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擎蒼熟練地戴上手套,捧起裏頭小狗的屍體放在舊報紙上,按了一下屍體的各個關節,還掰開狗的嘴仔細查看了一番。“有人用食物誘惑它,它很餓,沒有防備之心,終於鳥為食亡,被人用鈍器擊中腦袋,死因為重度顱腦損傷。這個人怕狗沒有死透,又不分部位地砸了好幾下,確定死了,馬上裝進紙箱給我們寄了過來。他從來不用知名快遞公司,因為那些公司對寄件人和收件人信息完整度要求很高,他選擇的是名不見經傳的小快遞公司,或者,根本不是個公司。”他語速很快,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跟前幾個動物屍體相比,這隻狗新鮮得多,說明運送過程很短,他現在,就在帝都。”

    舒潯知道,這時候不該去打擾他,一個被激怒了的男人,此刻正是最發奮之時。

    “他根本不認識你,所以連你的名字是什麽都不清楚。但是,他從旁人那裏打聽到你與我的關係,在屢次騷擾我失敗後,把矛頭指向了你,借此挑釁我!”

    忽然,左擎蒼一拳砸在紙箱上,發出“砰”地一聲,如果這是那個寄件人的腦袋,現在恐怕已經鼻血橫流外加輕度腦震蕩。他收迴拳頭,陰狠地眯了眯眼睛,冷笑一聲。

    他從不把憤怒的情緒展露在外人麵前,舒潯一直以為他沒有脾氣,也從未見過他生氣的樣子。沒想到……還挺嚇人。連收到關於自己的追悼詞都能一笑了之的他,因為別人把死狗寄給了她,徒然大怒,舒潯從心底流過一陣被人保護的暖流之時,多了一絲擔心。

    “你以前抓住的兇犯中,有沒有最近剛出獄或者剛被槍斃的?”一個人不會無緣無故費心思給另一個人郵寄屍體,舒潯早就猜出了那個人的身份——出獄後,心裏忿忿不平,或者兇犯被槍斃後,他的家人陷入絕望,決定報複左擎蒼。

    “不知道。”左擎蒼似乎根本不關心寄件人因為什麽而決定報複他,他隻在乎一件事——寄件人轉移了目標。

    左擎蒼向梁子嵋教授借了物證檢驗實驗室的鑰匙,對紙箱上遺留的指紋進行提取。期間,他沒有再說一句多餘的話,一門心思放在揪出寄件人這件事上。

    舒潯站在實驗室門口,想著去買盒泡麵過來給他補充補充能量也好,就轉身離去。

    她以前隻想著怎麽跟他鬥,跟他比,現在對他多了一絲關心和體貼。兜兜轉轉又逢君,舒潯在成長,不光在破案上,還是在為人處事上。

    “你去哪裏?”左擎蒼忽然開口。

    “我去

    買點吃的。”舒潯頭也不迴,隨口迴答。

    “不準去,呆在這裏。”左擎蒼口鼻被口罩蒙得嚴嚴實實,隻剩一雙冷峻又黑如深潭的眼睛,帶著著強勢,和舒潯對視了一下,轉了轉手裏的小剪刀,“從現在開始,不許離開我的視線——一秒鍾也不行。”

    他自己被威脅恐嚇時都沒這麽小心!

    和發怒的巨型犬對視中,母貓舒潯敗下陣來,搬了個椅子坐在門口,像門神一樣。左擎蒼取證的時候,她也沒閑著,上網查了一下“郵寄屍體”的案例,再調出左擎蒼經辦的幾個大案件罪犯的名單,發現他們幾乎都被槍斃了,情況好一些的,也判了無期。

    實驗室裏的電腦屏幕中顯示儀器讀取出的幾枚清晰的指紋,這是左擎蒼從密封紙箱的透明膠背麵提取到的。這種東西不好交給快遞公司的人去包裝,寄件人肯定親自上陣,隻是沒想到寄件人居然如此愚蠢,連手套都不戴,還把自己的指紋留在了透明膠背麵。

    由此看來,這個人不是慣犯,沒什麽犯罪經驗。

    沒什麽犯罪經驗,居然敢來挑釁左擎蒼,是……喝醉了吧?舒潯遠遠看著屏幕上幾個指紋,不解地轉了轉眼珠。

    左擎蒼將指紋數據傳送給公安廳信息係統,不到五分鍾就收到了迴複:“左教授您好,指紋是有被登記的。靳圖海,男,49歲,北燕市人,兩年前因擾亂社會治安和故意傷人罪入獄,這個月剛剛刑滿釋放。”

    左擎蒼眼中染上一陣疑雲,抬眼看了看舒潯,示意她過來。

    舒潯望著信息係統傳來的靳圖海的資料,錯愕地眨眨眼。

    “你認識他?”舒潯疑惑地自問自答——“擾亂社會治安和故意傷人,這根本不是你願意接觸的案子。”

    本科時聽說左擎蒼的大名時,他已經在偵破謀殺案了,他跟她提過,激.情.殺人對他來說沒有挑戰性,他手裏的案子,都是經過精心策劃的謀殺案,甚至還有幾個屬心理變態無目標殺人案。

    “不認識。”左擎蒼的怒氣好似消了一半,他似乎清楚,犯下這種罪行的人就算跟他有過節,也犯不著以殺人為報複。他單手撐著桌麵,和舒潯一起瀏覽了靳圖海的資料。

    案底顯示,靳圖海入獄原因是毆打警察,還試圖放火*,可惜剛把汽油澆身上,就被製服了。從案底上看,這個人劣跡斑斑,好像是一個整天酗酒賭博、遊手好閑、打架鬥毆的小混混。

    就是這樣一個小混混,居

    然弄了一堆小動物屍體,隔幾天花十幾塊錢寄給八竿子打不著的左擎蒼,十分蹊蹺。

    “該不會他入獄是冤枉的,想找你伸冤?”舒潯摸不著頭腦,胡亂猜測著。

    “我不姓包。”左擎蒼冷漠地迴答。他拷貝了靳圖海的資料,原地思考了一會兒。案底附件上有幾張圖片,點開一看,就是靳圖海當年毆打警察的現行照,他跟瘋了一樣,手拿水管、椅子、垃圾桶等等東西,追打好幾個身著製服的警察,看上去非常嚇人。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都不像是能和左擎蒼扯上關係的人。

    舒潯點了一下“家庭情況”一欄,發現他的兒子和妻子都已經去世。忽然,左擎蒼的手覆上她握著鼠標的手,阻止她移動鼠標,眼睛直直盯著靳圖海兒子的名字。

    靳圖海的兒子叫靳亞吉。

    靳亞吉——很熟悉的名字。

    左擎蒼閉上眼睛,左手食指在桌子上敲了幾下,好像從記憶庫中調取出一份什麽資料。

    “靳亞吉,四年前被指控強j罪、故意殺人罪被判處死刑,已經執行。”左擎蒼如同一個人形數據庫,對罪犯的資料如數家珍,“五年前,n省北燕市郊區連續發生兩起強j、殺害年輕女性案件,其中一名還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小女孩被發現死在自家院內的大水缸裏,頭朝下、腳朝上倒.插.著,生前遭到過x侵犯,但沒有留下有價值的dna,窗台上有個空紙杯,上麵有兩個模糊的指紋;另外一名女子二十歲左右,死在一個公廁裏,也被x侵過,從她隨身攜帶的皮包扣上提取到一個清晰指紋,指甲縫裏有一些屬於兇手的皮屑。”

    舒潯恍然大悟,“這個案子的兇手……是你抓住的?”

    “不是。”左擎蒼搖搖頭,“北燕警方破案速度很快,二十歲的女子死在公廁後不到一周,他們就把兇手靳亞吉抓住了,我看過結案報告。證據確鑿。”

    舒潯又陷入了困惑,“案子不是你破的,人不是你抓的,你隻不過是知道這個案子的具體情況而已,兇手靳亞吉的父親為什麽要郵寄動物屍體給你?他誤會了什麽……”

    “我聽過一些風言風語,不知道是真是假。”左擎蒼解釋道,“靳亞吉麵對種種證據,還是拒不認罪,口口聲聲喊著警察打了他,嚴刑逼供。”

    “冤案?”

    “從公廁死亡女子指甲縫裏提取的皮屑經過dna鑒定,和靳亞吉完全吻合,她皮包上的指紋也是靳亞吉留

    下的。”

    “錢丟了嗎?”

    “錢包不翼而飛。小女孩被殺案,家中也有被翻動過的痕跡,一個存錢罐被打破,兇手連硬幣都不放過,全部搜刮。”

    “我覺得這案子有點奇怪。”舒潯想起了3.14滅門案中的鄒蕾蕾,“靳亞吉連著強j兩個人沒有留下j液,就說明做了一些保護措施,比如戴了t等等,可他卻能在兩個犯罪現場都留下指紋。如果是我,在帶上tt出門作案的時候,還會帶上手套,至少會記得把可能留下指紋的地方給抹去。”

    “一千個罪案現場有一千個犯罪人,他們性格不同,愛好不同,行為習慣不同。犯罪心理隻能揣摩出一個共性,但真正的兇手,是極具個性的。”左擎蒼再次提醒她,不要總是從心理感受出發,去研究一個具體的案件。

    舒潯一聽,開始跟他抬杠,“好,那麽左教授請從傳統刑偵技術角度告訴我,靳圖海為什麽郵寄那些動物屍體給你?”

    “第一,他想引起我的重視;第二,希望我把他找出來。”左擎蒼頓了一下,“第三,他有話想當麵對我說。”

    “……第四,他還有個女兒,希望約你們出來見個麵。”舒潯插科打諢。

    左擎蒼原本蹦得緊緊的肩膀鬆弛下來,倚靠在椅背上,無奈地望著舒潯,眼底黑潭中漾出一絲蜜色。“如果真是如此,那麽他永遠沒機會見到我。”

    舒潯一笑,搖搖頭。

    左擎蒼恢複嚴肅的表情,“他一直在等待我主動聯係他,因為……除了知道我在刑偵大之外,他沒有我其他聯係方式。他聽說過我,隻要到學校附近打聽打聽,自然有多嘴的人透露你和我的關係。他出獄後,從北燕來到了帝都,非見到我不可。”

    “你要見他嗎?”

    “再等一等。他不會停止寄東西給我,我想看看,他發現我還是沒有任何表示後,下一個,會寄什麽。”左擎蒼收拾好實驗室,臉色很是凝重,“走了。你今天受了驚嚇,迴去我幫你檢查檢查。”

    “好。”舒潯答應著,幫著關燈,忽然,她手一頓,“呃……你剛才說,你幫我檢查檢查?檢查什麽?”

    “檢查身體。”左擎蒼這四個字,說得鏗鏘有力,不容置疑,隱隱還有些別樣的意味。

    舒潯明白過來,窘迫地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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