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將這個人找出來,”項述說,“找到落魂鍾,我就能恢複力氣了。”  項述憋屈得實在太久,早在心裏將屍亥翻來覆去地抽打了無數次,一旦恢複力量,魃王們鐵定要遭殃。  “那個……你冷靜點。”陳星說。  馮千鈞抱著胳膊,說:“這個人也許正藏身江南,與我大哥一般,隻是實在難以判斷他的身份……何況還在我們自己都被追殺的情況下,但凡聰明點,此刻絕不會現身。”  項述又道:“在我娘記憶中所見那一幕,落魂鍾施法之時,總是有跡可循,記得魂化出的蝴蝶麽?若能通過埋伏,守到此人以鍾施法,再追蹤蝴蝶去向……”  “花,”肖山忽然說,“我有。”  三人驀然停下交談,一起望向肖山。  肖山聽懂了一部分,大致知道有關那發光蝴蝶,是件嚴重的事,於是從懷中取出幾瓣飄零的幹花,遞給陳星。  陳星:“……”  “我昨夜就想問,”項述道,“為何記憶變化而成的光蝶,會停在這種花上?”  陳星說:“這叫離魂花,你們最好還是離它遠點兒。這種花隻在地脈處生長,花粉中帶有天地脈的一種奇怪效果,人死後,魂魄都會被強行召喚往天上,進入天地脈輪迴,這個你們懂的吧?這種天地脈固有的吸扯之力,也被叫作離魂之力,就像奔騰的河流,會把岸邊的石頭一起卷走,所以……”  “說重點!”項述不耐煩道。  “這麽兇做什麽?”陳星微笑道,“又想打我嗎?你現在打不過我了哦。”  項述:“……”  馮千鈞:“……”  靜了一會兒後,馮千鈞說:“那個,項兄弟,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項述耐心道:“請你說重點行不行?”  陳星解釋道:“這就叫‘離魂之力’,這種花,會吸附你的記憶,花粉還會讓人打噴嚏,然後就莫名其妙地,忘了許多事……  “所以地魂化出來的蝴蝶,”項述說,“也會被吸附在這種花上?”  “呃……也許。”陳星說,“被落魂鍾召走的,這麽多人的地魂……會不會在……江南的地底,有什麽地方會生長這種花呢?三百年前的項家,令堂手裏的花是哪兒來的?!項述,你太聰明了!你太聰明了!”第60章 井底┃吾主想要複活,總得有一載具,供他所用  陳星說著說著, 自己也忽然有了頭緒!眼前仿佛看見了奇異的一幕, 在某個地方, 長滿了這種離魂花,而被落魂鍾分離出來的數十萬人的地魂,則化為蝴蝶, 停在了花海之中!等等,他們要用這麽多地魂的力量做什麽?  “項家一定還有記載!”陳星說,“他們就是專門研究地脈與洞天福地, 做這營生的!馮大哥!咱們再去一趟!”  馮千鈞道:“我派人去將方家剩下的簡牘買過來, 咱們在這裏看就是了。”  當天夜裏,從方家運來了剩餘的所有簡牘, 馮千鈞與陳星開始查閱,肖山也跟著看了會兒, 唯獨項述看不懂篆文,隻得在一旁發呆。  “找地脈, 有關地脈的記載,”陳星朝肖山說,“我寫給你看, 就是這兩個字……”  “我知道!”肖山不耐煩地喊道, “我不是白癡!”  陳星總忍不住把肖山當成那個在卡羅刹遇見的小孩兒,漸漸地忘記他已經懂得許多事了。  項述說:“他就是喜歡把人當白癡。”  陳星隻得作罷,不片刻,馮千鈞說:“陳星,你看下這個?”  陳星攤開一張絹帛, 上麵是會稽連著建康的大致地形圖,數百年前的城郭早已不是今日模樣,在那地圖上,卻有褪色的朱筆,勾勒出了一個奇異的輪廓。  “地脈流向……”陳星喃喃道,“就在會稽城中,這裏應當是入口。”  陳星指向其中一處,馮千鈞對照地圖,說:“找個時間,下去看看?”  “就現在罷。”項述已不想再等了,他實在是受夠了。  古地圖上所標記的方位正在城北,夤夜,眾人做好了準備,帶齊武器,循地圖找到其中一個地脈的入口——恰恰好就在郡守府後,山腳下的一個古井中。而要潛入郡守府內,自然難不倒他們。  “我先下去探路,”馮千鈞腰上係著繩子,垂進了古井裏,“你們在上頭等著。”  肖山朝井中看了一眼,百無聊賴地走了幾步,四處好奇地看。  “肖山!你又去哪兒?”陳星說。  項述打量四周,未見有烏鴉,魃王已有一天一夜未現身了,總覺得隱約有點不安,說不定正在暗處密謀要如何對付他們。  “為什麽入口會這麽巧,就在郡守府裏?”項述忽然道。  “有好幾個呢,”陳星說,“咱們隻是選了最近的一個……你別總是疑神疑鬼的。肖山,快迴來!”  肖山的好奇心實在太強了,看見什麽東西都忍不住去動一下,這會兒躡手躡腳,到得郡守府西側去,仿佛聽見什麽聲音,趴在窗欄外朝裏看。  陳星本想阻止他,卻想到項述的擔憂,萬一真的與吳騏有關係呢?  “你在看什麽?”陳星極低聲地問。  肖山示意陳星快來,兩人一起湊在窗外,從半掩的窗縫外朝裏看,看見了讓陳星十分迷茫的一幕——一名晉人武官,與吳騏府上的一名文士參謀,渾身赤條條地正抱在一起,文士還不住喘氣。  肖山屏住唿吸,滿臉疑惑,看看陳星,又看裏頭,那表情意思是他們在做什麽?  陳星看著那兩人,起初也沒看明白,房內光線又昏暗,及至項述也跟著過來,躬身湊上前看了一眼。  項述:“……”  肖山:“?”  項述當即蒙著肖山眼睛,把他拖走了。陳星於是才迴過神,兩……兩個男的!頓時滿臉通紅,項述隻好假裝看不見。  肖山:“那是什麽?他在殺人!”  “別問了!”項述與陳星異口同聲道。  “不是殺人,”陳星說,“快忘了它,你什麽都沒看見……”  肖山:“????”  “井下有條路!”馮千鈞在下麵拉繩子,說,“下來看看?是條水道!”  肖山先是滑了下去,接著是項述,項述站在井邊,將繩子在手上繞了兩圈,把手伸給陳星,要抱著他下去。陳星腦海裏還全是方才那一幕,站上去時,不留神在井邊一滑,項述於是馬上抱住了他,兩人一起順著繩子滑了下去。  陳星:“!!!”  陳星與項述貼得甚近,突然感覺到什麽東西頂著自己……項述的身體是有了什麽反應嗎?似乎是剛剛一幕造成的衝擊還未完全過去,這下陳星變得更尷尬起來。  馮千鈞渾然不知上麵發生了何事,漆黑一片的古井中,遠處傳來若有若無的一陣風。項述整理了下身上,陳星祭起心燈,朝這井的注水處探去。光芒所到之處,現出一條深邃的甬道。  項述按著陳星的頭,示意他低頭朝地麵看,地上出現了一道極其微弱的發光痕跡,馮千鈞單膝跪下,手指觸碰那痕跡,光痕猶如螢石閃爍的光芒,潛藏在了土壤之中。  馮千鈞打頭,眾人一路前行,隻見那地麵光痕越來越明亮,不知走了多遠,四麵洞壁上,已滿是發光的紋路。  “這就是地脈了,”陳星說,“與天脈對應,乃是我們腳下大地的靈力河流。”  馮千鈞試著使用森羅萬象,卻無法從地脈中汲取到任何力量,陳星朝他們解釋,天地脈中所蘊含的,乃是比所謂“靈氣”更上一級的力量,支持了神州大地的運轉,猶如基石一般,與離散的靈氣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地脈原本潛藏在地底深處,尋常情況下不會出現,但在某些岩石薄弱之地,偶爾會露出地麵少許,噴湧點帶動天地靈氣,形成扭曲的氣場,便是人間常說的洞天福地。  四人走過幹涸的地下河,此處想來是數百年前,會稽一地的地下河道。隨著地脈漸強,所在的地下河洞穴,也變得愈發寬敞,幹涸的河道一旁,赫然出現了離魂花!  “是這個罷。”馮千鈞示意陳星看,果然與他們的推測不錯,“項兄弟?你沒事吧?”  項述沿著地脈越走,喘息聲就越重,到得最後,竟是連行走亦是無力,勉強擺手,說:“在這個方向,我感覺到了。”  陳星擔心地看著項述,扶著他,說:“要不還是迴去?”  項述搖頭,靠在陳星肩上,說:“不要緊,走,聽我的。”  一隻發光的蝴蝶停在花朵上,肖山用爪子揮了下,蝴蝶便拍打翅膀,翩然飛向深處。  洞穴內已全是地脈的光,陳星收起心燈,專心扶著項述,沿途離魂花越來越多,陳星提醒道:“注意別碰到它們,否則會打噴嚏。”  肖山忽然側過頭,似乎聽見了什麽,加快腳步要跑進河道盡頭,陳星卻早有準備,火速抓住肖山,說:“別亂跑!”  肖山實在太不聽指揮了,陳星把繩索係在自己身上,隨手用掛鉤扣住了肖山的腰帶。  肖山:“……”  陳星:“禁止亂碰東西,否則下次就不帶你來了。”  肖山隻得作罷,四人猶如一個詭異的分隊,小心地下了河道,朝幹涸的地下河深處走去,水聲潺潺,轉過一個彎,及至看見溪流時,麵前豁然開朗,強光撲麵而來,麵前出現了一大片離魂花海。  馮千鈞驀然迴身,拉著陳星與項述一個側撲,躲進了一根天然形成的石柱下!  幾條地下河交匯處,水流粼光閃閃,透出地脈的光亮,而兩側的河岸上,全是離魂花!  藍色妖異光芒中,花海上停滿了魂魄化出的蝴蝶。  河心有一淺灘,灘中則是一個巨大的法陣,法陣內幽光閃爍,正從花海裏的蝶群中,汲取著法力,法陣中央出現了一條體型巨大的蛇,蛇頭長有一枚折斷的角。  怨氣彌漫,撲麵而來。  “那是什麽?”馮千鈞打手勢,讓陳星看。  陳星低聲快速地說道:“我明白了,他們使用魂魄替代天地靈氣,來提供法陣所需的能量。再用離魂花海,困住這些魂魄,不讓它們離開……”  “不是問這個!你快看!”馮千鈞小聲道。  陳星與肖山探頭,隻見在那法陣外圍,站著兩個人,一名身穿華服,是個女子,側臉上戴著與先前所見一模一樣的麵具。另一人則是名文士,手執一把折起的折扇。  項述背靠石柱,喘息急促,顯然十分難受。  “項述?”陳星低聲說。  越是靠近此地,項述便越是痛苦。陳星再看那女人手中所持的一具鍾,正是落魂鍾!他朝馮千鈞低聲說:“那是一條蛟,他們在哪裏找到的?萬法歸寂以後,已經很少有蛇修煉成蛟了……”  “噓。”馮千鈞示意他伏低一點。  “這麽巴掌大一城,”隻聽那女子帶著嘲諷之意,笑道,“連幾個人也能追丟?”  女子一開口,陳星與馮千鈞眼現震驚之色,陳星做了個口型,意思是“溫哲”?馮千鈞點了點頭。  那文士的聲音沙啞,渾身黑火纏繞:“馮千鈞四處讓人擊打我的耳目,太難查清下落,隻得在天黑之後,讓魃王們分頭去找尋。”  “魃王呢?”溫哲說,“出現時一身殺氣,看似了得,怎麽一眨眼又銷聲匿跡了?”  那文士解釋道:“江南非我控製之下,過多露麵,遲早引起警覺,我讓他們暫且藏身一戶人家的柴房中。”  “你讓這三名手下躲在凡間的柴房裏?”溫哲難以置信道,“你究竟為什麽要陳星與述律空?照我說來,迴到建康後,不如將這幾人一次誘來,統統殺了,反而省事得多,製成魃後,又有何不同?”  文士抖開扇子,隨手搖了下,怨氣猶如有形之物彌漫開去,他無奈道:“你有所不知,吾主想要複活,總得有一載具,供他所用。最初我所屬意人選,乃是持有心燈的陳星……”  溫哲輕蔑一笑。  文士慢悠悠道:“法寶以怨氣煉化後,將呈現出截然不同的樣貌,這你也是知道的,吾主全新的肉身,自當以天下最強的法寶為依托。心燈是主宰人心的寶物,拿到手後,讓我重新煉化一番,化作黑暗寶燈後,成為吾主身軀,自當主宰天下凡人的心念,試問有誰能抵禦這股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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