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皇太後家裏,卻也著實是沒法子,雖出了位太後,可隻得個空頭爵位,家裏又沒出息的人才,過慣了榮華日子,不撈點銀子存著,皇太後一去,日後怎麽過?

    可就這樣,禦史還參了一迴參二迴,皇帝和太上皇心裏雖默許了,但被禦史一參,也不得不抹了皇太後兄弟頭上的虛銜,留個空爵位以示懲戒。

    榮國府如今也隻是口上叫國公府,還比不得皇太後兄弟的爵位呢,況且一沒出皇太後,二沒皇帝侄兒,算哪根蔥啊,敢放高利貸,生怕禦史風聞的材料不夠,要趕著往上遞啊!

    別看賈赦平日萬事不操心,可他再蠢,也知道自己能這麽逍遙自在的過日子,靠的全是祖宗基業,這高利貸一放,要是被哪個愣頭青的禦史一參,沒了爵位,他這個大老爺還算什麽大老爺。

    想到此處,賈赦在邢芸跟前積下的那股子火氣瞬時竄了起來,一通兒全發在賈璉身上,忙忙喝命著奴才拿了賈璉來。

    隻是賈璉並不在府裏,原來,開了春,那些花兒粉兒也盡盛放了,賈璉臨冬前才得了那花露方子,一冬下來,竟賺了不少銀子。

    如今進了春,花草比秋冬更為繁茂,若製成花露,自然是……銀子這東西,何人不愛,賈璉平日除了管管外務,也無旁事,甚是清閑,哪會放著銀子不賺。

    況且他自聽了邢芸一番教訓之後,心裏也存了個想頭,有心經營個幾載,摸清了門路,再置上幾間鋪子幾處田莊。

    一來鋪子田莊都是生錢的玩意,比存著死銀子妥當。

    二來日後大姐兒出嫁或是他添了子嗣,手上有些私房,也不用盡靠了公中去。

    三來嘛,卻是賈璉自己的小心思,老太太尚在,大房二房也未分家,存些產業在暗處,也是個有備無患的意思。

    因此,賈璉這些時日,竟是三天兩天往外跑,他原管著這府裏的外務,出門去也是常事,鳳姐雖愛吃醋,可賈璉迴來不迴來都支應了一聲,她縱有些疑心,也不過白問幾句罷了。

    賈赦聽聞賈璉不在府中,這無明火燒的越發旺盛,跳著腳大聲嚷嚷,讓奴才出去尋覓,定要把賈璉打死銷賬。

    也該賈璉命裏有此一劫,他因昨兒鳳姐問了一聲,也覺自己往外跑的太勤了,故而今兒隻出去轉了一圈,便迴來了。

    哪知這一迴來,還沒進二門,便正撞著賈赦的小廝們出來,賈璉尚在奇怪之中,便見著一個平素的相好小廝迎上來道:“二爺怎麽才迴來,今兒老爺查賬,奶奶放貸子的事發了,老爺正叫我們帶了二爺過去呢。”

    賈璉一聽,如聽驚雷,駭的三魂六魄都四散了,一時恍恍惚惚跟著人到了賈赦屋裏。

    賈赦見了賈璉那裏還有好話,兩眼血紅,大罵道:“畜生,混賬,你娶的好媳婦,你看看這都做的什麽事!”

    邢芸斜靠在貴妃椅上,一手拈著鬆仁往口裏送,聽見賈赦這話,不覺蹙眉,冷笑道;“哎喲喂,我怎麽聽著這話那麽別扭呢。媳婦是你兒子娶的沒錯,可這說媒下聘又是誰?這時候倒想起打兒子來了,虧得還能說出口。”

    賈赦哪敢和邢芸理論,隻當耳旁風,盯著賈璉罵道:“你媳婦做的事,你能有不知道的?沒天理的混賬!”

    罵著,便從旁邊抽了棍棒來打,旁邊的奴才忙來攔勸,賈赦自是不聽,棍子狠狠落在賈璉身上,這那裏是打兒子,分明是刑部拷打江洋大盜。

    賈璉又是個死性子,躲也不敢躲,藏也不敢藏,隻幹受著,兩眼死緊閉著,疼的身上的肉一顫一顫。

    見賈赦實在是沒了分寸,知道賈赦是氣急了,幾個機靈的小廝,忙出去覓人傳話。賈赦眼見著,驟的一吼:“誰敢去傳信,我隻叫你們求死不得。”

    賈赦這話一出,還有誰敢動作,盡皆歇了念頭,隻厚著臉皮兒上前奪勸道:“老爺息怒,二爺又不管這內宅的事,平日又不曾缺銀子使,哪裏知道奶奶這事啊!老爺太太明鑒,二奶奶做的這事兒,別說二爺了,縱是奴才們,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二奶奶為何會做下這事?老爺要管教二爺,我們自不該說話,可打壞了二爺,老爺縱一時痛快了,過後想起來,豈有不悔之理。不看別的,隻看在大姐兒的份上,老爺且歇歇氣罷。”

    好說歹說,賈赦卻是不聽,冷笑道:“他有何不知的……有誰會嫌銀子燒手的,這事定和他脫不了關係,你們少在這替他遮掩,我先了結了他,再來問你們的不是。”

    說著,又要拿棍棒劈頭蓋臉的朝賈璉打下去,邢芸在旁邊見實在是不像樣了,忍不住嗤笑了一聲,朝著賈赦道:“你放著正主兒不拿,倒在這兒折騰,這些奴才說好說壞,總是個理兒。刑部審案,還得拿個罪證呢,你倒好,隻管定罪不管拿贓了。”

    聽了邢芸這話,賈赦越發氣急,忙忙又點了奴才,要去抄了賈璉的院子,拿了鳳姐並一幹奴才來審問。

    賈璉與鳳姐正是兩廂情濃的時候,見著賈赦這樣,心中如何不慌,隻跪行幾步,向著賈赦磕頭道:“如今隻聽幾個奴才胡言,便要拿人抄家,倘或無事,日後可教兒子……”

    話未完,賈赦便重重的舉起手,欲打下去,隻是看著賈璉的神色,又禁不住一歎,往後退了一步,跌坐迴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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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邢芸揉了揉太陽穴,她倒不想縱了鳳姐去,不趁著如今鳳姐還沒開始包攬官訟,給鳳姐一個大教訓,等到了日後,隻怕是後悔莫及了。

    但不抬手,看著賈璉這般情狀,邢芸又覺心中不忍,到底賈璉是個好的,又與鳳姐有了大姐兒,若這事鬧出去,毀的不隻鳳姐一人的聲名,大姐兒豈不受連累。

    想著大姐兒平日玉雪可愛的模樣,邢芸蹙了蹙眉,向著賈赦道:“我看這裏頭隻怕還有旁的事,璉兒媳婦生來便不是金尊玉貴,也是嬌生慣養的,如何知道這放貸的關節?隻怕聽也未曾聽過。再說,咱們府裏再不濟,也不至於缺了爺們奶奶們的錢花,璉兒媳婦又不是個眼皮子淺的,好端端的,她放貸為什麽?我想著,璉兒說的對,如今張揚著鬧出去,未免有些不妥當,倒不若教璉兒去問問,他們夫妻一體,璉兒媳婦也不至於瞞了他去。”

    邢芸這樣一說,賈赦暗自尋思一番,倒覺很有道理,罵著賈璉道:“沒良心的糊塗種子,不知天多高,地多厚,鬧出這些沒臉事來,祖宗的臉麵都教你們丟盡了。還不離了我這裏!”

    賈璉大鬆了一口氣,抬起頭來,望了賈赦一眼,低頭退了出去。

    邢芸見賈璉出去了,也沒了看戲的興致,橫豎事情已揭了蓋子,她若在這,倒平白招人眼紅記恨。

    邢芸如今雖不怕事,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省些心思,自是鬆快些。

    因此,邢芸掩口打了哈欠,懶洋洋揉揉肩膀,起身對著賈赦道:“折騰了這一天,我倒有些累了,老爺隻管料理,過後使人來告知我一聲便罷。”

    聲音雖嬌軟無力,但聽在賈赦耳中,卻唬的滿臉焦黃。

    話說邢芸帶著丫頭迴了房,隻見滿屋的丫鬟婆子正來來往往,這個澆花,那個喂鳥,一派繁忙景象。

    邢芸抿了抿唇,隻吩咐桂葉道:“外頭風涼的很,隻怕明兒還要下雨,你使人四處去看看,別又鬧出什麽跌了撞了的事兒來。若有人不聽的,隻管稟了管事媳婦,由她們去處置。”

    桂葉聞言,忙低頭應了一聲,又笑道:“雖說春雨貴如油,可這雨再這麽下下去,隻怕屋裏又要濕冷起來了。”

    邢芸聽得這話,心中一動,看了桂葉一眼,取下頭上的釵環,含笑說道:“不過費些炭火的事情,你既這樣說,便叫管事媳婦們備著一些,倘或雨不停,便按例教人領去,也省得丫頭婆子抱怨。”

    如今正是春寒料峭的時候,這雨一下,風雨淒淒,更添寒意。

    府裏的主子們還罷,自有手爐熏籠,驅散寒氣,唯獨苦了一些沒體麵的奴才,單衣薄衫,風中來雨中去,歇息時,連個炭星子也摸不著。

    桂葉一說,邢芸便明白了過來,她鬧了這兩天,大房裏難免人心惶惶,如今也該安撫下人心了。桂葉一聽,笑著應了,吩咐小丫頭出去傳了話,又折返身來,笑說道:“我正說教人去傳膳呢,可巧著廚裏便來問了,不知太太可吩咐她們傳進來。”

    桂葉這話還未落,便有一個衣著光鮮的小丫頭忙忙飛跑過來,微微喘著氣道:“大太太可在房裏,老太太有事要問大太太,讓我請了大太太過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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