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音剛落,從翼舟上突然飛出兩道帶鉤的長繩,“篤”一聲,便鉤住了船幫。鄭司楚的心一下沉了下來,忖道:“原來他們果然早已看破了!”

    他這樣喊話,隻是試探。如果對方並不曾看破,無非稍多一點疑心。但翼舟上的水軍竟拋出了鉤繩,說明他們早就已經覺察到了。他一見對方放出鉤繩,已知他們覺得騙不過自己,撕破臉要衝上來了,當即喝道:“沉鐵,把住舵!”自己搶上前去,拔出懷中短刀,一刀斬去。他這短刀雖不是吹毛立斷的寶刀,也甚是鋒利,但甫一斫上,卻鏗然作響,原來竟是鐵鏈。

    這種鏈鉤是水軍接舷戰時常用的器具,一旦搭上就解脫不開。鄭司楚暗暗叫苦,水軍居然突然動手,實在超出了他的預計。這些人其實早已看破,根本就沒指望自己停船。自己想穩住他們再作定奪,他們卻也是先想穩住自己。他在水軍已呆了不少日子了,心知鏈鉤一搭上,馬上敵人就要衝上船來,用刀是砍不斷了,隻能以手去解。但鉤子鉤得極緊,鐵鏈也繃得筆直,一時間哪裏解得下來,除非將船舷也砍落一塊。可是造船的木頭堅同鐵石,砍船舷還不如直接去砍鐵鏈,心中也有點慌張,正在這時,鐵鏈卻是一顫,翼舟上已有兩個水兵飛身躍上。

    那鐵鏈隻有手指粗細,雖然繃得筆直,仍在晃晃悠悠,但那兩個水兵卻如履平地,向船上衝來。鄭司楚見這些水兵武藝如此精熟,心頭又是一沉,忖道:“糟了!”他本來覺得這些小卒自己一個對五六個總不成問題,但看樣子以一對二隻怕都很難,索性不去解鐵鏈,將身一縱,跳上了船舷。

    狹路相逢,唯有勇者勝。現在隻是一根鐵鏈,這狹路當真狹到了極點。鄭司楚心想自己總算還占有地形之利,隻消不讓他們上船,這些人終究無奈己何。他剛跳上船舷,翼舟上忽地一箭射來。現在相距甚近,這一箭勁頭既足,準頭也好,但鄭司楚在水軍中和宣鳴雷在跳板上練過多時,腰刀一揮,便將箭斬落。

    雖然斬落了這一箭,他心中卻更是一沉。如果這些人齊齊放箭,自己孤掌難鳴,遲早要被擊落。他見右邊那水軍個子較矮,衝得也較快,顧不及多想,足尖一蹬,已從鐵鏈上直衝下去。那水軍也沒料到鄭司楚竟會主動出擊,反倒不怔,手中刀已向他砍來。鄭司楚不由分說,腰刀一攔,架開了那人的刀,左手忽地探出,抓住那人胸口。這水兵雖然個子矮小,也有百把斤份量,但鄭司楚雖非神力驚人,力量卻也非常人能及,左手一拖,將那水軍拎下了鐵鏈。這鐵鏈上站了兩個人,本來就在下墜,現在鄭司楚一手提著這人,兩人的份量都吃在他雙足上,更是往下一墜,他亦是身形一晃,險些摔下去。邊上的人見此情形,不由得齊聲驚叫了起來。鄭司楚已覺單憑一隻左手是拖不動那人的,將他往鐵鏈上一擱,喝道:“撒手!”右手刀已架到了那水兵脖子上。

    他一下擒住了一個水軍,另一根鐵鏈上的水軍呆了呆,竟然站住了。在鐵鏈上站立遠比行走要難,但這人站在鐵鏈上微微上下顫動,站得卻穩穩當當。鄭司楚一見這人的本事,肚裏已暗叫了僥幸。那個水兵的本領要比自己擒住的這個好得多,若是自己向那人出手,定然不會如此輕易得手。他喝道:“要他活命的,就退下去!”

    翼舟上的水軍根本沒想到鄭司楚會反守為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擒了個俘虜,一時也沒人再放箭。鄭司楚隻見手上那俘虜不住發抖,刀卻仍不曾拋掉。他將腰刀輕輕拍了拍這人後頸,喝道:“還不扔了武器?”這俘虜這才將手中的刀往江中一扔。

    一見這人扔了刀,鄭司楚心中才定了定。他笑道:“水軍弟兄,在下南海麻天光大王麾下施正,隻為求財,不為取命。讓我們全身而退,誰也不會有事,否則別怪我無情!”他曾聽紀岑和談晚同說過,先前海上曾有個悍匪麻天光,已被他們掃滅。現在一時間也捏造不出別的名目,便拿這麻天光的名字出來,反正這些東平水軍也對麻天光知之不詳。

    他報出名來,那些水軍果然大多茫然不解,一大半在想:“麻天光是什麽人?”另一根鐵鏈上的那水軍忽道:“原來是海賊餘黨。你到底要做什麽?”

    一聽這人的聲音,鄭司楚心裏便是一凜。這聲音,分明便是傅雁書!他暗暗叫苦,沒想到傅雁書竟會來得如此之快,但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笑道:“顧司長與我家大王有恩,大王命我來救他親屬。我也不願傷人,你們閃開吧。”

    這謊扯得其實有點沒邊,但傅雁書也是剛才才得到消息,先入為主,一時間也想不到有破綻,心道:“果然顧清隨狼子野心,早與麻天光有聯係。早先聽五羊城說麻天光已被掃滅,原來是假消息,他們定已將麻天光收伏了。”對捉拿王真川他其實並不如何上心,但鄧小姐在這船上,卻是不能不救。他喝道:“施正,難道你還以為逃得掉麽?”

    鄭司楚將那水兵擱在鐵鏈上,站得倒更穩了。他笑道:“若是逃不掉,那便玉石俱焚,亦無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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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的“玉石俱焚”指的是與傅雁書同歸於盡,但傅雁書臉色卻是一變,罵道:“無恥海賊,卑鄙下流!”

    被傅雁書罵了一句,鄭司楚這才迴過味來,傅雁書一定以為自己說的是要拿鄧小姐為人質威脅他。他也不解釋,笑道:“傅將軍但罵無妨。我施正不過是塊頑石,得與美玉同歸,倒也得其所哉。”

    傅雁書見此人仍是不焦不躁,惱怒中倒也有一分佩服,心道:“海賊中竟也有此等人物,我真是小看了天下人。”鄭司楚見他沉吟不語,隻道已將他僵住了。雖然自己不會真的拿鄧小姐卻威脅他,但嘴上這樣嚇嚇他倒也無妨,正待再說兩句,傅雁書忽然身子一墜,喝道:“毛賊!”

    鐵鏈被傅雁書一墜,一下沉落,直如一張彎弓,傅雁書卻借勢一衝而起,跳起了數尺高。鄭司楚也沒料到這人竟會暴起發難,吃了一驚,還沒迴過神來,一個黑黝黝的東西已直取他麵門。鄭司楚也不知這是什麽東西,將腰刀一橫護住麵門,卻聽“當”一聲響,他的手便是一震,刀身已被擊得彎了過來,那竟是個拳頭大的銅錘。

    銅錘一擊便將鄭司楚的腰刀擊得不成樣子,又滑過了刀身。鄭司楚頭一側,這銅錘掠過他鬢邊飛過,又突然收了迴去。在鐵鏈上根本無法閃避,鄭司楚若不是先用腰刀格了一下,這一錘定然將他擊個腦漿崩裂。鄭司楚隻覺背心都是冷汗,腰刀已不能用了,當即將刀一扔,手一抖,從袖中抽出了如意鉤。這時傅雁書人仍在半空之中,銅錘倏收倏發,剛收迴便又發出,鄭司楚出手亦快,將如意鉤頂去。又是“當”一聲響,銅錘正擊中如意鉤的尖端,鄭司楚隻覺渾身一震,再難抓住那水軍了,人已被震得從鐵鏈上直摔下去。

    當傅雁書一錘將鄭司楚擊落,他擒住的那水軍也被這一震滾落鐵鏈。但這人本來就在伏在鐵鏈上,雙手一把抓住鐵鏈叫道:“傅將軍!”掉進水裏倒不會有事,但現在兩船如此近法,隨時會相撞,這般掉下去正在兩船之間,一擠的話當場要被擠成肉餅。傅雁書已跳到了這根鐵鏈上,見那水軍遇險,便伸手抓住了那水軍的手腕道:“抓住!”他正要將這水軍拉上來,卻覺風聲一動,一團黑影忽地直衝上來。他嚇了一跳,不知出了什麽事,定睛一看,卻見是鄭司楚,竟然從下麵跳了上來,站到了船舷上。傅雁書不由一呆,心道:“他還有這等本事!”一時間也不禁茫然。

    鄭司楚被震落鐵鏈,手中仍抓著如意鉤。如意鉤本來是有鉤子的,但鄭司楚因為不會用鉤,因此將鉤取下,現在這如意鉤隻相當於一柄細細的短槍。他人已摔下了鐵鏈,心中卻反倒更為鎮定,不等身體落下,如意鉤已倒轉過來,猛地紮向船幫。如意鉤紮在了船身上,他的人掛在一端,這杆如意鉤已彎得如一張弓相仿。

    千萬不要斷!

    鄭司楚想著。好在如意鉤雖細,卻是精金煆造,極是堅韌,便是掛兩個鄭司楚都不會斷,鄭司楚將如意鉤彎得快成半圓形了,雙足在船身一蹬,借著如意鉤的彈力,人忽地直衝上來,趁勢拔出了如意鉤,在空中連翻兩個跟鬥,竟又跳迴船舷上。正在掌舵的沉鐵本來見鄭司楚被擊落,一口血都要噴出來,沒想到他居然還能翻身上來。現在傅雁書正抓著那水軍手腕,流星錘已用不出來,鄭司楚隻消將如意鉤戳去,兩個人都難逃一死。他一顆心大起大落,這才長籲一口氣,心道:“公子真是好本領!”

    鄭司楚僥幸翻身上來,見傅雁書正在抓著那水軍,根本來不及還手。他得理不饒人,伸手便要刺。傅雁書也知這一下刺來,自己躲無可躲,隻餘一死,心頭一涼,但手中卻反倒一用力,喝道:“接著!”

    要死,就死我一個吧。他想著。那水軍被他一擲,落向翼舟之上,自有旁的水兵接住。那些水兵見傅雁書死到臨頭,想救也沒辦法救,全都失聲驚叫。鄭司楚哪裏還會留情,挺槍便刺。就在此時,身後突然鏗然一響。

    那是鄧小姐在艙中彈響了琵琶。她雖被鄭司楚關在艙中出不來,聽卻聽得清楚。鄭司楚說什麽“麻天光大王麾下施正”,她心道:“原來這人是五羊城來的,居然一口京中話,我都被他瞞過了。”待聽得打鬥聲起,知道傅雁書已與他交上了手。她自是盼著傅雁書得勝,卻不知為什麽,隱隱也不希望這海賊施正遭殃。等聽到水軍驚叫,她的心亦一下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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