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的屋舍結構與她先前在雲崕夢中見過的神廟很像,隻是遠沒有那般宏大,想來宗祠都是這般模樣。傳送陣將他們送到了正殿裏來,透過木窗往下望去,可以看出宗廟依著小山而建。


    山很小,廟門開在半山腰,依次往上,大殿則位於山尖。


    整個建築上方,都籠罩著淡金色的結界,外人無法進入。大量嶢軍集結在廟門,依託結界與魏人對抗。


    不過結界不掩聲音,馮妙君依舊聽見山下喧譁的人聲以及……炮火聲。


    顯然,魏人把這裏也當作了攻擊的重點。並且蕭衍手裏的巨靈神炮也沒有存貨了,否則宗廟早就失守。


    但她也要加快速度,在大軍的全力攻擊下,這層結界並不能維持多久。


    苗奉先往大殿正中一指:「基石就在那裏。」


    馮妙君循他所指方向看去,果然見到一座石製神龕,裏麵供著一具石槽,槽中卻空無一物。


    供奉它的案台上,靜靜立著一隻小鼎。


    稷器。


    苗奉先是國師,後繼無人。因此在他身故之後,稷器化為光影,重新迴歸宗廟,在這裏等待下一任國師的出現。


    嶢國君已死,按理說基石已經浮出,不再同大地連為一體。然而想要取走基石,還有最後一道程序要走。


    這時晗月公主已經緩過勁兒了,麵色蒼白。她走過來,從懷裏取出一個水晶小瓶,在苗奉先的指點下將裏麵的一滴鮮血倒在石槽中,而後將降國詔大聲朗誦一遍。


    瓶中所盛鮮血,取自嶢王血脈。方才她用傳國玉璽蓋印時,就多接了一滴鮮血裝起,以備此時所用。


    最後一個字念完,槽中即有微光閃過。不待眾人眨眼,石槽中就多了一枚雞蛋大小的圓石。


    這石頭圓頭鈍腦,幾近透明,顏色微微發紫,其中布滿青色筋絡,如同人的血管神經。


    這就是基石!


    馮妙君頭一次見識此物,連唿吸都放輕了。


    她在煙海樓裏閱過,基石此物不難獲得,人們經常能從上古遺蹟中揀到。可是基石一旦埋下,就與國家命理相連,國家的興衰都能反映在基石的成色上。


    嶢國的基石發紫,可見國運興隆,其國勢原本蒸蒸日上,若無印茲城之變,原本它很可能迎來欣榮盛世。


    可惜了啊。


    她也知道,如果沒有王室直係血脈的鮮血滴入認證,外人攻進這裏,也必須等足七天才能等來基石主動浮起。


    七天,足夠嶢援軍打到印茲城了。所以魏王蕭衍的第一選擇還是盡快打下臨時王宮、取王孫之血來解封基石,早一步結束這場戰爭!


    馮妙君伸掌,捉住這塊基石。


    入手微溫,此物外殼甚至柔軟如皮膚。


    看到這一幕,晗月公主心有戚戚。她雖非嶢人,但嫁來這裏後對嶢國的感情與日俱增。


    苗奉先更是閉上雙目,不忍視之。


    這是他祖先打下的基業,是他曾經立誓要守護的祖國。可如今,他卻要將大好河山拱手讓人。


    這份痛苦、自責、失落與悔恨,可以將一個靈魂生生逼瘋。


    而馮妙君明白,一旦剝下基石、收取嶢國領地,南北兩陸的局勢一下就變得無比複雜,她和新夏都隻能迎接更加撲朔迷離的未來。


    曾經,她最害怕的就是麻煩與困境。可是現在……


    馮妙君一揚手,將歸降詔書鋪在神龕前,一字一句道:「新夏長樂女王接受嶢國歸降,自即時起,嶢國領土亦為新夏領土,嶢國子民亦為吾之子民!犯嶢地者,新夏逐之。」


    此句,擲地有聲。


    認降詔書的血印章也煥發淡淡紅光。


    從她吐氣開聲說出來第一個字開始,她的聲音響徹整個印茲城上空,直至餘音裊裊,數息未散。


    無人不聞,無人不知。


    正在殊死搏殺的魏嶢雙方,皆是愕然。


    馮妙君說罷,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後一縮手,將基石直接從石槽中扯了出來!


    「哢嚓」,神龕四分五裂,幾息之後,化作齏粉。


    立國之初埋入基石,其上自然生出神龕,供全國百姓供奉、滋生元力;現在基石既然已被奪去,國家不存,上天也就收迴神龕,不再允許此地人民將元力獻與故國。


    立在一邊的苗奉先早有心理準備,卻也深深垂下頭去。


    魂魄不會落淚,否則他現在或許淚流滿麵。


    曾經強盛繁華的嶢國,從此不復存在了。


    與此同時,嶢國現存的領土都泛起淡淡青光。藉助天地之力,每個靈智已開的生物腦海中都迴響著馮妙君的證言。


    在無數生靈的驚疑中,覆蓋整片疆域的青光整整持續了二十息才再度散去。


    嶢國易主。


    ……


    身處變故最中央,馮妙君感受到基石上傳來的悲慟和不甘,莫可名狀,卻真實存在。


    那是一個國家消亡前最後的哀鳴。


    她忽然明白了。原來,「國家」也形同生命,基石就是它的心髒。


    人沒了心髒會死,國沒了基石也就消逝。


    也就在這時,她對「生命」此物的理解,也悄然又上一個台階。


    外界的情況如何,馮妙君暫時沒心思去管顧。因為就在她奪下基石之後,案台上的小鼎忽然閃過幾縷幽光,飛快變成了另一樣物事。


    稷器變形了?


    馮妙君大訝。


    她倒是知道稷器在國家滅亡之後就卸去重任,會重新變迴原形。可在她原本想來,能被嶢國的開國先祖指為稷器的,至少也是神器之流,那才能承載一國之氣運,歷千百年之興衰。怎會是眼前這個——


    是的,這玩意兒連個正形都沒有,隻是一塊金屬殘具。


    馮妙君順手將這東西拾了起來,反覆端詳,發現它摸著手感都有些古怪,似金非金,似玉非玉,顏色像銅鏽。從本身的弧度判斷,它的原形應該是個渾圓的容器,這隻是四分五裂之後的一塊碎片罷了,其下還附有一足,造型古樸而不誇張。


    碎片上繪著不少圖案,裏頭有植物、有人類、有妖怪、有野獸。所有有智慧的生靈神態各異,但都望向同一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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