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二十一年九月七日,共和遠征軍南北兩部經過一個多月行軍後會合,會合處距楚都城約有十三裏。

    本來覺得五德營定然會來偷襲,沒想到一路上居然波瀾不驚,平安抵達。這一點不僅出乎畢煒意料,連胡繼棠也有點意外。胡繼棠本來算定,五德營聽得共和軍分兵,輜重大多由畢煒帶領,多半會前去偷襲。對付遠道而來的敵軍,劫燒糧秣是最有效的應對手段,對於實力遠遠不及的五德營來說,這也是唯一反敗為勝的機會,上一次他們正是這麽做的。胡繼棠有意兵分兩路,其實正是為了誘使五德營采取這種戰略,畢煒已經吃到過一次苦頭,這一次肯定會加倍防備,而自己趁機猛撲楚都城,這樣反是五德營被各個擊破,勝利唾手可得。沒想到,這一次五德營居然毫無異動,簡直擺出一副龜縮死守的架勢,難道他們有信心守得住兩萬仆固部加五萬遠征軍的攻勢?

    這是不可能的。到了現在,五德營也不可能翻本了……當然,還是要注意他們前來劫營。胡繼棠深通兵法,知道史上明明占據全麵上風,卻因糧草被斷而崩潰的戰例並不是一次兩次,因此就算勝券在握,也仍然要保護好糧草。

    九月八日,前敵軍機會議開過,共和軍的策略是方若水率一萬共和軍和一萬仆固部擔任前鋒,胡繼棠逐步壓上,畢煒殿後,保護糧草。離中原太遠了,從中原來的補給起碼得數月之後,在這裏隻能就地解決。雖然五德營堅壁清野做得很好,原先估計的五德營在城外懇地種的糧食全然無收,好在收伏了仆固部後,從仆固部裏也拿到了不少補給,足可應付數月之用,這也僅是一點微不足道的波折罷了。

    無論從哪一方麵看,這一戰必勝,若不能勝,恐怕明天的太陽就得是從西邊出來了。胡繼棠在中軍帳外看著周圍景色,心裏想著。

    再向前推進,大約二裏半左右,大軍就該紮下營來了。本來依胡繼棠的意思,主營應該紮得更近一些,但畢煒警告說五德營會以飛行機載火藥轟炸,如果離城太近會很危險,因此最後定下來為二裏半。本來依畢煒的意思還要更遠一些,可是太遠了,從主營出發攻擊就會相當困難,上氣不接下氣地趕到城下,加上主營本身也要連綿一裏之遙,輜重補給運輸都會相當辛苦。十來裏路,就算是一般行軍,兩個時辰也足夠了。最危險的便是紮營的這段時間,五德營很可能想以逸待勞,趁共和軍立足未穩殺來。胡繼棠不由暗自竊笑,他讓方若水帶了一萬仆固部打前鋒,也正是為了這一點。五德營與仆固部肯定有過聯係,如果他們交上手,仆固部隻怕不肯真個出力。但五德營如果偷襲,讓仆固部士卒有了死傷,雙方便也結下深仇,以後再不會留手了。讓方若水帶的一萬遠征軍,真正用意其實是為了監視那一萬仆固部。同時把仆固部分為兩部,另一萬留在中軍,又是為了防備跟隨方若水前去的一萬仆固部士兵反水。

    大統製真是考慮得麵麵俱到,毫無破綻。胡繼棠接到大統製的密令後,多少還有點擔心。畢竟戰況千變萬化,難道真能按大統製說的一步步實現?隻消有一步出現意外,後麵就要全然不同了。可是一直到現在,所有的一切全在大統製計劃中。征戰至今,唯有這一戰最為輕鬆,仿佛自己隻是一支筆,大統製握著這支筆在作畫而已,根本不必多想什麽。

    “胡元帥。”

    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胡繼棠扭過頭,卻見中軍王如柏站在身邊。他道:“如柏,有什麽事麽?”

    王如柏是他的得力助手,這一次奇襲思然可汗,便是王如柏的首功。他上前一步,小聲道:“胡元帥,仆固部眾有些異動。”

    胡繼棠眉頭微微一動:“是麽?看來要宴請思然可汗了。”

    這也是大統製密令中的一條。拿下思然可汗後,便不能把他放脫手,不過要隔一段時間以思然可汗的名義宴請仆固部諸頭麵人物,以釋其疑心。他原本還擔心思然可汗不肯合作,沒想到此人空長了一副威風凜凜的相貌,簡直跟個白癡差不多,表麵上共和軍上下對他恭恭敬敬,他就再沒有什麽反抗的念頭。能解決仆固部,第二大功倒是這思然可汗的。胡繼棠頓了頓又道:“方將軍一部進展如何?”

    “正在出發,一切順利。”

    方若水此時也覺得一切順利,甚至太過順利了。隻是他總覺得,隱隱約約已種下了隱患。

    如果隻是為了解決五德營,根本不心依靠仆固部。軍隊的戰力並不是隨著人數增多而增加的,夾雜了一支不太聽號令的隊伍,指揮起來不能得心應手,反而不得力。隻是這一戰是為了徹底解決整個西原,那麽也隻能這樣了。

    他看著周圍的胡人部隊,心裏更添了幾分不安。仆固部的軍五明王六長老倒沒有什麽異樣,但士卒總有點騷動跡像。這些桀驁不馴的胡人,當有異族人來指揮他們時,他們就有種本能的反抗之意。可是胡繼棠似乎輕看了這一點,隻認為將思然可汗、赫連台吉和五明王六長老諸人都籠絡住了便什麽事都沒有。如果說兵勢如巨石,難道這會是磐石碎裂的細縫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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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若水搖了搖頭。現在想這些實在有些不吉利,何況他也知道,仆固部士卒之間雖然在傳說共和軍有將他們當替死鬼去與五德營作戰之意,但上有思然可汗,下還有一萬兵都在共和軍中,自己這一萬人是不可能會當真騷亂的。可是,萬一真的起了騷亂,胡繼棠將一萬仆固部士兵留在中軍,等如埋下了一個心腹之患……

    方若水已不敢多想了。自己雖然是共和國第三上將軍,但論地位,上麵有第二上將軍畢煒,論親疏,自己也遠不及胡繼棠受大統製信賴,又何必多此一舉?即使是丁帥,最終還不是落得個這樣的下場。

    一想到最終竟會被斬首而歸的丁亨利,方若水心裏便如刀絞一般。早在五羊城七天將時期,他與丁亨利都是陸經漁的弟子,兩人之間的交情也相當不錯。當丁亨利叛逃時,方若水也曾大驚失色,怎麽都不明白丁亨利叛逃的原因。丁亨利堅定信奉共和製,當年在最艱苦的時候都不曾動搖,現在共和國已經成立了,難道他反倒要叛向當年的對手?想想也絕無此理。可是方若水並不曾把這話說出來,因為在他心中,對大統製的恐懼已是根深蒂固。可是現在,他又想到了丁亨利。

    丁亨利為什麽不惜身敗名裂,也要逃出共和國?這個共和國究竟有什麽讓他最終無法忍受的?

    方若水又搖了搖頭。他隻覺自己的前額簡直和裂開一樣疼痛。他是個武人,想得更多的是如何在戰陣上取勝,對於這些,他當真不曾多想過。但現在他對自己也有點懷疑了,難道長久征戰得來的經驗,最終也未能理解大統製的真正用意?

    坐著的戰馬這時輕聲打了個響鼻,那是隊伍行進已輪到中軍了。方若水夾了夾馬的兩肋,對周圍的親兵喝道:“大家跟上。”

    兩萬人的行軍,足以揚起漫天灰塵。方若水在行軍時,生怕會遭五德營偷襲,因此他傳令下去,行軍求穩不求快,反正也隻有十裏路,用不著太快。

    兩個多時辰後,前鋒已抵達預定地點開始紮營,方若水抵達時則已是近三個時辰時的事了。他到達時,營帳已紮得差不多。方若水一軍要擔負起為全軍開路之責,因此紮營帳就不是易事。不過方若水一軍向非弱者,這些士兵的動作很快,樹起的營帳也全都整整齊齊,很是堅固。相比較之下,那些仆固部的胡人雖然平時住的都是帳篷,紮的營卻還不及共和軍的快而整齊。

    當方若水抵達時,幾個正在監督巡視的軍官過來見禮。方若水點了點頭,道:“此處距五德營,隻剩二裏半了吧?”

    一個軍官道:“是。方將軍,若是出了我軍營帳,還能隱約看到他們的城池。”

    在中原,因為地勢高低起伏,在高處望出去十幾裏地也不稀奇,但在平地上往往看不了多遠。西原一帶一馬平川,雖然也有些小山,但大多平坦,以至於一眼望去,四周盡是綠油油的望不到邊。方若水一時興起,道:“走,去看看。”

    營地大門已經紮好了。他們一行人一走到門邊,方若水便看見遠處隱隱有座城池。他眯起眼道:“那就是楚都城吧?”

    邊上那軍官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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