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夢的連枝兒顯得比往日更加溫順,像是乖巧的貓兒。


    阮祿的手指慢慢的劃向了她的唇,卻見她單薄的唇緊緊的抿著,都有些發白了。


    而就在這時,睡夢中的她猛地張開了嘴,一下子咬住了他的手指。


    伴隨著刺骨的疼,阮祿不由得感嘆這個女人隻怕時候趁機報復自己,但若是自己的手上有傷口的話,隻怕母親又問罪起來,受苦的卻是她了。


    他隻得掰開她的牙齒,將自己的手指扯了出來。


    果然瞧見自己骨節分明的手指上留下了幾個尖銳的牙印。


    他慢慢的替她掩蓋好被子,然後俯身在她冰冷的臉頰上吻了吻,便要轉身離開。


    而就在這時,他感覺自己的衣袖好似被什麽東西給絆住了,一低頭,竟是連枝兒扯住了他的衣袖。


    他忍俊不禁,卻終究是不忍將自己的衣衫抽出來,隻坐在她的身邊。


    卻見一滴滴的淚順著她的眼角不斷的滑落,即便是在睡夢中,她哭的卻是那樣的傷心。


    他伸出手去擦拭她臉頰上的淚珠,卻聽她慢慢的念著一個名字,「施染,施染。」


    怒火攻心之下,他猛地抽迴了自己的手。


    因為用的力氣太大,連枝兒也驚醒了,一睜開眸子,卻見自己的身邊有人。頓時發出了一聲的尖叫,滿臉惶恐的坐起身來。


    待借著窗外的月色,瞧見竟是阮祿的時候,這才重重的鬆了口氣。


    「世子殿下,您怎麽過來了?」她的聲音裏帶著難掩的惶恐和不安。


    阮祿的聲音冷的出奇,「你如今是本世子的妾室,本世子不來,難道還等著旁人來不成。」


    連枝兒隻裝出一副沒有聽懂他的挖苦。


    而就在這時,卻見窗外傳來了絲竹的聲音。「適才聽見夫人在屋子裏有聲音,可是有什麽事情要吩咐?」


    連枝兒看了一眼阮祿,卻見他的手指已經落在他的玉帶上。


    「沒,沒事,不過是適才見屋內有耗子,這會子已經跑了,明日抓了它就是了。」


    「是,奴婢明日便差人來將屋子好生的再打掃一遍。」絲竹恭恭敬敬的道,「夫人早些歇息罷,天已經很晚了。」


    連枝兒正要說話,卻見施染身上已經隻剩下褻衣,然後俯身過來,吻住了她的唇,將她在唇邊的話給硬生生的堵了迴去。


    「嗚——」她的眸中滿是惶恐。


    「夫人……」外麵的絲竹也似乎察覺到了有些不對。


    她幾乎是費盡全力的才將推開,結束了漫長的纏綿,「沒事,你退下罷,我歇息了。」


    很快窗外那黑影便離開了。連枝兒纖細的腰肢又被攬住,陷入了無盡的纏綿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屋內唯一的一盞豆大的燈滅了,阮祿便已經起身穿衣了。


    連枝兒身上都是冷膩的汗,他這一走反倒是涼快多。


    很快他便穿好了衣衫,一雙隱晦不明的眸子落在她的身上,「阿空在她的身邊是最安全的,隻有這樣才會保護他,明白嗎?」


    連枝兒紅彤彤的眼中帶著幾分的霧氣,「那將來呢?她有了孩子,可還會善待阿空?」


    阮祿一愣,聲音有些暗啞的道,「不,她一生都不會有子嗣的。」


    待阮祿走後,連枝兒隻覺得心頭煩悶,半點的睡意也沒有了,隻披了件衣服,往院子裏散步去了。


    然而雜草橫生的院子裏哪裏有什麽好逛的,很快她一身的冷汗便散盡了,正想要迴去的時候,卻見隔壁的院子裏似乎有些怪異的聲音。


    她提著裙子,走到那已經倒了半邊的牆邊,隻探著脖子瞧,卻見隔壁院中的屋子內,有一道淺淡昏黃的光。


    她向來膽子大,當初在北涼的時候每日騎馬出去,困了便睡在樹上,等第二日醒來的時候,就瞧見地上圍了一圈的狼。


    連枝兒這樣想著,便邁過破爛的牆,然後走到隔壁的屋前,推開了有些破爛的門。


    她隻覺心中「咯噔」一下,卻見一個人正坐在屋內的一把破椅子上,隻瞧著她的左腳和右臂都是空空蕩蕩的。


    那女人聽到了動靜,也慢慢的轉過頭來,卻發出沙啞難聽的聲音,「誰?」


    那是一張極為陰森可怖的臉,左眼裏是空空蕩蕩的,眼珠都沒有,而那張臉上更是遍布猙獰的痕跡,一道道的刀疤,整張臉竟沒有一處是好的。


    連枝兒看著她,似乎也不覺得怕了,「你是人是鬼?」


    那人卻笑了,發出的聲音卻十分的悽厲,「是人,但活成了鬼。」


    連枝兒慢慢的走上前去,聲音還算恭敬,「我在隔壁住著的,不知這裏有人,隻來瞧瞧,實在是打擾了。」


    似乎見連枝兒不怕她,那人用唯一的眼睛多打量了連枝兒一眼,然後慢慢的道。「你不怕我?」


    「我怕鬼,可你不是。」連枝兒澄澈的眼睛在黑暗中有些亮。


    「好厲害的丫頭,你可是侯爺的新寵?」那女人笑了起來,但卻更加的陰森恐怖,「看來也是被那毒婦給弄到這裏來了。」


    連枝兒搖了搖頭,「不,我是阮祿的妾室。」


    那人一愣,然後慢慢的道,「是啊,那毒婦的兒子竟也娶妻生子了。沒想到也是跟他的父親一般,每日花天酒地,勾搭一個個的女人。」


    阮祿不是這樣的人,連枝兒明明知道,也不去辯駁。


    「你是誰?」連枝兒看著她。


    「我叫瓊落。」


    連枝兒忽然愣住了,臉上露出的表情竟比適才剛見到她時還有震驚,「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連在北涼的連枝兒也知道,二十年前有一個艷驚天下的青樓女子,名喚瓊落。


    她卻賣藝不賣身,天下的男子為博得她的歡心,竟不知送了多少的天下奇珍,成山成海的珍寶也不得美人的半點歡笑。


    聽聞瓊落歌聲極美,又極擅琵琶,琴棋書畫,無不樣樣精通。


    而就在她名震天下的時候,卻一夜之間銷聲匿跡了,眾人隻說她跟著自己的情郎遠走他鄉,在一塊無人之地。神仙眷侶,琴瑟和鳴。


    當初連枝兒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還頗為羨慕,誰成想竟是今天這般的結局。


    「你怎麽會變成這般?」連枝兒自知這樣問不好,都能還是忍不住的脫口而出。


    瓊落卻慢慢的道,「當初言侯曾花言巧語的哄我,隻說讓我跟著他,然後帶著我遠走高飛,但他還是捨不得他的權勢,捨不得能帶給他無限風光的長公主。」


    連枝兒隻覺心中萬般的難受,明明這件事與她毫無關係。


    「後來他替我贖了身子,將我安置在上京的一個院子內,我為他生下了一個兒子。」她的聲音很淡,卻顯得有些可怖,「後來那毒婦知道了這件事,便命人將我和我的兒子捆進府邸來,當著我的麵將我的兒子扔進炭盆裏,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被燒死了。」


    連枝兒不由得覺得心驚,下意識的想到了自己的兒子。


    「那言侯沒有說什麽嗎?」連枝兒的眸中滿是詫異。


    「他隻是在一旁瞧著,一句話也沒有。」那人忽然流出一道血淚來,在她滿是疤痕的臉上,更顯得猙獰可怖,「阮家的男人都是這般的薄涼。」


    「你的臉也是長公主弄的?」


    「是她。」那人忽然笑了起來,「這二十年來,我一直都被關在這裏,除了每日來的那啞巴婦人,也隻有你跟我說話了。」


    連枝兒原本覺得自己已經夠悲慘的了,如今瞧見了一個這樣的女子。頓時覺得毛骨悚然,這長公主真是什麽事情都能做的出來,簡直是無法無天了。


    自己的父王當初也有幾個妾室,母親待她們也算和善,甚至還經常送她們珠寶首飾。


    瓊落用唯一的眼珠盯著連枝兒,忽然慢慢的說道,「你不喜阮祿?」


    連枝兒隻覺有些匪夷所思,「你怎麽知道?」


    「我是青樓的人,什麽樣的人沒有見過,什麽樣人的心思沒有去猜過。」她慢慢悠悠的道,「適才你提及阮祿的時候,臉上有的隻有厭惡而已。」


    「我是不喜歡他,是他逼迫我來的,然後奪走了我的兒子,給他的世子妃去撫養。」連枝兒看著她,竟下意識的問,「你會幫我嗎?」


    「好,我幫你。」那人慢慢的走了過來。因為少了一隻腳,她隻拄著一個破舊的棍子,每一步都是顫顫巍巍的。


    她端著唯一一盞明明滅滅的燈走到連枝兒的麵前,然後照著連枝兒慘白的臉頰,「是個美人,隻是臉上的傲氣太重了些,男人瞧見了都不會喜歡的。」


    連枝兒有些不解,「他們不喜歡又能如何?」


    「我這一輩子是沒有希望了,我可以幫你得到阮祿的心,甚至讓他對你死心塌地。」她的聲音慢慢的在連枝兒的耳畔響起,「你什麽都沒有,這是你以後唯一可以仰仗的東西了。」


    連枝兒咬了咬牙,「你為何要這般的幫我?」


    「我以後自然有我想要的東西。」瓊落看著她,「老天爺真是看我可憐,竟終於讓我等到了你。」


    「我該怎麽將我的兒子要迴來?」連枝兒看著她,隻要她能幫自己做成這件事情,她任由著自己被算計。


    ******


    施染這幾日總是噩夢連連,他不斷的差人去找連枝兒的下落,但所有人都找遍了,卻始終沒有半點的消息。


    這日天亮他便已經起身了,臉色慘白如紙。


    等他出了屋子,卻見外麵的小廝正匆匆忙忙的走,險些將施染給撞上。


    那小廝一見是他,不由得嚇得跪在了地上。


    「為何這樣的匆忙?」在施府是有規矩的,連底下的奴才們也不許吵吵鬧鬧的,更不許胡亂的東奔西跑。


    「是今日發了月錢,落棋吩咐我昨日將他典當的東西贖出來。不成想昨日吃多了酒,竟一時忘記了,現在隻盡快來交差。」


    那人說著,便還是從袖口裏掏出幾件東西來。


    落棋一直花錢大手大腳的,拆了東牆補西牆,沒錢的時候典當一些東西也是常事,施染都是知曉的。


    他原本就不是喜歡多管閑事的人,況且馬上便要早朝了,便轉身要走。


    而就在這時。目光卻猛地瞧見了一塊金器上,卻見竟是一把金鎖,那熟悉的紋飾如針一樣往他的心裏紮。


    他緊緊的皺眉,「叫落棋來見我。」


    那小廝不由得嚇得渾身打顫,「大人,這會子該上朝了,若是耽擱了——」


    施染的聲音極冷,甚至帶了幾分的急迫,「快去。」


    很快落棋便連滾帶爬的跑了過來。他也知道竟是那金鎖的事情被知曉了,隻來到施染的麵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半句求饒的話也說不出了。


    「這東西是哪裏來的?」施染的聲音裏帶著幾分的陰寒,這讓落棋連想好的謊話也不好說出口了。


    「是那個女人給我的。」他急忙交代了,不敢有半點的隱瞞,「那日世子殿下大婚,那北涼的郡主抱著自己已經死了的孩子來府邸,奴才想著這件事絕不能讓老爺知道,便也沒有迴話。」


    「那孩子死了?」他的聲音裏帶著幾分的顫抖。


    「聽看門的小廝說已經死了,連唿吸也沒有了,可那女人還是不肯撒手。」落棋滿頭的大汗,一時間也被施染此時的表情給嚇住了。


    施染一腳踹在了落棋的胸口處,直接一個窩心腳,落棋往後跌了數步遠,幾乎不可置信的看著施染。


    這是他第一次瞧見施染髮這樣大的火氣,竟隻是為了那個北涼的郡主,他可是天下讀書人的典範,怎麽能親自動手打自己的奴才。


    落棋不由得落下眼淚來,隻伸手往自己的臉上扇著,一邊哭道,「都是奴才的錯,奴才自己動手打,免得髒了大人的腳。」


    施染臉色慘白如紙,「以後你不必在我的身邊侍奉了,讓管家給你安排別的去處。」


    他說完轉身走了,他是個聰明的人,他知道在這京中,舉目無親,走投無路的究竟會去找誰,但他也知道長公主是個什麽樣的人,豈能容得下連枝兒。


    沒想到今日朝堂上卻並不安生,幾乎讓眾人毛骨悚然的消息從邊關傳來,人人都是惶恐不安。


    竟是燕成王帶著自己兄長的屍骨迴到北涼之後,便並未有半點的心思與中原重歸於好,而是在邊關屯兵十萬。竟做出攻打中原的架勢。


    朝中的大臣們皆是惶恐不安,隻得在朝堂上胡亂的罵著。


    隻說什麽狼子野心,餵不熟的畜生,當初就該趕盡殺絕之類的話。


    太後這幾日病的更加的厲害,隻勉強撐著孱弱的身子,見眾位朝臣吵得不可開交,一時間竟沒有力氣嗬斥他們,而年幼的皇帝更是滿臉的惶恐,好似天塌地陷了一般。


    甚至有膽小怕事的人更是提出要和北涼和親,讓公主帶去大量的珍寶,好讓北涼人平息怒火。


    而言侯卻是不斷的抗爭,隻說燕成王分明是狼子野心,若是將公主送過去不過是羊入虎口,隻會讓北涼的鐵騎更加的肆無忌憚。


    而施染卻自始至終並未說一句話,隻覺得有些無奈,沒想到竟出了這樣的事情,如今的北涼郡主,已經成為了一個燙手的山芋。中原人絕不會將她交出去的,而且還要拿著她的身份轄製北涼人呢。


    但誰又知道北涼人會不會為了一個郡主,而放棄這場復仇。


    終於紗幔後麵的太後輕咳了一聲,眾人這才安靜了下來,隻等著這個婦人的吩咐。


    「是啊,北涼人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不知哪位大臣願意去邊關征戰?」太後慢慢的看向眾人。


    但這些人都是養尊處優慣了的,見了北涼人,都嚇走了半條命,誰敢去邊關跟北涼人打仗,況且在京中尚且能算計北涼人,可在邊關,那才真真正正的是北涼人的天下。


    言侯不由得將目光落在自己兒子的身上,若是他此時站出來,若是將來擊退了北涼人,那這天下最有權勢的便是他們了。


    阮祿卻似乎在陷入沉思,他幾乎要站出來,卻還是忍住了,他知道若是自己與北涼人去決一死戰,殺戮的卻是她的親人,那她隻有更恨她的道理。


    太後的目光從眾人的身上拂過,卻最後落在了阮祿的身上,卻還是慢慢的道,「罷了,這件事明日再議罷,還請眾位記住,若是北涼人打進上京中,你們隻會比四年前更慘。」


    一時間眾位大臣更是惶恐不安,隻等著皇帝和太後走了,才議論紛紛的往往外麵走。


    阮祿才踏出金鑾殿,卻見一個人影擋在了他的麵前,他抬眼去瞧,卻見竟是滿臉你複雜的施染。


    「這是做什麽?難道施大人還出征不成?您跟本世子說沒有半點的用處,隻管氣告訴太後娘娘才是。」


    他的聲音裏滿是酸溜溜的譏諷,可施染去渾然不在意。


    「她在你府邸上是不是?你將她藏起來了。」施染直直的看著她,「將她給我,留在長公主府,她隻有死路一條。」


    阮祿卻忽然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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