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衝說:“我想趁著秦晉兩軍交戰時, 混進去,暗殺苻堅。”  陳星說:“你就不想好好活著嗎?”  “不想。”慕容衝說,“我活著的意義就是做這件事。”  慕容衝望向別處,眼裏帶著莫名的孤獨滋味。  “姐姐的屍身不知去了何處,”慕容衝說, “如果你找到她的話……”  慕容衝撥轉馬頭離開,說:“……幫我燒了她罷,我不知道該上哪兒去找她。”  “等等!”陳星說,“跟我來。”  陳星帶著慕容衝,繞到晉軍後陣。北府軍開始退後,謝安顯然訓練有素,十萬人一起後撤時,竟顯得有條不紊。陳星叫住個人,問道:“在做什麽?”  “謝玄將軍答應了苻堅的要求,”那隊長道,“全軍退後十裏,讓秦軍渡河,一戰定勝負!”  陳星與慕容衝駐馬,在淝水南岸觀望。  慕容衝喃喃道:“當真自大,若渡河中途被擊,勢必大潰。”  “很像他。”陳星說。  淝水北岸,秦軍戰線。  苻堅一身帝鎧,腰畔佩天子劍,駐馬立於河岸邊。  苻融道:“陛下,不能相信晉人,咱們若渡河未濟……”  “看看你身後的大軍,”苻堅不待苻融說完,便無情地打斷道,“再看看這條河。”  眾人肅靜。  “以孤的軍隊,哪怕將馬鞭投入長江之中,亦能斷流!”苻堅不再廢話,沉聲道,“渡河!”  秦軍開始渡河,就在此刻,天際一聲暴雷響起,陰風平地卷起,穿過淝水平原,河水仿佛一瞬間變得湍急起來,隱隱散發出一股黑氣,分別朝著兩岸湧去!  天際烏雲翻滾,刹那遮去烈日,天色越來越暗,晉主帥謝玄、桓伊、謝琰三人同時望天。  “要下雨了,”慕容衝道,“下起雨來,更是難戰。”  “不,”陳星喃喃道,“不是下雨,這是怨氣?從哪裏來的?”  幻魔宮中。  蚩尤之聲道:“不動如山對你而言,已經沒有用了,交給孤罷。”  項述在祭壇上盤膝而坐,不動如山橫擱在膝前。  “急什麽?”項述沉聲道,“這具身軀,遲早將是你的,又何必懼怕一把劍?”  蚩尤之聲冷笑道:“也是,你不過是畏懼孤,生怕孤不守信譽。你很快就會知道,孤的力量一旦複原,將是超越天地的神明!王子夜!啟萬靈陣!”  王子夜站在祭壇前,項述睜開雙眼,注視王子夜,王子夜竟是稍稍一退。  “啟……萬靈陣,”王子夜說,“吾主,怨氣尚有不足,上次以留存在天羅扇中的怨氣,強行煉化滄浪珠等物……”  “會補足的。”蚩尤之聲道,“獻祭。”  王子夜身周釋放出千萬繚繞的黑氣,射向地脈,從地脈中飛走。  心髒陡然現出萬丈紅光!  刹那間神州大地上,怨氣與魔神血順著地脈飛速蔓延,射向南北兩端——  搖光,極北之地,卡羅刹群峰間。  肖山脖上所係長巾在狂風中飄飛,手持蒼穹一裂,北方大地的怨氣開始旋轉,化作兩個漩渦,被吸扯入蒼穹一裂中。  肖山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上一次大戰之後,彌漫在卡羅刹的怨氣頓時被聚集起來,化為黑色光柱,直衝天際!  開陽,哈拉和林。  石塔仿佛受到感應,其中所鎮的法寶嗡嗡作響。身形高大的鬼王經過石塔,棄之不顧,走向皇宮。移居此地的敕勒盟中居民大聲呐喊,紛紛放箭,石沫坤率領鐵勒勇士擋在皇宮前,以鐵勒語怒斥。  鬼王伸手,祭出怨氣繚繞的落魂鍾,“當”的一聲,頓時整個哈拉和林中人的一魂被收走,盡數化作蝴蝶,被收進鍾內。  鬼王再躬身,倏然出劍,化作黑色光影掠去,刹那將石沫坤的頭顱斬了下來!  哈拉和林一片寂靜,鬼王走進皇宮,以落魂鍾指向天際。  緊接著,匈奴人皇宮頂端一聲巨響,穹頂被黑色光柱擊穿。  玉衡,陰山之巔,石柱所在之地。  腐爛的巨狼在空中開始幻化,漸漸化作一名側麵至眉骨處帶著劍痕的青年男子,左手持白虎幡,右手緩慢撫過,全身爆發出黑光,射向天穹。  天權,洛陽。  王子夜在龍門山前現身,祭起天羅扇,怨氣頓時鋪天蓋地,爆發出去,聚為黑色光柱,上接天穹,下接地脈。  天璣,會稽。  馮千鈞站在城門高處,手持森羅萬象,迴攏身前,刀身射出黑色光芒,將天地相接。  天璿,隆中山。  司馬瑋抖開騶虞幡,黑光接天入地。  長安。  清河公主一抖袖,飛上天空,手持滄浪珠。長安百姓頓時震驚,紛紛喊道:“妖怪!妖怪又來了!”  長安中人對兩年前爆發的魃亂已成驚弓之鳥,紛紛奔走逃避。宇文辛帶領所餘無幾的禁軍,倉皇朝天空射箭。  宇文辛:“這、這是誰?!”  清河公主祭起滄浪珠,一聲冷笑,滄浪珠上,怨氣排山倒海般釋放出來,頓時摧毀了長安皇宮,繼而朝中心一收攏,轟然擊穿建章宮殿頂與地麵,射進地脈深處,另一頭則射向天空。  霎時天地間發生了肉眼可見的變化,淝水隻是其中的一地,大地上七根巨大光柱與天空相連,萬世旋轉的、環繞世間的巨輪受到阻礙,神州最原始的世界真元開始匯入光柱之中,化作光點,被怨氣同化!  光柱周遭席卷起暴風,天地間漸漸黑了下來。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不斷匯聚,通過地脈飛快流動,從萬靈大陣的七處匯聚而來,進入蚩尤的心髒中。  心髒頓時變得一片漆黑,血氣彌漫。  建康。  天象異變,司馬曜正在祭天,文武百官以謝安為首,匆忙出外,觀察這被陰雲遮蔽的天空。  謝安皺眉道:“怎麽迴事?”  王羲之喃喃道:“該不會是淝水出了什麽事罷。”  司馬曜沉聲道:“此戰生死攸關,眾卿既擔憂,便與朕一起禱祝罷。”  與此同時,苻堅的大軍已在這光芒盡隱的戰場上渡河,狂風肆虐,兩岸飛沙走石,淝水中黑氣愈發強盛。士兵開始議論紛紛。  “渡河!”傳令兵在後陣道,“加快速度渡河!”  南岸。  “風太大了!”桓伊說,“這怎麽打?”  謝玄果斷道:“開戰!”  三名主帥短短瞬間,意見達成一致,這是唯一的機會,要麽戰,要麽死!  晉軍敲響一聲戰鼓,緊接著三聲鼓點震徹天地,狂風蔽日,世間所有的怨氣聚集成暴風,朝著秦軍後陣匯聚,正在渡河的數十萬騎兵首當其衝,隻見這妖風從對岸瘋狂刮來,一時辨不清麵前之物。  晉軍後陣中,陳星馬上判斷出了怨氣的流動方向,說道:“就在對岸!跟他們一起過去!”  “不要去送死。”慕容衝在馬上,驀然揪住陳星衣領,低聲在他耳畔說道,“你不像我,你有大單於,你不必死,不要過去。”  慕容衝放開了陳星,說道:“我走了,來世再會,若有來世的話。”  三聲鼓過。  “殺——”晉軍各自手持長戟,朝淝水中發起了衝鋒。箭矢鋪天蓋地,大地震動不休,再聽不見其他聲音。  繼而慕容衝雙腿一夾馬腹,抽劍,匯入了晉軍決死一戰的滾滾洪流之中。  陳星怔怔看著這一幕,淝水頓時被鮮血染紅,天空、大地一片黑暗,怨氣在這神州大地上肆虐,衝倒樹木,卷起河中驚濤駭浪,盾牌從遠處飛過。  這太不尋常了,陳星喃喃道:“蚩尤,你在哪裏?”  地底,幻魔宮。  怨氣席卷,竟是如墨水般將天地脈中的本源之力染成了一片漆黑,源源不絕地灌注進那巨大的魔心之中,蚩尤的聲音震響。  “我要開始煉化你了,定海珠。”蚩尤魔心釋放出的黑氣越來越重,環繞著項述,令他全身燃起黑火,“把你所有的意誌都用上,盡你的最大努力來抵抗吧……龍力也好,心燈也罷,此刻我就是天地,我就是道……我知道你想拿起手裏那把劍,趁我不備,殺了我,但隻要開始移魂,你就再無掙紮之力——”  項述卻依舊端坐於祭壇上,閉著雙眼,聽到這話時陡然睜眼,魂魄卻驟然被蚩尤的神魂轟然擊穿,怨氣的觸須刹那深深紮入他的腦海,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緊握著手中的那把劍,心脈中光芒一閃,守住最後的意誌。  “項述?”陳星馬上感覺到了,殺戮之聲鋪天蓋地,甚至讓他聽不見自己的話語,但那微弱的心燈就在遠方一閃。  “項述!”陳星吼道,“你在做什麽!為什麽不等我!”  陳星縱馬,下了山丘,衝向滿是死屍的淝水。晉軍一進河中,便遭到了秦軍的堅決抵抗,謝玄知道這一站要麽勝,要麽死,絕無第三個可能,一交戰便將手中的所有兵力壓了上去。  “陳星!”桓伊驀然發現了縱馬衝來的陳星,喊道,“不要過去!你瘋了!”  雙方士卒已殺紅了眼,淝水就像一隻巨大的惡魔,不停地吞噬著雙方士兵。陳星在南岸駐馬,隻聽遠方一聲巨響,大地裂開,黑氣漩渦中,托起了一個巨大的祭壇。  幻魔宮現世!  大地迸裂,地脈已一片漆黑,反哺著祭壇上的心髒。  “戰吧,”蚩尤之聲道,“戰到最後一刻,這是你們的宿命——”  秦軍頓時被這怨氣所裹挾,已失去了理智,身不由己地開始衝鋒。  “其他都不要緊,”蚩尤的聲音響徹天地,“殺了那名驅魔師。”  在那滾滾怨氣的浪濤之中,百萬秦軍同時發動衝鋒,朝著淝水南岸碾壓而來。  陳星眼望那排山倒海的秦軍,前陣晉軍已抵擋不住,散向兩翼避其鋒芒,秦軍衝鋒如卷起了摧毀一切的海嘯,朝他衝來。  接著,陳星全身亮起了心燈的柔和光芒。  “項述,我來了。”  陳星低聲說,繼而駕馭戰馬,朝著對岸怒海般當頭壓下的秦軍,孤身逆流而上。  那道光芒最初在黑暗之中閃現,繼而猶如流星般在大地上拖出一道軌跡,在千萬人的戰場上、怨氣的洪流裏,堅定地衝向敵方後陣。  “星兒。”項述的聲音在陳星耳畔響起。  陳星睜大雙眼,就在這一刻,卷地而來的秦軍在心燈光芒的照射之下競相踩踏,不住翻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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