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棲走到了院子外麵,心中的怒氣越發的難消,直到走到一棵鬆樹下,發狠似的緊緊的攥著拳頭,猛的砸在了樹幹上。


    鬆針上的積雪撲簌簌的全落了下來,弄得她兜頭兜腦的全是。


    而就在這時,一個帶著幾分調侃之意的聲音傳來,「才一日不見,青棲姑娘怎麽白了頭髮,竟不知是什麽憂心的事情,竟讓姑娘一夜之間成了老婆婆了。」


    青棲扭過頭來,見了來人,眼圈卻已經是通紅一片,隻嗬斥道,「福雙,你胡說什麽。」


    福雙見他如此,也不敢再玩鬧了,忙走過去急道,「誰招惹姑娘了?」


    青棲冷聲道,「世子殿下在我和連兒的屋子裏,他畢竟是主子,若是這件事傳出去豈不是要壞了世子殿下的名聲。」


    福雙卻笑了笑,低聲道,「這算什麽,兩人既已有夫妻之實,來日自然是要給連兒姑娘名分的,如今……」


    他說到這裏方知自己失言了。嚇得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再說下去半個字。


    憤怒,嫉妒,失望的神色皆出現在青棲的臉上,「什麽時候的事情,竟連我也給瞞了過去。」


    福雙哪裏敢迴答她的話,隻訕訕的要岔開這件事,「姑娘還是別問了,咱們都是奴才。怎麽能輕易的去議論主子的事情?」


    青棲終究是個聰明伶俐之人,剎那間便明白了,她的眼中被憤恨浸染,「是不是我被關起來的那幾日他們廝混在一起的?」


    福雙隻心中一驚,「廝混」這兩個字實在是刺眼的很。


    「是。」福雙也不敢再瞞著她,隻能無奈的嘆了口氣道,「世子殿下對誰都是冷冷淡淡的,偏生在對連兒姑娘的時候,總是壓不住火氣,想必連世子殿下自己也不知已經情根深種了呢!」


    「那又能如何,還不是跟我們一樣都是被人使喚的奴婢而已嗎?」青棲凝眉,眸色涼薄,「還不是連個名分也沒有。」


    福雙是個憨厚的人,隻是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滿臉神秘的道,「姑娘有所不知,長公主最厭惡的便是姬妾之流,亦曾說過不許世子殿下納妾。隻怕連枝兒姑娘是要做世子妃的。」


    青棲的手指緊緊的蜷縮著,臉上露出發狠的神色來。


    而就在這時,卻見阮祿從那低矮的屋子中出來了,他依舊是那絕傲的姿態,但眼中卻多了幾分的疲乏之態。


    福雙暗叫一聲不好,忙低聲對青棲道,「連兒那姑奶奶又怎麽招惹我家世子殿下了,受苦的隻怕又是我這個可憐的奴才了。」


    他說完也顧不得看青棲的臉色,匆匆忙忙的跑了過去,然後跟在阮祿的身後,往北邊去了。


    阮祿走了良久才慢慢的停下腳步,漫天的雪地裏,他的聲音有一絲的沙啞,「福雙,你還記得本世子年幼時候養的那隻鷹嗎?」


    福雙一愣,旋即笑道,「奴才哪裏能忘的了,那鷹生的英武,一爪子便能將兔子按死在地上呢!記得那畜生還曾抓傷過您,後來實在是訓不熟,便被打死了。」


    「是啊,就是因為它是個餵不熟的畜生。」阮祿的目光剎那間銳利如刀刃,「看來本世子得心狠些才是,那小東西才會長記性。」


    福雙雖不明其意,但深知此事定然是因為連枝兒而起,便不由得後頸發寒,替連枝兒擔憂起來。


    真是個倒黴的女人,怎麽就不會順服著世子殿下,誰不知他的殿下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


    ————————


    青棲還站在那鬆樹下,落在身上的冰雪已經漸漸的融化了,從她烏黑的青絲上落下,隻滑落的衣衫裏,卻是一陣陣的冰冷徹骨。


    而就在這時,卻聽見身後傳來一個幽幽的聲音,「我當是誰,原來竟是青棲姑娘,別在那裏望眼欲穿的瞧了,明明是隻落地的山雞卻偏生的覺得自己是鳳凰,連你身邊那個連兒都比你強出百倍,還想在這裏攀高枝,也不拿著鏡子照一照……」


    這些話無異於狠狠的戳在青棲的心上,她死死的咬著牙,轉頭卻看見珍盈和往常巴結著她的兩個女子,三個人都滿臉譏諷的看著她。


    「你住嘴。」青棲怒目而視,「你憑什麽這麽說。」


    「就憑你是一輩子被人踩在腳下的爛泥,隻要有本姑娘在,你便永遠別想靠近世子殿下。」珍盈還在嫉恨她昨晚闖進來的事情,語氣中也帶著幾分的惡毒。


    青棲氣急之下,衝過去一巴掌狠狠的甩在了珍盈的臉上,「閉嘴。」


    「你敢打我?」珍盈捂著自己通紅的臉頰,不可置信的看著她,然後對身後的兩個女子嗬斥道,「你們還站著做什麽,還不幫本姑娘打她!」


    那兩個女子見珍盈挨了巴掌。頓時麵露兇光,很快三個人一起將青棲推到在地上,卻是一陣拳打腳踢,嘴裏還罵著惡毒下流的話來。


    青棲本能的用胳膊護著自己的腦袋,任由她們一腳一腳的踹在自己的身上,她死死的咬著牙,眼中的恨意滔天。


    珍盈打的累了,這才用青棲的衣裙擦拭著自己的鞋底,然後冷笑一聲,便帶著後麵的那兩個人走開了。


    在青棲的眼中,她不過是個任人欺淩的爛泥。


    青棲從地上爬起來,目光直直的落在珍盈的背影上,竟露出猙獰而驚悚的笑容來,「誰若擋著我的路,我便要誰死,來日我定要你知道我的厲害。」


    她的目光旋即又落在那低矮的屋子上,「連兒,連你也不能。」


    *******


    連枝兒隻在屋子裏養了兩日便已經痊癒了大半,旁人倒是還好,隻有珍盈是個多嘴多舌的,隻明目張膽的說她是在裝病。


    連枝兒知曉也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便來咬著牙來阮祿的屋子裏侍奉了。


    她還記得阮祿那天離開時候兇神惡煞的目光,好似要將她生吞活剝了一般。


    果然阮祿對她卻忽然變得極為冷淡,甚至拿著一種陌生而厭惡的眼光瞧著她,隻讓她如針在背。


    這日福雙將大夫叫進來給阮祿診治額頭上的傷口,卻忽然想到了什麽,笑著道。「過五日便是世子殿下的生辰了,今年不能迴京中過了。您想要什麽,隻管告訴奴才,奴才差人去買。」


    「何必這般的勞煩,不過是一個生辰而已。」阮祿漫不經心的道,「不必大張旗鼓的鬧出來。」


    屋內侍奉的人都聽到清清楚楚的,青棲和珍盈臉上皆是喜不自禁的神色,似乎在暗自籌劃著名什麽。


    大夫來拆阮祿頭上包紮著的傷口,臉色有些凝重,隻嘆道,「世子殿下額頭上的傷以後便是痊癒了,亦要留下一道淺淺的疤痕了。」


    除了連枝兒在屋子裏侍奉著的人臉上皆露出嘆息的神色,這樣俊俏無雙的臉上,竟有了微瑕。


    而阮祿陰沉沉的目光落在連枝兒的臉上,眸子驟然間微微的眯著,似乎在算計著什麽。


    連枝兒心下一驚,忙裝作未察覺,隻趕緊拿著鐵鉤去撥弄盆子的炭灰,卻不料嗓子被熏到了,不由得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來。


    旋即眾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阮祿旋即不悅的道,「還一個不知禮數的奴婢,哪裏有在主子麵前咳嗽的道理?還不住嘴?」


    連枝兒忙捂著自己的嘴,不讓自己發出半點的聲響來,但瘦弱的身子卻還是不斷的抖動著,看起來極為可憐楚楚的模樣。


    他終於有了一絲的心軟,冷哼道。「若是身子不好,便迴去歇著,又沒有人逼著你留在這裏。」


    連枝兒搖了搖頭,「奴婢無事了。」


    阮祿覺心中升起一股怒意,這丫頭服個軟就這般的難嗎?霎時臉色十分的不好看,隻冷沉著臉,道,「那便過來研磨。」


    此時大夫已經躬身離開了,因阮祿素喜清靜,沒有他的吩咐眾人是不能留在屋子裏的,隻得候在屋外。


    屋內剎那間極為安靜,連彼此的唿吸聲都能聽的一清二楚的。


    她哪裏又會做磨墨這樣精細的活,她隻拿著墨錠在硯台上胡亂的磨,不時的發出刺耳的聲音,然而到頭來卻連一滴的墨汁也沒有出來。


    此時屋內燥熱的厲害,連枝兒的額頭上全是細汗,順著慘白的臉頰不斷的往下落。


    她以前隻瞧著別人弄過,這樣簡單的東西。她卻弄不好。


    而就在這時,卻聽見身邊傳來一聲冷嗤。


    連枝兒不由得臉頰一紅,忙轉過頭去,卻見阮祿已經扔下了手裏的卷冊,帶著譏諷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你的腦袋裏麵究竟裝的是什麽沒有用的東西?連清水也不放,本世子倒是瞧瞧你究竟怎麽磨出墨來。」


    連枝兒以前從未替人磨過墨,第一次哪裏知道這麽多,隻聽了先後任臉頰上卻是一陣潮紅。


    她忙慌張的添了些清水,又胡亂的開始磨起墨來,半晌那清水裏才有了一絲墨,而就在這時,身邊的阮祿卻站了起來,將她纖細的身子環住,他的手覆在她冰冷的手上。


    她整個人都陷在了他的懷中,不能移動分毫。


    連枝兒下意識的的想要抽迴自己的,卻不料被他死死的攥住,旋即他滾燙的唿吸落在她的耳畔,「若是再動半分,本世子便剁了你的手。」


    她果然不敢再有退縮之意。


    阮祿果然對這一切十分的熟稔,很快硯台裏滿是墨汁。


    他這才放開她的手,然後拿著狼毫,在墨汁裏蘸了蘸,旋即在紙上寫了幾個字。


    連枝兒手上已經酸痛不已,隻停下了手裏的動作,一低頭目光卻不由自主的落在他的字上,眼底有一絲的複雜。


    「你可認識中原的字?」他抬眼盯她,目光如炙。


    「施染教過我一些。」她聲音淡淡的。其實她在北涼的時候也學過一些,可還是不由自主的將施染給說了出來。


    「那你覺得本世子的字與施染的想比,如何?」他雖是漫不經心的問,但眼中更多的卻是試探。


    連枝兒明知自己不能得罪阮祿,卻還是不願意說出施染的半點的不好,隻沉默半晌,才喃喃道,「他是當年的狀元郎。」


    這是阮祿的陳年舊疤,最恨的便是人提及自己輸於施染的事情。果然剎那間臉色十分的難看,幾乎咬牙切齒的看著她,「滾。」


    連枝兒這才忙不迭的退下,隻嚇得一身的冷汗,連緊貼著肌膚的衣衫都透了。


    等她出了屋子,卻見福雙和青棲正在院子裏的梅花樹下說著事情,福雙的目光一直落在青棲的臉上,滿目的癡情。


    連枝兒走過去的時候,兩個人都轉過頭來。卻聽青棲央求的聲音,「好哥哥,你便告訴我世子殿下最喜歡什麽吧!既是世子的生辰,我自然是要費心心思的。」


    福雙明知她心底盤算著什麽,卻還是笑嘻嘻的說,「我的靴子壞了,如今連穿的也沒有了,若是姑娘能發發善心給我做一雙北涼的靴子,我一定會知無不言的。」


    青棲漆黑的眼睛滴溜溜的轉著,卻忽然看見了正走過來的連枝兒,然後笑道,「我又不是北涼長大的,哪裏會做這些,連兒才是正正經經的北涼女子,她做的靴子定然是極好的。」


    連枝兒身子一僵,難道青棲不知曉,北涼女子隻能給心上人做靴子的嗎?


    但很顯然福雙是不知曉這件事的,否則他也不會這般的央求青棲了,畢竟這事關一個女子的心意。


    「不必勞煩……」


    他的話尚未說完,卻見青棲已經走過來,將手裏的布包放在了連枝兒的手裏,笑著道,「這件事交給你了,福雙對咱們這般的照顧,我們總得好生的報答才是。」


    她果然說出了一個不好拒絕的理由。


    福雙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反倒滿臉愧疚的對連枝兒道,「那就勞煩姑娘了,以後定會好生的報答。」


    ——————————


    晚上的時候輪到連枝兒守夜了,幾乎挨到了醜時,阮祿卻絲毫沒有要去歇息的樣子,隻坐在屏風後的桌子旁瞧著書。


    又不是去考狀元郎,竟沒有見過這般廢寢忘食的讀書的人。


    連枝兒身子都乏透了,也不敢去睡,隻得將準備好的綢緞給拿了出來,拿著剪子小心翼翼的裁著。


    而就在這時,她忽然感到一陣令人窒息的黑影籠罩過來。她忙慌張的抬起頭來,卻見阮祿不知何時已經走了過來,漆黑的眼睛落在她手上,「這是什麽?」


    她隻得如實的迴答,「迴世子殿下的話,隻一雙靴麵,奴才想著做一雙靴子。」


    他不由得一愣,卻見那靴麵的大小儼然是男子的,不由得心內一喜,隻想著福雙今日說自己生辰的時候,這丫頭好似沒有聽到似的,沒想到背地裏竟偷偷的做這樣的事情。


    這傻女人,難得的竟有心思來討好他。


    「什麽破爛的東西,也好意思拿出來送人。」他冷哼一聲,滿臉的不屑之意。「這是普通的錦緞罷?還是趁早換些更好的。」


    連枝兒不由得一愣,心裏卻暗嘆他實在是管的寬敞,又不是給他的。


    他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又生怕她傷了自尊心。又冷哼一句,「算了,既是你的一片心意,收下便是了。」


    連枝兒壓根就沒有記得他的生辰,隻聽了他這番話,隻有些摸不著頭腦。


    屋內隻剩下他們兩個人,反倒是沒有了那麽多的規矩,阮祿隻坐在她身邊的凳子上,瞧著她忙,眼中卻不由自主的多了幾分的柔情,還發了些善心,紆尊降貴的替她剪了剪燭花。


    他難得有興致的嘆道,「瞧著你這笨拙的模樣,難道是頭一次做這些不成。」


    連枝兒隻停下手裏的剪刀,「在我們北涼,母親都會交給自己的孩子如何做這些的,若是將來有了心儀的男人,做的靴子難看,是要被嫌棄的。」


    阮祿這才忽然想到在北涼女子贈男子靴子是什麽意思,不由得心下歡喜不已,一下子扳住她細嫩的肩膀,目光如炬,臉上卻是狂喜的看著她,「何時的事情?」


    他想問的是,她何時愛慕上自己的。他知曉她究竟有多麽痛恨自己,隻恨不得要拿著東西勒死自己。


    連枝兒被他眼中的炙熱給嚇到了,卻見他的雙臂收緊,欲要抱她,她生怕自己手裏的剪刀傷到彼此,忙扔了下去。


    他緊緊的抱著她,讓她的耳畔貼著自己的胸口,他身上那似檀非檀的氣息充斥著她的鼻息。


    「跟我迴京去罷,我會稟明母親的。」她聽見他心跳如鼓,聲音似乎從飄渺中傳來,「我娶你為妻。」


    她徹徹底底的被嚇傻了,她身子軟綿綿的,隻能依附在他的身上,漆黑的瞳仁中隻有錯愕和詫異。


    「什麽?」


    「從何時喜歡上你的呢?或許是當初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連我自己也不知曉這件事。」他捧起她的臉頰,垂眸看這個她,眼中卻是無盡的深情。


    她被嚇傻了,她的心底隻有一個念頭,「阮祿徹徹底底的瘋了,他怎麽可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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