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正是北方農村吸引人的季節,忙過春耕,看著辛勤的勞動一天變一個樣,有經驗的農民開始估摸莊稼的收成,盤算一年到頭能有多少收入,淘氣的孩子們開始鑽小麥地偷吃灌漿的小麥粒,開始去高粱地、苞米地采“烏米”。苞米、高粱、糜子都長“烏米”,隻是糜子杆上的“烏米”沒有苞米、高粱上的大,要說好吃還是高粱杆上的“烏米”,“烏米”外麵長著一層白膜,裏麵是黑黑的一長條兒,吃起來一股香甜的味道,夏天采烏米吃,是孩子們最開心的事了。


    采“烏米”是很有學問的,順著地壟溝子往前走。一邊走,一邊用眼睛觀察前麵的高粱頭,發現有像烏米樣子高粱包,要仔細打量,因為高梁包和烏米長的差不多一樣。不會采烏米的人,不僅找不到烏米,還老扒高梁包。會采烏米的人,一眼就能夠分辯清楚,不會扒高梁包,一伸手一個準。要是“二五子”采烏米的人,叫不太準的話,隻有用手捏捏,如果捏起來發硬,十有八、九就是,捏起來軟乎乎的,那準是高粱包,實在摸不準的,就用手指甲豁個口兒,看看裏麵是黑色還是青的。除了采烏米,另一件叫孩子們開心的事,就是去瓜地偷瓜,香瓜成熟後,那股香甜的味道飄出老遠,膽子大的孩子去偷瓜,膽子小的孩子隻好央求大人,苦夏時節,根本沒有錢給孩子買瓜吃,婦女們就裝上幾斤白麵去瓜地交換。


    天將傍晚,大娃叫女兒去換爺爺迴來,今晚齊老頭要去會計家喝喜酒。大娃家兩個孩子,大女兒齊大華十八歲,讀完小學五年級,開始跟著大娃幹農活兒,小兒子齊小華四歲,跟陸小西、徐晶同歲。知道大華要去瓜地,小西、徐晶也手牽手跟著,夏天的香瓜太誘人了,每次去,齊爺爺都給掰一個,小西的半塊大些,徐晶的小些,徐晶是姐姐,也不去爭。照例吃了半個瓜,遠處徐嫂的聲音老遠就傳來,齊老頭喊兩個孩子跟他迴去,小西賴著不走,說是跟大華姐一起迴去,齊老頭就牽著小姑娘的手往迴走,發現齊爺爺走了,小西自己跑進瓜地,驚起的螞蚱嚇了他一跳,大華叫他別怕,螞蚱不咬人,又親自抓了一隻給小西玩,知道螞蚱不咬人,小西膽子大起來,手裏拿著一根蒿子稈兒,抽得瓜秧子啪啪地響。


    遠處天邊殘留著幾縷墨黑色的雲,雲彩間透漏出深藍色的天空,越過瓜地,是一片小麥田,麥穗子差不多灌飽了漿,微微的低下了頭。當月亮掙脫雲層的束縛,跳上來的時候,天空一下子亮了起來。圓圓的月亮,依稀能看到有山的影子,可有桂樹?可有月兔在跳躍奔跑?十八歲的大華早已情竇初開,每當雲升月起,每當花開日落,那種小鹿撞撞的感覺常常叫她耳紅臉熱,村裏的柱子有心追她,但她沒說行也沒說不行。來前在楊樹林見到了掰苞米的柱子,她沒說話,指了一下瓜窩棚,笑了一下,柱子心領神會,為了討好小西,掏出兩個新煙盒送給小西,接過柱子哥給的新煙盒,小西高興地跟柱子貼了一下臉。煙盒已經疊成三角,黃色的是蝶花煙盒、淺藍色的是飛馬煙盒,小西都認識,看圖片認識的,哥哥小東有好多煙盒,就是隻能看不給他。


    大華長得像媽媽,身材高大,大臉盤,大眼睛,一條粗粗的辮子,辮稍上的綢子係個大大的蝴蝶結,粉色的碎花上衣裹著高聳的胸部,天藍色的褲子有點短,露出腳踝,但沒穿襪子,因為沒有。大華在二叔結婚的時候,看過巧珍嬸子有雙紅襪子,但沒見嬸嬸穿過。


    夜晚的瓜地,開始有蚊子飛來飛去,大華點著一根編一起的幹草熏蚊子,小西也沒了來時的興致,眼皮開始打架,大華半鋪半蓋,把小西放到鋪上,小西手裏攥著煙盒翻身睡去。大華走出窩棚,看到了夜色裏走過來的人影子,她知道,是柱子來了。


    離窩棚還有幾步遠,柱子低聲喊道:“大華,我是柱子,你在嗎?”大華噓了一聲,怕驚醒小西,這時柱子已經來到窩棚門口了,說是門口,其實沒有門,隻是用木頭做了個框,麻繩係著破麻袋的四個角,擋擋風而已。大華遞給柱子一個香瓜,香瓜被大華的手都焐熱了,接瓜時柱子順勢抓住了大華的手,大華甩了一下沒甩掉,也就任由柱子抓著,兩個人出了窩棚,靠著齊老頭白天打的柴火垛,月光下,兩雙眼睛賊亮。


    “吃吧,這個瓜都摘好幾天了,特意給你留的。”說完,大華不好意思地臉紅了,柱子沒有看出來,但低低的聲音,柱子也聽得醉了。香瓜帶著少女的氣息,柱子風掃殘雲一樣幾口吃個幹淨,大華還在迴想白天的事,白天上工時柱子走過大華身邊,大膽地對大華說:“你說話的聲音真好聽。”


    月亮不知什麽時候躲進了雲層裏,周圍暗了許多,大華往柱子的身上靠了靠,一股暖流夾著男人的氣息傳來過來,柱子比大華大一歲高一頭,雖然大華的身材高大,在柱子的懷裏,還是顯得嬌小伊人。柱子脫下衣服墊在地上,兩個人挨著坐下,夜光中也能看出柱子隆起的胸膛,大華貼著柱子的心髒,聽咚咚的打鼓聲。


    抓著大華的手,柱子感覺到她的手心開始出汗,這是柱子頭一次握著女人的手,借著月光,能看到自己手背上跳動的筋。放下手,搬過大華的身子,大華的臉隱在月光裏,眼睛亮亮的看著柱子;濃濃的眉眼,棱角分明的一張“李向陽”一樣的臉,這張臉在上小學的時候就出現過大華的夢裏,後來柱子上了中學,就很少見麵,即使見麵也是匆匆而過,誰知道柱子迴來了,迴來的第二天就跟村裏的勞力一起下地幹活,大華的心就又忽悠了起來。


    “等俺蓋上房子,俺要娶你。”柱子說這話時手上的勁又加了許多,大華嗯了一聲,不知道是答應柱子的話還是被抓疼了,反正心裏亂亂的,一片空白。


    月亮升到半空,皎潔的月光灑滿大地,寂靜的夜晚,連叫了一天的蟲子也都懶得出聲,偶爾傳來斷斷續續的蛙聲,是河套草甸子水窪裏的青蛙在鼓噪。


    小西被尿憋醒了,喊大華姐姐要尿尿,柱子忙躲到窩棚後麵。小西的臉熱熱的,睡出了一身汗,剛才大華怕小西受涼,給蓋得嚴嚴實實。走進窩棚,抱起小西到窩棚口,小西依舊閉著眼,大華熟練地吹起口哨,小西嘩嘩尿了半天,想起窩棚外的柱子,不自覺地臉紅心跳起來,放下小西,把被子往下拉了拉,小西翻了個身,又沉沉的睡去。


    一陣風刮來,大華撿起地上柱子的衣服,給他披上,月光下,柱子的牙齒白白的,右邊嘴角露出一顆虎牙來。在抓大華的手時,大華也主動的伸過了手,隻是前胸保持著一拳的距離。


    柱子抬頭看看天色,估計喝酒的齊老頭該來了,往大華的身上靠了靠,對大華說:叫我親一下,說完怕大華生氣,急忙看著大華的臉色。大華的頭抵著柱子的腦門,小聲說,隻許親臉,就一下。柱子高興地搓搓手,好像要用手親一樣,又下意識的往衣服上擦擦,手上都是汗水。


    鼓足勇氣,大華抬起頭,側著臉,微微閉上眼,如水的月光把他們影子印在窩棚的蒿草上,柱子心裏一動,瞪著一雙大眼端詳著眼前的姑娘,大華臉上的絨毛在月光下看得分外真切。


    哼著小調,喝高興的齊老頭迴來了,柱子隱身在窩棚後麵,大華去前麵迎著爺爺,告訴爺爺小西在窩棚住了,齊老頭應了一聲吩咐大華迴家,大華轉身看了一眼暗影裏的柱子,往家走去,看到齊老頭進了窩棚,柱子幾個大步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他知道大華在前麵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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