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到時,鳳府的門房正跟管家何忠解釋:“真的都是戲班人的打扮,小的仔細看過的。”


    何忠氣得直跺腳,“糊塗!光看打扮能看出什麽?你不會看臉嗎?四小姐出去這麽久還沒迴來,老太太追究下來誰能擔當得起?”


    何忠一臉苦色,四小姐混在戲子堆兒裏出府,正巧被逛到前院兒來的大小姐看見,雖說也沒看太清楚,但是四小姐眼下的確是不在府裏。大小姐眼下已經去稟報老太太了,這可如何是好?


    他正急得團團轉,那被訓斥的門房一偏頭,剛好看到有輛馬車停到了府門口,從車裏下來的兩個人裏有一個十分眼熟,仔細一瞅,不是鳳家的四小姐鳳粉黛又是誰?


    “四小姐迴來了!”他伸手去指,“管家您看,那個是不是四小姐?”


    何忠順目去瞅,可不麽,鳳粉黛就穿著一身戲子的衣裳從馬車裏下來,在她身邊站著一位氣度不凡的婦人。這可把何忠給嚇了一跳!他是管家,認人的本事一流,周夫人自打當初來鳳家下過一次聘禮後他便把人牢牢地記了下來,沒想到這位周夫人再次登門,居然是跟著四小姐一起的!


    何忠原本因粉黛迴府而鬆了口氣,可這氣還沒咽下肚呢,又被周夫人給嚇得再度提了起來。


    他趕緊上前,衝著周夫人行禮下拜:“小的給夫人請安。”


    周夫人看了何忠一眼,然後指著鳳粉黛問他:“這位姑娘說她是鳳家的四小姐,你可認得?”


    何忠看了粉黛一眼,點了點頭:“迴夫人,這的確是四小姐沒錯。”


    周夫人冷哼一聲,“鳳家人還真是有趣,別人家的小姐出府都是往好看裏打扮,鳳家小姐卻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當真奇特。”她一邊說一邊邁過門檻往裏走,“鳳相不在京中,鳳家如今做主的是誰?”


    何忠趕緊從後跟上,老實地答:“是老太太在掌家,夫人請隨小的到堂廳稍坐,小的這就差人去請老太太過來。”


    “恩。”周夫人沒再說什麽,跟著何忠往牡丹院兒的堂廳走,後頭的門房也一溜小跑的往舒雅園去。


    到了牡丹院兒,粉黛小聲的問一個丫頭:“二小姐今日往府裏來了嗎?”


    那丫頭搖了搖頭,“迴四小姐,沒有。”


    粉黛得意地勾了勾唇角,揮揮手:“去吧。”鳳羽珩直到現在都沒有出來,這可真是一個好消息。


    周夫人於客座端坐,有下人徹了上好的茶水端裏來,何忠還特地命人燒了個炭盆子放在地中間,然後跟周夫人解釋道:“老太太近些日子腰病又犯了,行動有些不便,勞煩夫人多等上一等。”


    周夫人點頭,“不急。”


    然而,她不急,老太太可急。原本這幾日就因為鳳羽珩那邊的事操盡了心,這個節骨眼兒上禦王府的周夫人又親自上了門,這讓她無論如何也往不了好的地方想。


    軟椅抬著她往牡丹院兒趕的路上她就問趙嬤嬤:“你說,那周夫人該不會是來興師問罪的吧?阿珩真的跟七殿下……”


    “怎麽可能。”趙嬤嬤根本就不信一向謹慎有理的鳳羽珩能幹出那種事,再說——“您就是不相信二小姐,總也得相信七殿下不是?他那樣的人怎麽會做出這種事來?說出去隻怕全天下的人都不信呢。”


    “也是。”老太太覺得趙嬤嬤的話有道理,再想想玄天華那性子,心裏這才安穩了幾分。可還是對周夫人的上門有些顧慮,“她到底來咱們府上做什麽?”一邊說一邊扭了頭看了眼跟在身邊的沉魚,這才想起下人來報周夫人到府的消息時,沉魚也剛剛進院兒,她都沒來得及同沉魚說話就緊忙著收拾換裝了。“沉魚啊。”總算到開空問了一句:“你是有何事找我?”


    原本是來跟老太太匯報粉黛出府一事的沉魚這時開了口,一臉憂色地跟老太太道:“孫女今兒個閑逛,剛好逛到前院兒,就看到有三個人正準備出府。那幾人穿著戲班的衣裳,說是有唱戲的東西短缺,要出府去采辦。可那三人裏有一人的側影看著跟四妹妹極像,孫女心下疑惑,可她們走得匆忙,也不便追趕。後來孫女又到四妹妹的院子裏去看過,四妹妹果然不在府裏,這才趕著來跟祖母說一聲,不知是四妹妹出府是跟祖母打過招唿了嗎?如果沒有,可別再出什麽事!”


    “粉黛出府了?”老太太眼一立,“我怎麽不知道?”


    那一路跟著來的門房總算能說得上話了,“迴老太太,四小姐的確是跟著戲班的人一起出府了。”


    “胡鬧!”老太太怒了,“你們是怎麽當差事的?四小姐那個樣子出府為何不攔著?”


    那門房下人嚇得撲通一下就跪地上了,可老太太著急去見周夫人,軟椅哪裏肯停,他跪下之後見主子都沒等他,趕緊又爬了起來,小跑到老太太身邊又急著道:“都是奴才失職,請老太太責罰。可當時四小姐跟戲班子的人穿得一個樣,奴才實在是沒認出來啊!”


    沉魚此時到是沉下心來,把這事兒裏裏外外一琢磨,立即琢磨出門道來,不由得又開口道:“祖母,剛剛孫女到舒雅園時,這門房的奴才剛好也到了,孫女看見正是他跟舒雅園的丫鬟說周夫人來了的。”


    “是。”那門房點頭,“大小姐說得沒錯,奴才跟何管家一起把周夫人迎進的府門,而且……而且周夫人是跟著四小姐一塊兒來的。”


    “什麽?”老太太大驚,“粉黛怎麽會跟周夫人扯到一塊兒去?”她越聽越心急,不由得催促抬椅的人:“快,快一點,萬萬不可讓貴人久等。”


    抬椅的奴才腳步加快,不出半盞茶的工夫,老太太就已經進了牡丹院兒。


    粉黛就站在門口,一見老太太來了趕緊就迎上來。可還不等說話,就見老太太揚起手中權仗,一棒子就砸到粉黛背上,打得粉黛嗷嗷大叫。


    “你還有臉叫!”老太太氣得直哆嗦,卻又不敢大聲叫罵,生怕裏頭的周夫人聽到,隻能壓低了聲道訓斥她:“是不是你把周夫人給請到府裏來的?你小小年紀,到底安的是什麽心?”


    粉黛疼得眼淚都出來了,衝著老太太頂嘴道:“是善心!我也是怕二姐姐出事到時候禦王府怪罪到咱們鳳家頭上,祖母,您不能一味地向著二姐姐,不管咱們其它姐妹的死活呀!”


    她一邊說一邊看向沉魚,就指望著沉魚能幫她說句話。可沉魚似沒看懂她求助的目光,到是說了句:“四妹妹,你此事做得太莽撞了。”


    實際上,沉魚恨死鳳粉黛了。


    這若放到平時,她定會跟著粉黛一起坑鳳羽珩一把,但是眼下,她可真是怕鳳羽珩出一點點差錯。隻有鳳羽珩平平安安的,過些日子她的那件事才能成行,一旦鳳羽珩出事了,她要怎麽辦呢?這鳳粉黛早不發難晚不發難,偏偏趕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叫她如何能不氣。


    “祖母快些進去吧。”沉魚無奈地催了老太太一句,“別讓周夫人久等了。”


    老太太趕緊揚了揚手,讓抬椅的人繼續走。


    直到進了牡丹院兒的堂廳,看到周夫人正在客位上端坐,老太太這才惶恐萬分地在趙嬤嬤的攙扶下從軟椅上下了來,想要彎腰行禮,可這腰直著還行,彎可就費勁了。


    周夫人見鳳老太太這樣也知必不是裝出來的,於是擺了擺手,“老太太舊疾在身,就不必多禮了,一起坐吧。”


    “多謝夫人。”老太太麵帶感激,在趙嬤嬤的攙扶下坐到主位的椅子上,卻也不忘問出最關鍵的話:“不知夫人造訪,可是有事?”


    周夫人看了一眼跟著鳳老太太迴到堂廳來的粉黛,麵帶疑惑地道:“不是鳳家派四小姐到禦王府將老身請過來的麽?”


    鳳粉黛一哆嗦,這句話告訴她,這位周夫人跟鳳羽珩簡直就是同一種人。


    可她到禦王府去這是事實,又是偷著跑出去的,眼下被人當著老太太的麵擺上一道,她也無話可說。


    見粉黛低頭不語,老太太用權仗狠狠地敲了一下地麵,大聲道:“給我跪下!”


    粉黛撲通一聲就跪到地上了,可嘴上卻還是死咬著同生軒那邊的事情不放:“祖母,粉黛也是為了二姐姐好。這種事情如果由旁的人去告訴禦王府,性質可就變了呀!”


    周夫人看著這位鳳家的四小姐,目光中鄙夷之色越來越重。從前隻知鳳家主母愛生事端,再又聽說那個大女兒不是個省心的主。如今看來,這鳳府還是真犬狼之窩,就連個十來歲的小丫頭都這般的攻於心討招人厭煩,她們未來的禦王府還真是命苦啊!


    “老太太,你們所說的到底是何事?可否為老身解惑?聽起來還與咱們府上未來的王妃有關?”


    “這……”聽到周夫人發問,老太太一時不知該怎麽答。


    粉黛卻搶著道:“就是我在王府門口與您說的那個事呀!二姐姐跟七殿下在同生軒裏已經共處幾日了,七殿下都沒有出來過。”


    “粉黛!”老太太心都跟著哆嗦,這丫頭居然膽子大到敢背著她把這件事情往禦王府裏捅,這是瞧著鳳府近來太安生了,想要變著法兒的生事不是?“休得胡言!”


    “不是胡言!”粉黛一口咬定這個事,“那麽多雙眼睛都看著呢,粉黛怎麽敢胡說?”


    “周夫人。”老太太緊著解釋,“小孩子家不懂事,您可別聽她亂說,迴頭我一定重重責罰,再不濟,也可以把人送出鳳府,萬萬不會讓她汙了阿珩的名聲。”


    “你們鳳家這就是在玷汙王妃的名聲!”周夫人突然大怒,猛地往桌上一拍,震得桌案上的茶盞都跳了起來。“王妃在縣主府為禦王殿下治腿,七殿下奉聖上口諭前往縣主府陪同,怎的到了你們鳳家人口中,就成了七殿下與禦王妃有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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