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張寅犯愁的是,這位來路不明的秦楓秦大人,怎麽就不走了呢……


    這濠州城,好像也沒有特別令人流連忘返的地方吧。


    至於那位秦夫人的病,張寅也曾經悄悄找到幾個城裏最有名的醫生問過。


    病?


    隻不過是之前從揚州城出來,馬車走得太快,顛簸過度,故而引發了一係列嘔吐頭暈的症狀而已,現在在縣衙裏休養了這幾天,別說那點症狀早就無影無蹤,甚至感覺都給養胖了幾分。


    所以,這到底是為什麽?


    秦楓秦大人,作為朝廷欽差,因故滯留濠州城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


    那鳳陽知府,都不敢怠慢,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便趕到濠州城,拜見欽差大人,請求秦大人移駕去鳳陽府衙,指導相關工作……


    可是秦楓不鹹不淡,隻是聲稱夫人病重,不便離開,便把這位四品知府擋了迴去。


    鳳陽知府無奈,又不能在這裏久待,隻得反複叮囑張寅,讓他務必照應好這位得罪不起的欽差大人,不論他有什麽要求,都盡可能滿足,千萬不能讓揚州府的事情,在鳳陽府上演,那實在太嚇人了。


    這一日,聽說秦大人召見,張寅一陣風似的就趕到,聆聽教誨。


    “張縣令,這段日子,多有打擾。”


    秦楓今日似乎心情好了,臉上也多了笑容,這讓張寅心裏多少放寬一些。


    “秦大人說哪裏話!”張寅連忙卑微地說道:“大人蒞臨濠州城,那是濠州城的榮幸,更何況這濠州百姓,聽說大人歸來,全都是歡欣鼓舞,每日簇擁在縣衙門口,希望麵見大人的,不知有多少,隻是卑職生怕打擾了大人休息,才把這些百姓攔著……”


    “張縣令,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秦楓搖了搖頭,笑道:“我們做官,也要從百姓中來,到百姓中去嘛。就連當今聖上,那也是起於寒微,可不能因為做了官,就高高在上,與百姓生分了。”


    “是是是!”張寅哪還能說別的,隻好接連點頭,表示受教。


    “本官,要離開濠州城了。”秦楓目光穿過眼前的張寅,望向陽光下的濠州,似乎頗有幾分感慨。


    這次來去匆匆,的確是沒來得及跟此地百姓多盤桓一番,實在是因為有全盤的計劃,不能誤事。


    啊!


    張寅心中大喜,差點就沒繃住麵皮,連忙低頭掩飾,做驚訝狀,急切說道:“怎麽如此著急?秦大人可不能走哇!好不容易來濠州一趟,卑職招待不周,本就惶恐,更何況濠州百姓這些年一直念叨大人的好處,必定也不舍得大人呐……”


    “嗯,說得對。”秦楓點頭,忽然笑道:“所以,從明天開始,欽差大人秦楓,要跟濠州百姓,多多接觸,與民同樂嘛!”


    啊?


    張寅糊塗了,覺得自己歲數也不大,按理說不應該有幻聽這種症狀。


    剛才這個秦大人明明親口說的,要離開濠州城了。


    怎麽現在話鋒一轉,又要跟百姓多接觸?


    是我腦子糊塗了,還是這位年輕的秦大人,前言不搭後語?


    張寅表情尷尬,一時不知該如何配合,隻得在臉上掛著別扭的笑容,等待進一步的明確指示。


    該說正事了。


    秦楓望著張寅,知道接下來的計劃,無論如何,都需要這個濠州城的父母官來輔助,雖然幾天觀察下來,這張寅誌大才疏,能力相當欠缺,但既然繞不過,也隻能好好敲打囑咐一番,讓他最起碼不要壞了事,那也就夠了。


    至於其他的事宜,有辦事穩妥的伍九六在此地坐鎮,再配合蘭娘和鼎臣等人,如果不出大的狀況,應該可以順利。


    “本官,自京城而來,奉皇帝旨意,執尚方寶劍,欽差全國!”


    秦楓的表情轉為嚴肅,一伸手,竟將那柄象征著無上皇權威嚴的尚方寶劍擎在手中,居高臨下,望著這個小小的七品縣令,沉聲道:“此劍在手,如聖上親臨!凡有作奸犯科,抗旨不遵者,可先斬後奏!張寅,你可知道?”


    撲通!


    膝蓋本來就軟的張縣令,幹幹脆脆,直接就雙膝跪地,眼前一黑,拚命磕頭道:“秦大人饒命!秦大人饒命啊!”


    ?


    猝不及防的求饒,倒把秦楓的思路都打亂了。


    我就是嚇唬你一下,然後好說正事,你這是做什麽?


    “大人饒命啊!”張寅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磕頭磕得額頭一片紅腫,也顧不得,一邊磕頭一邊說道:“卑職、卑職的確是在縣試的時候,借口修繕考場,貪墨了……貪墨了五十兩銀子,用來給家中新收的小妾置辦首飾了……卑職一時糊塗,都是一時糊塗……這個錢我這幾天都帶在身上,又加了十倍的數量,是卑職把家中田產變賣之後所得,願全部上繳,用來贖罪……大人饒命啊!我家中還有八十老母,膝下還有吃奶的孩兒……”


    咳!


    這什麽亂七八糟的。


    怎麽還有意外收獲……


    秦楓哭笑不得,不過倒也聽了個大概明白。


    這張寅,雖然不算貪官,但畢竟也不是兩袖清風。


    趁著縣試的時候,找了個由頭,黑了幾十兩銀子……


    這數字,雖然挺寒酸的,跟宋去華的幾十萬兩沒法比,但性質的判定上,那就可大可小,畢竟也是科舉相關的事情,該秦楓當管。


    如今秦楓亮出尚方寶劍,還沒開始嚇唬呢,張寅就差點嚇尿了褲子,自己給招供出來。


    他甚至連罰款都準備好了……


    “唔!”秦楓眉頭微皺,沉聲道:“就這點事,還有麽?”


    “沒了!真的沒了哇!”張寅一愣,隨即磕頭更急,賭咒發誓地說道:“倘若卑職還敢有半點隱瞞,大人您盡管砍了我張寅的腦袋!!”


    嗯,看來真的差不多了。


    五十兩銀子,把一個縣令逼成這樣。


    講道理,這的確得算是清官了。


    為官好幾年,就貪了這五十兩,而且還是在建設工程中克扣銀兩,並沒有收取賄賂影響縣試的結果,即便秦楓真要治罪,無非也就是訓誡一番,總不至於砍頭。


    畢竟,明朝的官,俸祿也就圖一樂,老朱同誌還以為普天下都跟他一樣,是艱苦樸素的勞模呢。


    整個大明朝,也就出了那麽個海瑞,作為精神領袖,但其實……也沒幹什麽正經事兒。


    這五十兩,不算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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