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景把這幾日的觀察說出來,“孫兒這些時日呆在宮中,有時候會與太監們說說話,發現宮中每日所耗甚巨,然後宮與汗瑪法的供應卻談不上奢靡。”他指著康熙麵前的白瓷茶盅,“例如汗瑪法喝的這杯銀雀舌,按照汗瑪法一盞三泡,一日七盞來算,加上儲存損耗,孫兒估量一月不過兩斤。但前日您傳召孫兒用膳,孫兒在側殿等候時,親眼見梁公公與內務府過來的人交接,單子上汗瑪法一月光是銀雀舌就有十斤,還有其餘諸如金線香,琯溪蜜柚等,加起來汗瑪法一月總共消耗茶葉過百斤。這一項,便是三萬兩。”


    康熙聽罷,指著蘇景道:“你是在說朕這皇帝做的奢靡。”


    若是旁人,這時候就該磕頭請罪。但蘇景搖搖頭,認真道:“汗瑪法,您是天子,若天子一個月連喝三萬兩銀子的茶葉都算奢靡,那大清該如何窮困?傳出去,豈非丟了朝廷的顏麵。”


    “喔?”康熙被蘇景這說法給驚訝了,道:“朕隻聽人稱頌天子節儉,唐時的長孫皇後因裙不拖地便被稱作賢後。你這說法倒新鮮,照你的意思,朕若太過儉省,反會丟了朝廷的顏麵。”


    蘇景肅容,“汗瑪法,所謂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您是萬民之主,坐擁天下。你代表的是大清,若大清之主都須節衣縮食,那麽自然表明整個大清都在困窘之中。如今大清百姓安居,現盛世豐饒之象,您又不是大興土木,不顧民間疾苦,一月喝三萬兩的茶葉又算甚麽呢?”


    這馬屁拍的妙啊,怪不得人家是皇孫呢。一旁原本擔心康熙大怒的梁九功在心裏給蘇景點讚。


    “哈哈哈……”果然聽完這番話,康熙仰頭大笑,先前的微慍頓時消失不見,指著蘇景道:“你這孩子。”複又問:“那你為何要將朕一個月喝了三萬兩銀子點出來?”


    “孫兒將這三萬兩茶葉挑出來說,其一是您並沒有用這麽多茶葉,那兩百斤的茶葉去哪兒了?其二,便是您就算喝了兩百斤的茶,俱孫兒所知,哪怕是最貴的玉雪龍團,一斤價錢也不過五十兩。既如此,兩百斤茶葉頂多在一萬兩,如何會有三萬兩的支出?”蘇景沒再往下說了。


    但他後麵說的話已經把梁九功嚇出了一身冷汗。而康熙,笑容收斂,端起麵前的茶盅看了看,最終扔在禦案上,潑出的茶湯灑在一封奏折上,康熙順著目光一望,正是如今掌管內務府的八阿哥上的請安折子。


    康熙眼中怒色隱現,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淡淡道:“好一個八賢王啊。”再看蘇景,哼道:“你倒是與你阿瑪親近。”聯想到四兒子與八兒子哪怕是住在隔壁也從來不睦,康熙不免有些失望,難道剛認迴的孫子也要參與黨爭?


    蘇景麵對康熙的怒氣,反而笑了,“汗瑪法何出此言呢。孫兒以為,這三萬兩一月的茶葉開支隻怕在八叔掌管內務府之前便有了,這,不能算是八叔的過錯。”


    “你是說你八叔無錯?”就算是康熙,都被蘇景這幾次三番的轉折給弄得糊塗了。


    “八叔自然有錯,隻是孫兒認為八叔錯在不通事物經濟而已。”蘇景唇角微彎,帶著讓人一看就舒服的笑,“八叔出身皇室,哪怕有汗瑪法的苦心教導,與朝政大事頗有手腕,但孫兒以為,和內務府包衣打交道,八叔卻難免被糊弄。就算八叔讓人打聽市價,可隻要下麵的人迴稟,道貢品要從中再挑最好,再報內有損耗,八叔總不能一個個去找皇商查驗。孫兒以為,既然一輩子都有人送雞蛋吃,那麽自然不會知道下蛋的雞長什麽樣。”


    “一輩子都有人送雞蛋吃,就不會知道下蛋的雞長什麽樣。”康熙仔細品了品這話,竟然覺得其中蘊含無數道理,最後歎道:“正如都看著這錦繡山河好,誰又知道朕當初繼位時的艱辛。”


    除鼇拜,除三藩,到最後連最親近的太皇太後都不支持,但仍然讓朕做成了。朕夙興夜寐,戰戰兢兢,唯恐江山不穩,精心教養太子,教養皇阿哥,指望他們一個做明君,其餘當賢王,然而這些兒子沒經曆過那些波瀾詭譎,個個隻當這皇位好,全然體會不到朕的難處!


    康熙的話連蘇景都不好接。幸好康熙也不是讓人接話,歎後對蘇景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了,隻是你要知道,內務府弊端已久,你八叔雖一心想做賢王,卻也未必沒有難以下手的緣故。你果真要去內務府麽?”


    蘇景明白這是康熙在暗示其中的阻力和難度。他昂然抬頭,對康熙道:“孫兒以為,事難不難,須先去做,若連決心都沒有,便必然失敗。再者……”蘇景忽然一笑,“汗瑪法,孫兒姓愛新覺羅,是您的孫子,這天下都是愛新覺羅家的奴才,難道他們還敢將孫兒如何不成!”


    “好!”康熙一拍禦案,大喝道:“好一個姓愛新覺羅!沒錯,你是主子,他們是奴才,便是無錯,你要懲戒幾個奴才,誰又敢如何!”


    康熙雖一心要當仁君,卻不希望兒子孫子為人心對大臣都一意低頭拉攏。他的確是仁君,可對不忠之臣何曾心慈手軟,他枷過明珠,關過索額圖,也將支持太子的東宮舊臣釘在牆上示眾,使之哀嚎三日方才活活痛死!於上位者,光有懷柔之心,卻無霹靂手段,如何震懾四方?


    可惜他的八兒子,執迷於賢王二字,難道以為諸大臣稱頌,他就會立他當太子不成?這豈非成天子被大臣脅迫!


    龍顏大悅的康熙當即下旨,令多羅貝勒,皇孫弘昊與八阿哥同理內務府。


    宮外的九爺收到消息,一氣又摔了一地的碎瓷,接著跑到八爺府上去了。


    “一個十幾歲的毛娃娃,又是賜住宮中,又是封貝勒,又是賜府邸,如今更好,咱們一堆兄弟還巴望著到哪兒找份活幹,人家已經許任意入宮,令掌管內務府了!”一氣說完,九爺端起麵前的酒杯幹了,接著冷笑,“老爺子這是不認兒子,隻要孫子了?”


    從聽到消息就沒開過口的八爺這才罵了一句,“九弟慎言,這話豈是你能說的?”


    顯然很失落的十爺夾了一筷子花生米,哼哼道:“有啥不能說的,咱們還混吃等死呢,侄子輩的倒是先出頭了。”將筷子一放,搖頭道:“真不知道老四是怎麽教的兒子,我家弘暄,一年看不著,老爺子都不會問一聲。”


    “說的好像老爺子問過哪個孫子似的。”九爺悶頭又是一杯酒,道:“就是太子宮裏那幾個,整日賜這賜那,老十你信不信,這會兒叫老爺子問他們書念到哪兒,多大歲數,除了弘晰能把著點,其餘老爺子一個都鬧不明白。”說著說著一拍桌,“半道認迴來的,老四倒是放心,這就放出來跟咱們作對了!他就不怕……”


    “老九!”八爺打斷他的話,一貫溫和的臉上透出幾分怒色,聲音發沉的斥道:“你喝醉了。”


    “我沒喝醉!”九爺梗著脖子不肯認。


    “你就是醉了。”十爺這會兒也醒過神。都說他憨,要他說他九哥比他還蠢呢,甚麽話一禿嚕都往外說,發發牢騷就算了,質疑侄子的血統,那是老爺子親自查證,又當著宗令宗親的麵滴血驗親過的,太後還道人生的像已故的太皇太後呢,你這會兒再說不是皇家血脈,不把上上下下一片的人都給得罪了。


    “九哥,你可別瞎說啊,這孫子才認迴來,老爺子稀罕著呢。聽說太後娘娘也疼他,為要出宮的事情,還與汗阿瑪生了場氣。”太後娘娘是不管事兒,但真發作起來,誰都要避讓三分。要不自己幹嘛這麽容忍府裏那個惡婆娘,還不就因為她是蒙古來的,姓博爾濟吉特。十爺腹誹了兩句,又勸,“再說你忘了老四那脾氣,護短的要命,就是當年你剃了他狗的毛,他都攆著你追了半個皇宮,這會兒你說他兒子不是親的,叫他知道,不跟你拚命才怪。”老四看著是個正經人,玩起陰的才叫要命,沒事兒老十一點不想去招惹。


    “我說了又怎的。”九爺其實心裏有點怕了,但嘴上不肯服輸,這麽吼了一句,喪氣道:“八哥,你得說句話啊,不能讓個黃毛小子押在咱們兄弟頭上。”


    人家管理內務府就叫壓在咱們頭上了啊?那壓在咱兄弟頭上的人多了,還有過包衣出身的奴才呢!


    十爺聽了這話嘀咕了一句,被九爺一瞪,幹脆悶頭吃菜。


    對九爺的抱怨,八爺隻是笑笑,他手裏捏著酒杯輕輕轉動,緩緩道:“既然侄兒有心,做叔叔的好好教導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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