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年二十二歲,自十五歲參戰,出生入死已有七年,作為組織的利刃,他的學生時代接受的是組織安排的精英教育,同學全部是他的戰友,除了他的戰友之外,他幾乎沒有熟悉的人。自從白藍死後,白墨總覺得,他再也不會對什麽人動心了。而五年來,他也確實做到了。別墅隊友們對他的關心他承著情,但是心卻終究是冷的了。但是在蘇長安這裏,他那冷冰冰的麵具似乎有了裂紋。細小的關懷和體貼,他能視而不見安之若素,因為他是自己的搭檔,總歸是對自己要特殊一些的。但是那實打實說了出來的表白也能當做沒聽見麽?真的能夠用一句“醉話”,就搪塞過去麽?而且,不得不承認的是,蘇長安的表白除了讓白墨震驚意外,也切實讓他感到了一絲危機感,蘇長安雖然看上去粗神經又隨大流,但是白墨知道,如果他真的下定決心,“我不要你了”不會僅是一句醉話,蘇長安說到就能做到。如果蘇長安真的離開自己,不做自己的搭檔,不再每日在身邊繞,也不再為了宵夜吃什麽夜場電影看什麽對著自己絮絮叨叨……白墨問自己,他能習慣麽?如果蘇長安不在了,往小了說,不過是這個別墅裏少了個人,但是對於白墨來說,他好不容易習慣了的一點溫暖,他已經適應了的生活,都不存在了。“蘇長安說,他變強是為了我。”就在李晏以為白墨不會再說話,準備開溜去陪秦越的時候,沉默良久的白墨突然說話了:“他還說,我讓他很難受。他說我什麽都不懂,隻是仗著他喜歡我。可是,我仔細想了,我真的沒有仗著他喜歡我讓他做過什麽,今天之前,我真的不知道他喜歡我。”李晏沒說話,等著白墨的下文。他想起蘇長安對白墨的點點滴滴,再對比白墨此時愣頭愣腦的樣子,他覺得他完全能理解蘇長安的怨念。“你說,我是不是應該也喜歡他呢?”白墨喃喃地說,聲音很低,不像是在問李晏的意見,倒像是在自言自語。“喜歡這種事情,沒有應不應該。”李晏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實際上,這一刻,他已經被白墨的神邏輯打敗了。“我不想去喜歡一個人,我不想喜歡上任何人。”白墨說:“但是蘇長安說,如果我不喜歡他,他就會不要我。”李晏愣了愣,驀地打了個哆嗦。這半年多來,白墨的心境開闊許多,私下裏,穆升也說過,白墨能敞開心扉,對他的能力發揮大有裨益,此間蘇長安功不可沒。隻是,這份功勞是蘇長安用自己的感情換來的,他們是局外人,不好過多置喙,他們存了私心,希望蘇長安和白墨的搭檔關係能夠穩固,希望他們不斷變強,對於他們的中隊,對於整個組織來說,都是天大的好事,但是誰都知道,蘇長安並沒有非要愛白墨的義務。單方麵的付出感情是一件非常累的事情,勞心勞力,李晏曾經經曆過,所以深有體會。一直以來,他旁觀的時候總是覺得蘇長安特別強大,因為蘇長安把他的感情處理的很好,他總感覺蘇長安能夠看清楚自己在白墨心裏處在什麽樣的位置,始終都沒有深陷。但是現在看這情況,原來小蘇並非沒有深陷,隻不過是一直壓抑著,沒有讓白墨感覺到罷了。李晏撓頭,在別墅裏,以穆升為首,大家從感情上是偏向白墨的,畢竟白墨從小在組織裏長大,對於白墨的身世,大家都一清二楚,而且同在一個中隊戰鬥的時間也更久。所以本能的,當蘇長安的付出讓白墨的境況變好的時候,大家會欣喜白墨的變化,希望蘇長安對白墨好一點再好一點,讓白墨強一點更強一點,反而忽略了蘇長安的感受。看著白墨神情間的疑惑與猶豫,李晏幾乎要同情蘇長安了,最傷人往往不是謊言而是真實,白墨的疑惑和猶豫都不是刻意的,所以才讓人無能為力。李晏斟酌了一下詞句,說道:“關於蘇長安要不要你的問題,我覺得你大可不必擔心,搭檔的契約不是單方麵說解除就能解除的,除非兩個人都願意,同時組織也覺得有必要,符合更優化的分配原則,才會同意拆搭檔。而且,蘇長安成為你的眼,絕對不隻是因為他喜歡你,這一點,你應該對蘇長安更有信心,他是一個優秀的眼,從參戰至今表現一直非常好,你要相信他對於戰爭的理解和覺悟,他不會因為個人感情而離開你,離開小隊的。”白墨聽了李晏的話,點點頭,眼中的神采恢複了些。他想,李晏說的極有道理,蘇長安無論喜歡誰,他現在是自己的眼,這是不爭的事實,隻要自己一直變強,在戰場上能夠保護他,他就不會和自己拆夥。又折騰了一會兒,快五點了,之前黑成一團的天色漸漸破曉,李晏囑咐了幾句就迴房間和秦越睡覺去了,白墨卻怎麽也睡不著,看著自己床上睡得人事不省的蘇長安,白墨沒來由地覺得一陣煩躁。沒有“眼”的時候,對未來沒什麽念想,隻希望在刃的能力還在的時候多上戰場,能死在戰場上就是最好的歸宿。現在有了一個這麽強的眼,未來好像有了無限的可能,但是為什麽又來了“喜歡”這種麻煩事兒?白墨從冰箱裏拎了一瓶礦泉水,掩好門出了房間,順著二樓末端的一截扶梯上了閣樓。十二年前的陰月,他的父母就是將他藏在了這裏,在那次戰鬥中,他失去雙親,這個閣樓也被毀得幹幹淨淨。別墅重建的時候,有人說閣樓沒什麽實際用處,不要做閣樓了,是他和哥哥極力反對,後來,這間閣樓幾乎是按照以前的原樣重建的。十二年來,他常常在這件閣樓裏窩著,白藍死後,每次夜裏睡不著,他就喜歡到這裏坐坐。白墨打開閣樓的門,一股微弱的灰塵味道撲進了鼻腔,白墨算了算,原來居然有好幾個月沒上來過了。破曉的微光從閣樓一麵斜牆上的窗戶漏進來,窗台上一層浮灰,白墨隨手找了塊布擦了擦窗台,坐上去靠著窗戶向外看。以前每次往外看,因為間隔的時間短,總是覺得窗外的景色一成不變,然而隔了小半年再從同一扇窗望出去,才發現對麵荒廢的廠房居然已經被拆掉了,原址上正在建成一塊公共綠地,晨曦中幾輛工程車停在工地一角,工程已經建了一大半,芳草萋萋的樣子初見端倪。自和蘇長安搭檔,他就幾乎沒有再來這間閣樓了,曾經那種獨自坐在這裏寂寞刻骨的感覺竟然也淡了許多,多年來,那種寂寞的感覺在讓他揪心的同時,是支撐著他活下去的動力,如今,他卻驀地覺得生活豐富了不少,讓他幾乎沒有時間去寂寞了。他知道,這些他生活中的些微而劇烈的變化都是因為蘇長安,隻是這些改變究竟是對是錯,他卻已經無力判斷了。                    ☆、第三十九章 陰月白墨是被手腕上連綿不絕的震動弄醒的,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剛接通通訊器,蘇長安的叫聲就破空而出:“白墨你在哪啊??你該不會通訊器都沒帶吧,我要找穆升舉報你!!你快點給我迴來!!!”白墨盯著通訊器看了足有一分鍾,就仿佛能通過通訊器看到蘇長安的臉似的,私心裏,他現在著實不願意下去麵對蘇長安,但是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本著縮頭是一刀伸頭也是一刀的消極心理,白墨決定把頭伸出去。“別叫了,我就在別墅,你在哪?”“你在別墅?不可能啊,我剛才連廁所的馬桶裏都看過了……算了,你趕緊到我的房間來。”不用看臉,隻聽聲音就能知道蘇長安此時有多氣急敗壞。白墨心裏簡直有點兒緊張了,鬧出這麽大動靜,該不會還是為了昨天晚上的事兒吧?白墨從閣樓的窗台上翻下來,幾乎是一路小跑到了蘇長安房間門口,然後狠狠地唿吸了幾下,才敲了敲門。幾乎是立刻,房門被迅速地大力拉開,白墨站在外麵被嚇了一跳,蘇長安放大的臉就在眼前了。下一秒,白墨被蘇長安拽進了房門,白墨心裏別扭無比,心想蘇長安這秋後算賬動靜真有點兒大,剛想說些什麽,就聽蘇長安指著他的鼻子吼道:“你怎麽從來沒有告訴我,馬上就到陰月了,我要測試???!!!”白墨一口氣哽在喉嚨口,不上不下差點被噎個跟頭。“你火急火燎地找我,就是為了這個?”白墨無比糾結。“不然類?!”蘇長安拿出潑婦架勢,點著白墨鼻子說道:“穆升說,這麽重要的測試你一定已經告訴我了,我一定已經準備好了,所以測試的時間定在明天!明天啊!尼瑪!神馬叫‘一定’,穆升你大爺,你不知道我的搭檔是座冰山啊!!白墨你說,現在我怎麽辦!!”此時此刻,按理說白墨應該鬆了一口氣的,但是問題是這口氣鬆的有點兒突然,白墨現在覺得他反而因此岔氣兒了。默默深唿吸,白墨找迴淡定,說:“其實我也不知道測試是明天啊,不過陰月之前,參戰不滿2年的新人全部要經過一次測試,這是慣例;其實不僅是新人,陰月前所有獵人都要進行測試,這是一次升銜的比拚。”蘇長安猛的停住了一直在白墨身邊繞來繞去的腳步,盯著白墨:“升銜?”“對,”白墨仍然是一副無比淡定的樣子,但是這一刻,隻有他自己察覺到了聲音中的一絲顫動:“新人的測試,是為了檢測新人有沒有資格和能力參與陰月的戰鬥,而所有獵人的測試,則是決定這一場戰鬥中你守備的位置,這一場測試,強者可以連跳幾級升銜,然後在陰月的戰場上站在更前的位置。”蘇長安盯著白墨看了一會兒,然後他突然笑了,氣笑的:“白墨,這樣的事情,你在測試的前一天才告訴我,你是怎麽想的?如果不是知道你有多麽想變強,多麽希望站在前線,我幾乎要以為你已經改變初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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