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博很糟心,為了比他大三歲的姐姐糟心。按理說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早就該嫁人了,即便沒嫁人,也該在家裏老實待著,學習女紅,練習琴棋書畫,準備找個好人家。


    但楊家卻出了點意外,楊博的長輩早年都在外麵奔波經營,家裏的事情就不太管。楊大姐從小和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樣,她喜歡讀書,楊家長輩一想,幹脆讓她去學堂算了,反正多讀點書,也沒有壞處。


    隻是一個女孩子跑學堂去不合適,就給她弄了身男裝,反正剛啟蒙的孩子也分辨不出來什麽。


    楊家又跟私塾先生打招唿,讓他適當照顧一下,順便送上了一筆不菲的束脩。


    教書先生當然不會跟錢過不去,就這樣,楊大小姐在學堂混了好幾年。


    隨著時間推移,楊家才覺察出來,這位大小姐根本不是喜歡讀書,她跑學堂,也隻是捉弄別人,調皮搗蛋,惹事闖禍……把好好的私塾弄得雞飛狗跳,要不是仗著楊家有錢,早就把她趕出去了。


    攤上這麽個不老實的姐姐,楊博能不發愁嗎?


    京城人生地不熟,現在又是多事之秋,萬一惹了禍,隻怕又要懇求楊一清幫忙了,可人家高高在上,會出手嗎?


    就算他出手,那也是要算作人情的,以後肯定要加倍償還。


    小小的楊博,已經有了人情交易的概念,果然是家學淵源。


    可他發愁也不管用,京城和通州這麽近,想追迴也晚了,隻能祈求老天開眼了……楊博很無聊想著,楊大姐倒是挺高興。


    她弄了一身男裝,長袍逍遙,手裏還拿著灑金折扇,就跟有錢人家的小公子似的,舉手投足之間,還真有那麽一絲大戶人家的瀟灑氣度。


    她帶著兩個隨從,騎著快馬,從京城出來,直奔通州,一路上商賈往來不絕,熱熱鬧鬧,大小姐看什麽都有趣。


    隻不過最讓她感興趣的還是自安陸而來的蔣太後。


    新君登基,她作為皇帝的母親,就是天下最有權勢的女人了……這最有權勢的女人,到底是什麽風采呢?


    真讓人好奇啊!


    其實楊大小姐向來不覺得女人低人一等。至少學堂的那些凡夫俗子隻能做夢考中進士,然後當官發財……你們就不能想點高尚的,好吧,你們沒那個福氣!但是女人有啊,女人可以入宮,當皇妃,生皇子,母儀天下,然後還能看著兒子登基當皇帝,這才叫人生贏家呢!


    好吧,這位楊大小姐在這麽年輕的時候,就領悟了後宮升級的路線,著實是骨骼清奇,非比尋常。


    她現在就懷著學術研究的心,來瞻仰目前的勝利者……蔣太後!


    興王妃蔣氏剛過不惑之年,因為興獻王去世,身為未亡人,她沒有太多的裝飾,素雅嫻靜,就跟鄰居家的大媽似的。


    行宮中,還沒等王嶽施禮,她就伸手,招唿王嶽。


    “快過來,讓我瞧瞧!”


    蔣氏仔細看了看王嶽,忍不住歎口氣,心疼道:“小富貴啊,你可瘦多了!這幾個月,你的日子不好過吧?”


    王嶽被一個婦人抓著,還略略有點不自然。


    “辛苦的是陛下,千頭萬緒,什麽事情都壓在陛下肩頭,臣等就是跑龍套,搖旗呐喊而已。”


    蔣氏搖頭,“小富貴啊,你是不一樣了,有點當大臣的樣子了。可我什麽都知道,你陪著陛下北上,還沒進京,就大病一場。那些文官欺負陛下,你替陛下出頭,跟他們論理,你又跑去大同,還跟韃子打過,你親手殺了半個韃子,是吧?”


    王嶽小臉發紅,這沒想到,蔣氏竟然什麽都知道。


    “傻孩子啊,你連雞都沒殺過,卻要上陣殺人,這都是為了陛下啊!你太不容易了。”蔣氏感歎著,又伸手抓著王嶽的官服,看了好半天,她也分辨不出來,索性直接問道:“你現在是什麽官?幾品?”


    王嶽道:“臣是太常寺少卿,提督四夷館,是正四品的官員!”王嶽挺起胸膛,讓衣服上的雲燕圖案更加顯眼。


    畢竟這麽年輕的四品官,在京城也隻有他一個人而已。


    曠世殊榮啊!


    哪知道蔣太後一聽就翻臉了。


    “什麽亂七八糟的!皇兒也真是糊塗了,該給你封爵啊,憑著你們父子盡的心,給個伯爵,侯爵,都是情理之中,就算是給個世襲罔替的國公,那也是應該的!”蔣太後心疼地拉著王嶽的手,“富貴啊,別委屈了,等我進京,就跟陛下說,讓他給你封爵!”


    王嶽真是哭笑不得,說句實話,他對爵位的興趣不大。而且僅僅靠著天子近臣的身份封爵,那跟外戚有什麽區別?


    俺雖然追逐榮華富貴,但是卻不想不勞而獲。


    這位蔣太後啊,對自己是真好,隻是有點讓人接受不來。


    “臣不在乎什麽官職不官職的,隻要能替陛下效力,就心滿意足了。而且當下也不是給臣封爵的時候,畢竟還有太多的正事要辦呢!臣不著急的。”王嶽笑得憨厚,蔣氏長出口氣,竟然伸手捏了捏王嶽的臉蛋,充滿欣喜道:“真是個懂事的孩子,你的爵位我記下了,絕對少不了你的,至於正事……”


    蔣氏頓了頓,突然起身,還拉著王嶽的胳膊。


    “小富貴,你過來。”


    蔣氏帶著王嶽,到了後麵的一間房舍,在房舍中間,有一個很大的木盒子。


    蔣氏遲疑片刻,走過來,將盒子展開。


    王嶽急忙閃目看去,裏麵沒有任何金銀珠寶,也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隻有一個木頭靈位,上麵隻有三個字“朱佑杬”。


    蔣太後冷哼道:“小富貴,我讓你過來,就是想問問你,我帶著靈位進京行不?我要問問那些文臣,在上麵添什麽?是寫皇考,還是寫皇叔父?他們要是還堅持寫皇叔考,我就讓陛下退位,跟我迴安陸,老朱家的人別的沒有,骨氣還不缺!當初要是知道他們存了這個心思,我就不該讓陛下進京!”


    蔣氏怒氣衝衝,王嶽都聽傻了……乖乖,這位也太彪悍了吧?


    要知道文官那邊還商量著,是用什麽禮節迎接蔣氏,他們很想把蔣氏定位成藩王妃子,而不願意承認太後的身份。


    王嶽為了挫敗文官的打算,還把毛澄給拉下馬了。


    可他們都低估了蔣氏,作為朱厚熜的老娘,這位婦人可不是尋常之輩。


    你們還想算計老娘?


    對不起,老娘要跟你們攤牌了!


    帶著朱佑杬的靈位上京,也虧她想得出來。


    王嶽的眼前,立刻出現了畫麵……朱厚熜出來迎接母親,給蔣氏磕頭,毫無疑問,蔣氏就是太後!


    她既然是太後,那她的丈夫總不會是藩王吧?


    為了鐵案如山,蔣氏還把稱唿空了出來,留著見麵的時候填上。


    這一招逼宮,簡直是犀利狠辣到了極點。


    給楊廷和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敷衍,或者拒絕……


    可以說,蔣氏通過自己的舉動,確確實實,給了主張繼嗣派文臣一記狼牙棒,而且還是打出腦疝的那種。


    蔣氏見王嶽神色變幻不定,她忍不住忐忑了。


    “小富貴,是不是我這招不行啊?”


    王嶽忙道:“怎麽不行?簡直是一舉定乾坤,一招製敵!臣簡直五體投地,迫不及待想要看楊廷和無可奈何的狼狽模樣了!”


    見王嶽手舞足蹈,蔣氏如釋重負,心中歡喜,咬著牙道:“就要讓他們知道,欺負孤兒寡母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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