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草山村莊不大,像把臥椅似的半山凹裏居住著二十來戶人家,兩側是翠嶺如臂的天然屏障,背後巍峨的高山、前麵是陡峭的深箐;一條靈光驛道從低矮的東邊迤邐而來,穿插山村之後又劈山削崖地向西而去,箐的對岸是唇齒相依的鄰村滑石板。

    那是一個非常奇怪的日子,黃草山村名列前矛的首富、喝了幾滴墨水識得幾個漢字的馬店老板羅澤雲在往常日子裏總是睡到日出三竿才起床,可那天他早在東方才吐魚肚白就翻身落地哼起小曲。倒是他的老妻、一年四季黎明即起、灑掃庭除忙個沒完的楊啊泗直到被他的歌聲驚醒才猛翻身坐起。

    楊啊泗兩眼發呆地坐在床沿,仿佛天地之間的一切都突然變了樣似的;她不言不語的一次又一次的搖頭,直到老倌迴房對著她赤條條的身子漸起色心時才說:“怪了,昨夜的雞怎麽沒叫,害得我睡到這般光景。”

    羅澤雲笑閉了眼睛:“哈哈,那是你被財迷了唄。”

    “去,就是天上掉下金元寶、我都害怕砸了自己的頭。”楊啊泗唯恐自己的身子被老倌的眼珠滾得發燙,一邊忙著拎衣提褲一邊尋思睡中的感覺;“是的,昨夜的雞是沒叫。”

    好在羅澤雲沒心迴味床第之歡,也沒心思再瞄老妻那雙碩大的乳房一眼:“真是頭發長見識短,就是不偷不搶、生意興隆的生財之道也多的是;快快生火燒水殺雞宰羊,過不了餉午、給我送錢的財神爺們就該到了;對了,我得看看我的大煙、還夠不夠今天的開銷。”

    楊啊泗是個聽話的女人,一邊攏著梳散的頭發一邊忙進了灶房。

    羅澤雲進了內房,從老鼠洞一般的牆縫裏摸出五寸長的鑰匙插進獅子鎖的屁股,打開櫃門拎出牛皮兜,從牛皮兜裏拿出三團雞蛋大的煙土放在掌心裏反複掂量;於是,腦海裏就浮起幾天前的情景……

    那是一個豔陽高照的中午時光,山川富豪吳正品之長子、與自己同堂讀書三年之久的同窗好友、在任峨溪鄉鄉長之職的吳越笙突然登門拜訪。

    故友相見分外欣喜,殺雞宰鴨、肉山酒海的盛宴之後,他和吳越笙臥榻相敘。一番雲山霧海的閑聊之後,吳越笙放下手裏的煙槍坐了起來:“老兄啊,小弟此番前來、一是稍解相思之苦,二是有樁要事相求,還望老兄鼎力周全。”

    他也連忙欠起身來:“您我不必客氣,賢弟有話盡管直言。”

    “當然,”吳越笙把腳尖插進床下的鞋裏站了起來,“這也是小弟我找到了財源,想讓老兄見者有份,叫做肥水不落外人田。”他內心暗喜,嘴上卻說:“賢弟見外了,您的事、我就是到貼銀兩、也當盡力周全;說吧,什麽事?”

    吳越笙把對著窗口伸長的脖子縮迴:“您一定聽過‘金山崗銀山崗’那首歌謠吧?”

    “聽過,就是‘鼎足山、鼎足山,金山崗、銀山崗;有人識得此山崗,買斷蕎、禾、米三川’那首是吧?”他睜大了眼,“怎麽!您找到了藏寶處?”

    吳越笙的眼中放射著奇異的光芒,似答非答地望著他。

    他渾身一抖就坐到了床上:“天呐,這麽些年有多少人把那山崗挖得千瘡百孔遍體鱗傷……賢弟,您不是想錢想得昏了頭吧,這藏寶處豈能輕易讓人找到?”

    吳越笙微微一笑:“不是藏寶處,是藏寶圖,名叫《牆孔。樹丫。漣漪明月相映圖》;隻要有了這張圖,藏寶處不就水清魚自現了嗎?”

    “嗨呀,”說不清是輕鬆還是惋惜,他抓抓頭皮笑了笑;“俗話說無功不受祿,賢弟既然得了那圖,愚兄我恭賀您金銀滿倉就是了,哪裏還有用我之處?”

    吳越笙把舉起的兩手分開:“無功、當然不可能受祿,況且那圖也根本不在我的手裏,就是在、我能約老兄您去冒那等身外之物的安危風險嗎?就是我吳某本人,又是那等見錢眼開的勢利之徒嗎?有到是、要借您這山青水秀的清靜莊園招開一個寶圖拍賣會,您隻要一借、不就居功甚偉了嗎?”

    他鬆了一口氣:“借,那是舉手之勞的小事一樁;隻是愚兄不太明白,天下的宅院多的是,為何偏偏選中我這裏?”

    吳越笙把鞋子一蹬坐迴床上:“老兄有所不知,本來、此圖藏得深不可測;隻因黑風箐狄霸山的女兒、當年鳳凰巢的主人安鬆老爺的側室夫人狄浮萍於近日迴家尋圖之時被人殺害,招至官府前來破案,因此匿圖人唯恐手中銀子化成水而急於出手;此人與我又是相處多年的莫逆之交,故托付我全權為他促成此事,麵對眼前這等有些吃緊的風聲、我想來想去隻有老兄您這裏最安全。”

    他說:“可是我這裏也不清靜呐,成天人來人往的。”

    吳越笙笑道:“正因為您開著馬店,成天人來人往的才不會引人生疑,但最主要的一點、是您本人可靠;若是您這樣的人都不可靠的話,天下就沒有可靠的人了。”

    “是嗎?”他笑閉了眼,“好吧,衝著賢弟這句話,此事愚兄我就應下了;隻是賢弟呀,那圖會是真的嗎?”

    “哎,”吳越笙把頭使勁一搖,“至於那圖是真假、誰們買去能否找到寶藏,那可不是您我該管的事了,我隻管牽線搭橋,您隻負責守門望風;至於其它的事……噢、對了,我那朋友說,您的酬勞、就按總成交額的百分之五提取,比如寶圖賣了一百根金條、給您五根;夠意思吧,老兄?”

    “夠了夠了。”他抹了嘴角一把,“那、賢弟您的呢?”

    吳越笙伸出巴掌:“跟您一樣、五根,老兄您說,我吳某夠不夠意思?”

    他點頭哈腰笑逐顏開:“夠意思夠意思。”

    “不過,”吳越笙話鋒一轉,“俗話說取人錢財替人消災,不要您擔保別的,但對此事您要守口如瓶絕對保密;特別是到了那天,您絕對不能放進任何一個村裏人。”

    他一愣:“這不好辦吧?鄉裏鄉親的。”

    “這有什麽難辦的,”吳越笙又把腳伸進剛剛脫下的鞋裏,“從明兒起您就放出話去、就說您將在某個日子裏奉請外鄉道人來做驅除家邪的法事,弄不清該驅的邪氣會不會跟村裏的什麽人犯煞,故而敬請本村人等一律迴避;到了那天一早,您再在大門口灑上三條白色的灰線,都是鄉村人、這些規矩他們是曉得的。”

    “妙!”他一豎大手指,“字識得多的人就是花花腸子多;可是,萬一官兵查到這裏怎麽辦?”

    “放心,這裏路窄坡陡山高皇帝遠、那些惡勞好逸怕苦怕累的官兵縱然要來,隻怕沒到半路就被累死了。”吳越笙從懷裏掏出兩根金條放在桌上,“這是我那朋友給您預付的夥食錢,望老兄笑納。”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獨雁萍蹤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繼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繼前並收藏獨雁萍蹤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