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裏路,對於疾馳的戰馬來說,隻不過是片刻之事。宣鳴雷冷笑道:“他們真是不把我等放在眼裏了。帶馬!”

    這些追兵狂奔而至,定然疲憊,此時突然襲擊,當收出其不意之效,這正是兵法所雲“趨百裏而蹶上將”之意。鄭司楚也帶過一匹馬來,他這馬卻原是駕車的,是匹無鞍馬,還好有個肚帶,裝著馬蹬,不然坐都要坐不穩。他們剛跳上馬背,那支追兵已到了數十步開外。

    這支追兵也已看到了前麵有一隊人,不知那是何許人也,當先有一個越眾而出,高聲道:“前麵是什麽人?快快迴話!”

    宣鳴雷見他們不再猛追,淡淡一笑道:“小子們,怕不怕?”

    阿力阿國是他的結拜兄弟,另三個雖不曾結拜,也是與他極為接近的下屬,齊聲道:“宣將軍,不怕!”

    “不怕就上,讓他們怕一怕!”

    說著,宣鳴雷已一踢馬腹,喝道:“宣鳴雷在此,擋我者死!”

    事出緊急,那支追兵亦是緊急出動,追得全都氣喘籲籲,哪想到這幾個人竟然暴起發難。隻是他們足足有二十幾人,眼前卻隻有五六個,見宣鳴雷怒喝,這人也罵道:“宣鳴雷,你果然反了!”宣鳴雷在東平城中名氣卻也不小,他一來就在觀風閣撒酒瘋的事很是傳誦一時,這些人並非水軍,隻是東平駐軍,倒也聽得水軍螺舟隊有這麽個膽大妄為的舟督。他們雖然累,但都帶了長兵器,見宣鳴雷幾人隻帶了短兵,倒也不懼,挺槍相迎。但宣鳴雷已歇到了現在,馬也吃過了水草,勁頭正足,他挺槍刺出,宣鳴雷卻已閃過了他的槍尖,將他的槍杆夾在腋下,腰刀順著刀柄劃去,喝道:“去吧!”

    這一刀快如閃電,那追兵也沒料到宣鳴雷竟然敢行險夾住槍杆,哪閃得掉,鋼刀劃來將他三根手指削落,立時厲聲唿痛,宣鳴雷奪過長槍,也不掉頭,人借馬勢,分心便刺。那士兵手指被削,本來就疼痛鑽心,宣鳴雷這一槍更是無從抵擋,槍纂順著他前心紮入,人已落馬,頓時斃命。

    雖然知道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但此時天下承平已久,東平城士兵除了操練,還未參加過實戰,見宣鳴雷說殺便殺,這些追兵人數雖眾,卻都生了懼意。宣鳴雷將長槍拔出那士兵胸膛,在頭頂舞了個花道:“還有誰不想活的,便上來吧!”

    那些追兵見宣鳴雷手中的槍纂血淋淋的還在淌血,眨眼間一個同袍倒被刺落馬下,懼意漸生。忽然其中一個喝道:“大膽亂賊,還敢猖狂!”人隨聲出,這人已挺槍刺來。宣鳴雷也沒想到居然還有人敢上前,心道不再殺一個立威,隻怕要騎虎難下。他雖然沒把人性命看得有多重,也不是殺人不眨眼之輩,但這人針鋒相對,不殺了他,餘下的追兵懼意漸去,事情便難辦了。他打定了主意,出手便不留餘地,哪知這人名不見經傳,槍術竟是出乎意料的高明,宣鳴雷雖然痛下殺手,此人卻擋得有章有法,一時間竟無奈他何。其實追兵見此人和宣鳴雷鬥了個旗鼓相當,紛紛想到:“正是,我們四五個對他們一個,怕他何來?捉他們迴去,可是一件奇功!”一聲唿嘯,竟是全軍壓上。

    宣鳴雷本想殺人立威,讓其餘人知難而誰,哪知雖然殺了一個,第二個上來的卻是如此難纏。雖然這人的本領也不及他,卻也相去不是太遠,想殺他並不是輕而易舉的事,眼看著旁人也衝上來,他暗暗叫苦,心道:“真是倒黴!”

    衝上來的追兵見那個同伴在宣鳴雷槍下苦苦支撐,宣鳴雷的槍尖隻是不離他前心,倒有六七個過來幫忙。宣鳴雷見居然有這許多人要圍攻自己,更覺驚慌。他手下有五個人,這些人雖然也不算太弱,但水軍士兵畢竟不長於槍馬之術,現在卻與人馬上對敵,實是以己之短擊人之長。他正在著急,身邊忽地一陣厲風掠過,卻是鄭司楚騎著無鞍馬衝了過去。

    他馬頭所向,正是一個想來突襲宣鳴雷的追兵。那追兵見一邊又衝上一個少年,騎了匹無鞍馬還穩穩當當,心道:“這家夥了得!”還不等他再想什麽,鄭司楚手中忽地出現一支長杆,喝道:“中!”

    那是他從天梁處奪來的如意鉤。如意鉤頭上本來有尖有鉤,鄭司楚不擅使鉤,見這如意鉤可長可短,倒是件防身的利器,便將鉤去掉了,隻剩一個尖,便如一枝細細的四尺短槍。那士兵不知這如意鉤雖細,實是堅如精鐵,見這少年使的竟是這般一根如釣稈一樣的細槍,心下便有輕敵之念,覺得這少年騎術雖佳,槍術實是不靈。哪知鄭司楚的槍術便是當今之世亦可排在前列,就算這士兵全神貫注也難逃這一槍,不要說還輕敵了,隻一眨眼的功夫,鄭司楚的如意鉤已刺中了他的咽喉。如意鉤的尖甚細,刺中咽喉後也隻是一個小小血洞,但很快鮮血湧出,這士兵要害被刺,翻身落馬,人卻沒死,但血已堵住了喉管,喘不過氣來,捂住脖子不住掙紮。

    鄭司楚殺了一個士兵,心頭便是一沉,忖道:“能少殺幾個,就少殺幾個吧。”但現在若不殺這些人,自己一家連同宣鳴雷在內,全都要難逃一死,已由不得他多想了。正在這時,卻聽宣鳴雷大吼一聲,卻是與他對敵的那追兵見鄭司楚一槍又刺落一人,略一分心,宣鳴雷的長槍逼住了他的槍尖,左手腰刀掃去,將那人頭顱砍落,死屍卻仍坐在馬上不倒,隻是腔中鮮血噴出足有二三尺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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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無頭屍身仍坐在馬上,邊噴血連往前衝,極是詭異,其時追兵見轉眼便已傷了三人,被宣鳴雷所殺之人更是連頭都被斬落,嚇得魂不附體。抓迴去雖是奇功一件,但隻要也要有一半人死在這兒不可。人人都想立功,卻不想丟命,一時間哪還有人敢上。宣鳴雷又殺了一人,氣勢未竭,一手提槍一手提刀,竟向追兵隊中衝去。他這一衝鋒,阿力阿國等人也隨之衝了過來。這些追兵不知其餘人的底細,見宣鳴雷和鄭司楚兩人一動手便殺人,隻道人人都是如此,待宣鳴雷不退反進,更殺入大隊中,全都慘叫一聲,帶轉馬匹奔逃。

    士氣一散,再無挽迴的餘地,就算追兵中還有先前那人一般不服輸,但旁人全都嚇慘了,也已無勇可賈。混戰中,鄭司楚又刺落一人,眼見再這樣下去,等如動手屠殺,他將如意鉤背到身後,厲聲道:“還不快走,非在這兒送死麽?”

    他心想這些追兵若能逃走也就算了,自己也好盡快走人。誰知話音甫落,一邊有個人喝道:“我就是要送死看看!”

    這人用的卻是一杆大刀。軍中用槍的最多,用刀的並不太多,鄭司楚正式交過手的用刀之人,唯有在朗月省遇到的陳忠。陳忠力大無比,那一次鄭司楚大陳忠的大刀之下一敗塗地,見這人也用大刀,不免有點心悸。那人輪刀便砍,心道:“你這細細的一枝杆子,我將你連同人一塊兒砍斷!”他的大刀很是沉重,馬也甚快,一人一馬一刀,竟也隱約有些陳忠的意思。鄭司楚在軍中也僅僅輸給過陳忠,而且隻是因為陳忠的力氣太大了,根本不是尋常人能夠抵擋,見這人不依不饒,心下著惱,暗道:“我不信你有陳忠的力氣!”

    這如意鉤是南鬥諸星中的天梁所用,雖然看去甚細,其實堅硬無比。鄭司楚一直帶在身邊,自然知道,那使刀追兵卻不知道,見鄭司楚竟拿這根細杆來抵擋,心道:“你是瞧不起我麽?”他的手一扳,大刀已唿地一聲斬了出去,刀風甚厲,鄭司楚見他力道雖沉,速度卻慢,遠遠比不得陳忠那樣又快又沉,心想:“你這點本事也要來找死。”如意鉤已一伸一縮,在這人刀口一點。雖然大刀比如意鉤要重得多,但鄭司楚這一點卻讓他的大刀猛然蕩開,已是前心盡露。不等那人迴手,鄭司楚手中的如意鉤已點向他的前心。

    這一招正是交牙十二金槍術中的第七式。就算是昔日陳忠,若力量不是那樣大得不可思議,隻怕也難以躲過,更不要說是這使刀追兵了。此人見鄭司楚手中這根小杆子竟然能蕩開自己的大刀,便是一凜,眼見鄭司楚的槍已到自己前心,他心已一沉,閉上眼,心道:“完了!”哪知預料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他睜開眼,卻見鄭司楚勒住了馬,如意鉤對著他的前心,沉聲道:“要命的,便走吧!”

    這人惱羞成怒,喝道:“誰要你饒!”他的大刀被鄭司楚蕩開,用力一扳,已收迴前心,平平推出。鄭司楚沒想到這人竟然還會動手,他這刀平推而出,自己縱然刺死了他,他的刀也將將自己劈落馬下。他想不到自己一念之仁,竟成了個同歸於盡之局,心頭火起,腳已脫離馬蹬,人奮力一縱。那人的大刀正平著揮過,一刀掠過,竟然將鄭司楚身下的馬頭都削落了。鄭司楚已躍而起,大刀卻掠過了他的腳下,他落下來正落在刀麵上,那人的刀便是一沉,鄭司楚卻又是借勢一躍,竟跳上了此人戰馬。他恨這人恩將仇報,出手已不留情,如意鉤從他頸後直插而入。如意鉤本來便細,又帶了鄭司楚的下墜之勢,竟然透骨而入,從這人後頸刺入,咽喉處穿出,此人立時斃命。鄭司楚卻已落到了他的馬上,伸手一提,已抽出了如意鉤,將這人連人帶刀擲於馬上。

    鄭司楚殺這追兵的過程,旁人全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們本來就被宣鳴雷一刀之威奪去心魄,待見鄭司楚馬上衝天躍起,殺人奪馬,簡直同妖術一般,更是嚇得魂不附體,唿嘯一聲,全都落荒而逃。他們追來時已追得筋疲力盡,逃跑時卻不知哪來的力氣,生怕逃得不快,似乎比追來時更快。宣鳴雷見追兵終於四散逃開,還待去追,鄭司楚提著如意鉤道:“宣兄,讓他們去吧,不要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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