠道而來,我天朝作為禮儀之邦,如何能有怠慢之禮?”身後卻倏地響起一陣尖細的聲音!


    “你是什麽人!”綠兒下意識的便將夏琳兒護在身後,看著麵前那不男不女的人說道,一個男子,卻似乎穿的比女子還要花哨,聲音尖細!


    “嗬嗬——咱家麽!是受當今寧太後之托,邀小郡主一聚!”來人正是寧太後身邊的安公公!


    “你是誰?我不是什麽小郡主,我隻是這家的遠房表親,前來探親的,這位大人,您認錯人了!”


    “你!你做什麽!”隻見安公公身後之人立馬將綠兒架走,在拉扯之間,綠兒也不是幾人的對手,即便會些拳腳功夫,但來人皆是練家子——


    “如此!咱家可做不了主,若是小郡主不肯配合,那咱家,也隻好來硬的了!”


    “你們是誰!不準碰我!”夏琳兒剛想摸到懷中的匕首,手卻立即被人擒住,隨即一股刺鼻的藥粉味兒襲來,便不再有知覺——


    “郡主!”


    “來呀!給我一並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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