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蘇錦樓遊說趙柯等人共謀大事, 本以為需要花費一番力氣, 甚至已經做好了必要時刻使用強製手段的準備。


    不曾想, 他剛隱晦的提出自己的目的, 趙柯與羅廣山兩人二話不說立馬主動拜伏,程渡與吳庸也在稍微猶豫後向蘇錦樓表了衷心。


    這四人原本身份低微毫無話語實權, 若不是青州叛亂, 他們至死也難以坐上領將之位,平息叛亂後他們就要班師迴朝,然而一旦迴了汴京, 那些屍位素餐的高官八成會想方設法將他們四人排擠在朝堂之外,以便於給那些勳貴人家的公子挪位置。


    就像以前一樣, 明明是他們提著腦袋衝鋒陷陣立下軍功, 功勞卻被別人攬了去, 等下一次需要平息民變或是攻打山匪之時,又將他們派出去, 旦凡有反抗者不是被打的半死趕出軍營就是被安上莫須有的罪名扔進大牢, 那些權貴人家高高在上的俯視著底層的士卒, 如他們這般毫無背景根基淺薄的人隻能被玩弄於鼓掌之間。


    如今,有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擺在眼前, 隻要跟著蘇錦樓一起攻入汴京, 有了從龍之功,他們就能加官晉爵, 且再也不用受權貴人家的鉗製, 也不用眼睜睜的看著別人坐享其成。


    自古以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別人能當得上卿, 為何他們當不得?


    蘇錦樓能征慣戰,用兵如神,如今手握八萬大軍,整個大慶無人能敵,即便是朝廷起複經年的老將,在兵力懸殊太大的情況下也難以抵得住蘇錦樓的攻勢。


    若是他們四人不願跟隨,蘇錦樓完全可以提拔別人委以重任,別看他們現在是領將,底下想要取而代之的人多的是,憑蘇錦樓如今的聲勢與威望,隻要他一聲令下,有的是人上趕著為他效勞。


    且,蘇錦樓賞罰分明,公正無私,對於他們這些部下甚是尊重,又能聽進人言,不偏不倚,跟隨這樣的主將,他們心悅誠服。


    人生中會遇到很多機遇,機遇來臨的同時也會伴隨著風險,這一次,趙柯四人把籌碼全部壓到蘇錦樓的身上,他們堅信舍得一身剮能把皇帝拉下馬。


    蘇錦樓將雞鳴山上的私兵編入了原先的平叛大軍中,加上王府內原有的府兵,麾下就集齊了足足十萬大軍,托涼王籌劃多年的福,後備軍資糧草一應俱全,隨時可以揮師入京。


    在蘇錦樓整合訓練軍隊的期間,朝廷接到涼王被殺的消息,加上平叛大軍遲遲未歸,光帝以及朝廷的官員都有了不好的預感。


    這一日大朝會上,氣氛尤為緊張,緊張之下還隱藏著莫名的不安,光帝在大太監劉守忠的攙扶下緩緩的坐在了皇位上。


    光帝今年已有六十多歲了,他是曆史上為數不多的長壽皇帝之一,近日來他時時被噩夢驚醒,加上歲數大了,精力不濟,整個人顯得萎靡不振。


    光帝目光混濁,皮膚鬆弛,一副行將朽木的姿態,看得底下大臣心驚不已,原本眾人就因為涼王之死驚慌錯亂,而今瞧著光帝的身體似乎撐不了多少時日,大家心裏都打起了敲邊鼓。


    “逆臣蘇錦樓犯上作亂,殺害涼王,實屬大逆不道,今下蘇錦樓手握重兵,恐怕不日就要攻向汴京,諸位大臣可有退敵良策?”


    此話一出,底下大臣均互相看了看,他們對於光帝的退敵二字並不看好,京師這邊隻餘護城軍五千人,蘇錦樓卻手握數萬重兵,以千人對萬人,連抵擋都顯得困難重重更別提擊退了,光帝讓他們思索退敵良策分明就是在強人所難。


    “聖上,”淮郡王主動出列迴道,“下臣以為此時宜主和不宜主戰。”


    光帝心裏悄然鬆了一口氣,實際上他也知道要想擊敗蘇錦樓無異於天方夜譚,可他稱孤道寡數十載,從未向別人低過頭,即使局勢已經危如累卵,他也拉不下臉麵在朝堂之上主動示弱,如今淮郡王說出了他想要說的話,這讓他能順理成章的把話題圓過去。


    “哦?淮郡王此話何意?”


    淮郡王悄悄觀察了光帝的表情,見光帝並未有半點發怒的征兆,心緒輾轉間便已摸透了光帝的心思。


    “聖上,逆臣蘇錦樓犯上作亂,為的無非是權力和地位,莫不如聖上主動封賞一個官位滿足他的欲望,這樣一來他應該不會再大動幹戈。”


    淮郡王的話中之意乃是招安,在別人看來淮郡王這話有些說不通,人家蘇錦樓手握重兵,隻要他攻陷汴京便能成為天下之主,何必在乎什麽高官厚祿?


    可這是古代,且是君權至上的封建時代,儒家思想占據絕對的主導地位,講究的是正統,是名正言順,是以和為貴,在這些官員看來,既然蘇錦樓想要功名利祿,他們就主動滿足他,蘇錦樓能夠通過正當的手段獲取想要的東西,肯定不會再興兵汴京,犯上作亂了。


    不得不說,這些官員太過想當然了,他們做慣了官老爺,常年身居高位,對於底下的人都是以螻蟻之態待之,蘇錦樓出身貧寒,乃是他們最為瞧不起的泥腿子,依這些人所見,一個寒門子弟,且曾深受儒家正統思想的教導,如今隻要他們將姿態稍微放低一些,蘇錦樓就會上趕著主動平息幹戈。


    大家對給蘇錦樓封官這一說都無異議,可在討論封蘇錦樓幾品的官位時卻產生了分歧。


    “農戶出身的人能有什麽見識?隨便給一個七品官就行了。”


    “胡說,至少要給一個三品的,七品官階如芝麻大小,如何能滿足逆臣的胃口?”


    “早知今日,當初就應該讓蘇錦樓當執金吾的,說不定人家一高興也就沒有如今興兵的事了。”


    光帝冷眼看著底下議論紛紛的人,這些往日裏矜貴穩重的朝廷要臣如今像個在菜場裏討價還價的老嫗,聒噪的讓人心煩,關鍵是他們討論來討論去總拿不出一個具體的章程。


    七品官地位太低肯定不行,執金吾掌管京師內外安危,蘇錦樓有犯上作亂的嫌疑,光帝不可能把身家性命交托在他的手裏,至於三品官,三品官有不少,具體給哪一個還需具體商議。


    平日裏包攬功勞時一個個削尖了腦袋往裏擠,現在正值用人之際,關鍵時刻全都掉鏈子,光帝覺得再任由底下的大臣胡亂討論下去,還不知猴年馬月才能定下一個結論,說不定等人家蘇錦樓打入皇城裏了,這些大臣還像隻無頭蒼蠅一樣亂轉。


    光帝緊皺眉頭,直接點了淮郡王,“淮郡王,主和一事是你最先提出來的,對於封賞蘇錦樓的官職,你有何建議?”


    淮郡王微微一笑,抬起下巴,傲然臨立,頗有些指點江山的味道,“蘇錦樓既然膽敢造反說明他所圖不小,若是官位給低了,說不定他還以為我們在侮辱他,惱羞成怒之下可能會做出什麽不可挽迴之事亦未可知。”


    見朝堂眾人包括高高在上的光帝都一臉急迫的盯著自己,淮郡王的自信心瞬間膨脹,“下臣以為直接封蘇錦樓為王,隻有藩王之位才能滿足蘇錦樓的胃口。”


    此話一出,瞬間引起一片熱議,太子周文顯第一個反對,“蘇錦樓不過是一個卑賤的莽夫而已,如何擔當得起藩王之位?自古以來唯有皇室子弟才能被封藩王位,蘇錦樓欺上瞞下,擁兵自重,如此無德不忠之人怎能被封為藩王?”


    周文顯籌謀削藩多年,好不容易等幾個兄弟都死絕了,怎麽可能再給自己樹立一個強敵讓蘇錦樓成為新的藩王?


    光帝沒有理會周文顯,眼瞧著蘇錦樓都要打進來了,首要解決的問題是安撫蘇錦樓,讓對方暫緩甚至放棄攻打汴京,其他問題以後再慢慢想法子,封王的法子雖然是飲鴆止渴,但眼下已經沒有他法可想了。


    “淮郡王,你繼續說。”


    淮郡王裝作沒有看見周文顯鐵青的臉色,繼續侃侃而談,“聖上可封蘇錦樓為武安王,命其領兩萬精兵鎮守函裕關。”


    光帝一聽這話眼前一亮,蘇錦樓足智多謀勇冠三軍的名聲早已傳遍整個大慶,若是讓他鎮守函裕關必定可以將外敵牢牢抵擋在大慶之外,現在大慶百姓不是都說蘇錦樓是戰神嗎?說他心係百姓,憐憫天下蒼生,若是蘇錦樓不接受招安主動挑起戰亂,豈不是自打嘴巴?天下百姓又會如何非議?


    讓蘇錦樓去鎮守函裕關,不僅讓朝堂內外安枕無憂,且可以一步一步蠶食他手中的兵權,隻要沒了兵權,蘇錦樓就是一個任人宰割的羔羊,是生是死全在光帝一念之間。


    光帝怕夜長夢多,當場下詔,“傳令涼州,蘇錦樓擊退白荻平息青州叛亂,立下赫赫之功,寡人感念他勞苦功高,特封其為武安王,即刻率領兩萬大軍親赴函裕關鎮守,保我大慶永世安寧。”


    光帝為了以示對蘇錦樓的尊重,派了身邊親侍和五個內監組成傳令使,在一縱守衛的保護下大張旗鼓的去往涼州,一路上傳令使不停的宣揚光帝對蘇錦樓的倚重和信任,這般動作之下還真有一部分百姓被蒙蔽住了。


    於是,在蘇錦樓與部下共商大事準備興兵造反之際,聞聽士兵來報,說是汴京特使前來宣讀封賞詔令。


    蘇錦樓與在場眾人麵麵相覷,皆弄不明白光帝的腦迴路,他們明明都要攻打汴京了,光帝還要封賞?不會是受了太大的刺激,腦子進水了吧。


    “且去看看皇帝老兒搞什麽鬼。”


    蘇錦樓帶著眾人走到前廳,隻見幾個麵白無鬚的內侍正神情倨傲的立在大廳正中央,對方見到自己這一行人還微微昂著腦袋,不拿正眼瞧人,蘇錦樓當即嗤笑一聲,隨後將這幾人當成空氣旁若無人般的行至上首處坐了下來。


    領頭的親侍王林是大太監王守忠的幹兒子之一,以往仗著王守忠的勢沒少在宮內作威作福,宮裏多是踩低捧高之輩,那些低位太監宮女甚至包括部分不得寵的皇妃全都奉承巴結著王林,讓王林一度養成了頤指氣使的姿態,那一雙勢利眼也越發趨炎附勢起來。


    王林身負皇命自覺高人一等,在他眼中蘇錦樓和身邊的部下都是一群烏合之眾,起不了多大的風浪,此時見蘇錦樓不但不主動行禮,還視自己於無物,頓時氣得熱血上湧,不過他好歹還知道這裏是蘇錦樓的地方,不敢當場發作起來。


    “蘇將軍,聖上詔令,還請蘇將軍設下香案下跪聽詔。”


    蘇錦樓右手托腮,眼皮子都不往上抬一下,懶洋洋的說道,“有什麽詔令就快宣吧,說完趕緊滾蛋,老子這裏可不供飯。”


    “蘇將軍!”王林剛想出言嗬斥,猛然想起之前幹爹囑咐讓他不要多生事端的話,他平複心中怒氣,暗自決定等迴宮後定要將蘇錦樓大不敬之舉如實稟告,“蘇將軍,聖上詔令,念你抗敵有功特封你為武安王,即刻率領兩萬精兵鎮守函裕關。”


    “武安?”蘇錦樓扯了扯嘴角,“我不喜歡這個封號,你迴去讓皇帝老兒重新擬一個過來。”


    “你!”王林氣急之下不管不顧道,“蘇錦樓,你莫要不識抬舉。”


    蘇錦樓還是那副慵懶的樣子,連表情都沒變一下,“武安者,以武功治世威信定邦譽名,曆朝曆代國之能□□勝敵者均號武安,可惜……我不喜歡。”


    提到武安,蘇錦樓就想到白起李牧項燕等人,白起是秦國悍將,立下數功,最為出名的是長平一戰,坑殺趙軍四十萬,幾乎將趙國團滅,李牧曾數退秦軍,被趙王親口讚譽“乃寡人之白起”,項燕屢敗秦軍,曾擊敗名將李信,然而這三人的結局都太淒慘,白起自刎而亡,李牧被趙王所殺,項燕敗於王翦之手死在亂軍之中。


    蘇錦樓是打心底裏不喜歡武安的封號,他不會成為別人手中的劍,更不會將生死榮辱皆係於他人之手。


    這條封賞詔令一出,蘇錦樓就想明白了光帝等人的小心思,對此,他隻想說,文人朝廷真是不堪大用,他們也不想想,若他蘇錦樓當真是信奉儒家思想,在乎那些個虛名,一開始他就不會血洗涼王府起兵造反了。


    “你迴去告訴光帝,如今擺在他麵前的隻有兩條路,一條是他下詔主動將皇位禪讓給我,另一條路就是我帶兵攻入皇城親自將皇位奪過來,”蘇錦樓起身打算離開,“其餘的廢話就不用多說了,快滾吧。”


    王林眼見蘇錦樓要走,從頭到尾蘇錦樓都沒將他放在眼裏,惱羞成怒之下他竟想動手教訓蘇錦樓。


    蘇錦樓哪會讓他近身?王林剛有動作,蘇錦樓便抽刀揮了過去,動手打向蘇錦樓的左手從臂彎處齊齊被切斷,鮮血淋淋的斷手落在地上,王林一聲慘叫當即昏了過去。


    “來人,抓刺客!”


    蘇錦樓話音剛落,門外衝進來數十個身著盔甲手執武器的士兵,他們齊齊將幾個內監團團圍住,並將兵器指向這幾人。


    內監們哪裏見過這種陣仗,士兵身上隱隱傳來的兇煞之氣駭得他們心驚肉跳。


    “蘇,蘇將軍,我們是使臣,即便是兩國交戰都不斬來使,你,你現在是什麽意思?”


    “不斬來使?”蘇錦樓瞥了說話的內監一眼,隻這一眼便逼得內監瑟縮著脖子,再也提不起一絲與蘇錦樓說話的勇氣。


    “想必這個用下巴看人的太監就是覺得我蘇錦樓不斬來使,這才膽敢如此囂張的吧,”蘇錦樓笑了下,“難不成你們沒聽過我曾經斬殺降將的事?我既能斬了降將,為何不能殺了使臣?再說,明明是你們先動的手,我這叫正當防衛。”


    此時,魏昌延緩步走到蘇錦樓的身邊說道,“將軍,我們剛才還在犯愁興兵的緣由不足,現下卻不用發愁了。”


    蘇錦樓眉毛一挑,看向魏昌延的目光滿是調侃,“魏先生,不愧是隻老狐狸啊,蘇某佩服。”說完還對魏昌延抱了抱拳,以示自己的真心實意。


    魏昌延淺淡的微笑就這麽僵在了嘴角,不論何時,蘇錦樓總能讓他破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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