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述攤開圖,上麵正是張留曾經的手書,中央乃是雙山對開的伊闕。  “既然是張留曾定下的地點,”項述自言自語道,“應當不會有什麽妖怪才是,我猜王子夜要進去的地方,反而極可能與定海珠有關。”  “何況,假設他再複活什麽妖獸,”項述又說,“我想,不會比蛟更難對付了。”  陳星想了想,說道:“那麽咱們要如何把定海珠交迴到他的手裏?”  驛站內安靜了一會兒,謝安與項述交換了一個眼神,謝安忽然說:“為什麽一定要將定海珠交給他呢?”  陳星說:“可是不這麽做,就沒法把法力釋放出來,除掉蚩尤了。”  謝安說:“咱們的目的是讓王子夜灰飛煙滅,不再製造魃,武神既有把握在這一戰中除掉王子夜,我看完全可以不用付出這麽慘痛的代價……”  項述打斷了謝安的話,說道:“屆時我會見機行事,可以嚐試祭出定海珠,再因魂力衰竭,假裝昏迷。王子夜會將定海珠奪走,畢竟苻堅被扣,魃軍被滅,慕容家視他為死敵,王子夜的伎倆便玩不下去了。這枚法寶,成為了他唯一的希望。”  “嗯。”陳星聽到這裏,覺得是靠譜的,說,“拿到定海珠後,他會迴幻魔宮去,複活蚩尤,因為他已經走投無路了。那麽,我們又要如何確定幻魔宮在哪裏呢?否則怎麽上門去?”  這個環節顯然項述還沒有想好,而陳星隱約感覺到,項述在哄他。事實上他一直以來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麽簡單。果然項述根本沒有考慮過那夜的提議,哪怕這個提議是他自己先說出來的。  “你們再想想吧。”陳星低聲說。  謝安看了眼項述,項述知道自己的心思已被陳星猜到了,隻得沉默不語。陳星也沒有說重話,他知道要下這個決定,項述也許比自己更難,但他必須這麽做。  轉眼就是陽春三月,距離他的二十歲,尚有不足一年半時間。  “根據你們所見,王子夜幾次都是通過地脈離開。”謝安說,“他的魂魄能夠離開軀體,附著在他人身上,但若攜定海珠,他必須以肉身行動。”  “幻魔宮就在淝水,”項述沉聲道,“顧青臨死前說過,隻是除了他自己的手下,王子夜不會讓任何人進去……帶著定海珠,有時我甚至懷疑那根本不是什麽定海珠。”  謝安說:“如果你仔細考慮我的提議,就知道雖然冒險,卻理應可行。”  項述冷漠地說:“我不會讓陳星也落在他的手裏,這樣雖然他會被帶到幻魔宮,我也能憑著心燈的唿應,進去與他會合,但萬一他真的死了,我現在做的這些,還有什麽意義?”  謝安認真地說:“但這就是師弟他的理想,大單於,他們胡人這麽多年,從未真正地踏入南方一步,你知道為什麽嗎?”  項述眉眼間帶著煩躁的神色,看著謝安。  謝安笑道:“正因為苻堅撼不動這種近似於信仰般的東西。”  說著,謝安歎了口氣,起身道:“永嘉之亂後,我們的前路哪怕伸手不見五指,仍有不止一名漢人,在黑暗裏為我們點起引路的燈。驅魔也好,光複河山也罷,是不是很像?師弟的眼神,我在不知多少人的眼裏看到過,他不是唯一的一個,他們為了這個理想而生,也可為了這個理想而亡,舍身成仁,舍生取義。”  背後傳來一聲巨響,項述掀翻了案幾,一陣風地轉身出去。但就在他想摧毀點什麽來發泄怒火時,忽然停下了動作,喃喃道:“通過地脈離開?”  是夜。  “你的。”肖山遞給陳星一封信。  陳星:“???”  居然有人給自己送信?陳星拆開信,隻見上麵是幾行略顯生澀的漢字,落款是拓跋焱。不禁想起在長安的日子裏,拓跋焱平生第一次學寫漢字,正是讓他寫下了《行行重行行》。  如今拓跋焱已學會了不少漢字,會寫出一封完整的信了。  “你看,你師兄的字寫得比你好看。”陳星讓肖山看了眼。  肖山卻問:“你要去麽?”  陳星:“……”  那信是拓跋焱寫給他的,想約他見麵。  “現在嗎?”陳星有點茫然道,其實他不太想去。  肖山示意陳星看外頭,意思是拓跋焱已經來了。  “我去聽聽他說什麽吧,”陳星說,“就一小會兒,沒什麽問題。”  肖山遲疑片刻,陳星卻已率先出去了,肖山正要起身追去,項述卻快步從廳堂方向過來,肖山有點忐忑,望著陳星離開的背影,項述皺眉,於是轉身出去。  溫柔的月光照耀著洛陽,拓跋焱正站在一棵樹下等著他,側旁還站著一個戴著鬥笠、長身而立的男人,壓低鬥笠邊沿,擋住了半張臉,但陳星一看那身材,就知道是慕容衝。  “來了。”慕容衝說,“我走了。”  拓跋焱馬上迴頭,朝陳星笑了起來。  “我就知道你會來。”拓跋焱站在洛水畔一笑,當真賞心悅目。  陳星說:“看來你好多了。”  “你說得對,”拓跋焱說,“開春之後,漸漸地就好起來了。”  拓跋焱瘦了些,卻依舊很有英氣,臉色也好看多了,陳星反而開始懷疑自己先前的結論,難不成心燈真的幫助拓跋焱,令他漸漸地好起來了?  陳星握了下拓跋焱的手腕,以心燈注入他的身體,並未發現任何好轉,不由得皺起眉頭。  沿河楊花如雪,在夜風裏飛來飛去,陳星放開拓跋焱的手,忽而又看見了一個身影,正是與慕容衝在不遠處交談的項述。  怎麽又跟出來了……陳星有點心不在焉,朝拓跋焱說:“你想說什麽?”  “走走?”拓跋焱主動說道。  慕容衝離開後,項述便跟了過來,陳星站定,正想與他說句什麽,項述卻冷淡地說:“我不聽你們說話,離你們二十步遠。”  “你先迴去吧,”陳星說,“這麽一會兒,不會有事的!”  項述卻固執地跟著兩人,陳星知道他執著地要將自己置於監視範圍內,免得又出什麽事被突然抓走,隻得作罷。第80章 赴約┃現在我看兵力應當夠了  拓跋焱說:“大單於一刻看不見你就擔心, 要麽請他過來?”  陳星擺擺手, 答道:“你說吧。”  陳星有點忐忑, 正鬱悶著,恐怕自己的心情影響了拓跋焱,但他偏偏挑這個時候來找自己。  兩人走過洛水岸畔, 穿過紛紛落下的楊花。  拓跋焱伸出修長手指,拈開落在陳星肩上的楊花,說:“我想, 求你一件事, 天馳。”  陳星揚眉不解。  拓跋焱想了想,說:“我少年喪父, 陛下待我,就像我爹一般, 我……我知道我沒有立場說這話,但是……”  “我懂, ”陳星答道,“苻堅對你很好。”  當初苻堅以一國之君身份,冒著開罪大單於的風險, 親自替拓跋焱來向陳星提姻親的尷尬事, 陳星到現在還記得。想必苻堅確實非常疼愛拓跋焱。  “我不想陛下被王子夜控製,也不願看到他遭受折辱。”拓跋焱說,“如果可以,我想迴去號令禁軍,保護陛下, 能不能請你朝大單於轉達,屆時將陛下還給我們?”  陳星“嗯”了聲,想到項述與苻堅也是舊識,無論如何不會讓苻堅蒙辱,但謝安可就未必了,代表一國利益,該下狠手的時候就得下狠手。  “項述樂意,”陳星說,“我那師兄多半不樂意,但我會想辦法,隻要除掉了王子夜,項述也會將苻堅交還你們,不會讓他落在我們漢人手裏,何況了,誰欺負誰還不一定呢。”  拓跋焱笑道:“我會盡全力保護你們的。”  如果能讓拓跋焱策反禁軍,將會是一著有力的棋,隻是不知禁軍麾下有多少人能明辨是非,違抗苻堅的命令,倒向拓跋焱。  “項述!”陳星朝項述道。  項述站在岸邊,低頭看著河水,陳星因為項述騙他一事,多少還有點鬱悶,說:“我們聊的事……”  他知道項述一定已經聽見了,這家夥與肖山的耳朵都靈得很,每次他隻要走過去,從東廂到西廂,幾十步開外他們就能馬上察覺。  “我真的沒聽!”項述有點惱火地說,“你把我當什麽人了?愛說什麽說什麽,不想管你們。”  拓跋焱尷尬一笑,顯然還記得在敕勒川那棵樹下的事,於是擺擺手,示意陳星別吵架。  陳星哭笑不得,說:“那你在幹嗎?”  “想事情。”項述道,“我不在乎你們說什麽,繼續說。”  “想什麽事情?”陳星又忍不住想氣他,說,“想下河去洗澡嗎?”  項述:“想怎麽把你扔進河裏去!”  這大半夜的,原本是拓跋焱約了陳星,沒想到卻旁觀了兩人吵來吵去,一時也不知怎麽說,陳星隻得不管項述,與拓跋焱並肩,繞過楊樹林。  項述忽而聞了聞自己身上,見兩人走了,又慢慢地跟了上去。  “就是這件事嗎?”陳星笑道,“值得你大半夜特地跑一趟,有空再說,也是一樣的。”  拓跋焱笑了起來,說道:“因為他就像我爹一般,對我而言,他是我唯一的親人。”  陳星想了想,理解到拓跋焱的心情,事實上項述也不想折辱苻堅,更不打算把他交給漢人,從這點出發,拓跋焱與項述的初衷是相同的。  “我會找項述商量。”陳星答道。  “夜深了,你迴去罷。”拓跋焱站在街道中央,朝陳星示意,項述亦在另一頭停下腳步,陳星點點頭,拍了拍拓跋焱的胳膊。  項述依舊一臉戾氣,不知在想什麽,見陳星迴來,也不等他,徑自轉身走了。  迴到院後,肖山有點好奇地看著陳星,陳星想了想,說:“肖山,那天拓跋焱問你什麽?”  肖山答道:“沒什麽,問我你和哥哥怎麽樣了。你們去了哪些地方,又做了什麽。”  “哥哥?”陳星奇怪道,“誰的哥哥?你還有哥哥?”  肖山一指驛站廳堂,陳星明白過來,他在說項述!隻覺十分好笑,說:“你叫他哥哥?”  肖山:“我不知道叫他什麽,他就讓我叫他哥哥了。”  項述居然還有這麽一麵?  陳星坐下,說:“你都告訴拓跋焱了?”  肖山枕著胳膊,麵朝天上月亮,側頭看了眼陳星,說:“我告訴他,你睡覺的時候,哥哥脫了衣服上床殺你……”  “什麽?!”陳星聽了這半句話,頓時就炸了,抓狂道,“你在說什麽?”  於是肖山把陳星昏迷那天,項述抱著他的場麵具體描述了下,陳星難以置信道:“我怎麽不知道?!”  “你在睡覺啊,”肖山莫名其妙地打量陳星,說,“當然不知道。”  “然後呢?”陳星現出尷尬表情。  肖山:“後來我沒看,不知道了。”  陳星揪著肖山領子,說:“你怎麽不看下去?!”  肖山說:“他不讓我看!他要打我!”  陳星一手扶額,說:“這麽重要的事,你居然從來沒朝我說起過?”  肖山道:“很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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