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依水而立,北抵林而伏,大界村不大,風水卻不錯。村隊部前不足五十米,就是茂盛的草甸子,一直通到烏裕爾河,甸子的寬度和長度大約有三裏地那麽遠吧,長度要比寬度長,站在高處看,是個長方形的綠綠的一片。河麵大約有三十米寬,河水清澈見底,細細的沙子鋪滿了河床,最深處約兩米深,大部分都是一米多深的水麵。河床上長滿了蘆葦、蒿杆和沒成材的野生柳樹、榆樹,那是被風刮來的樹種自然生長出來的。


    這段水麵的河水平穩經過大界村,隻有解放前有過一次大水漫天,那次死了幾十口人。村東和村西各有一條不寬的土路,路的靠村子的一麵,每隔一米,栽著一棵楊樹,看樹幹的粗細,也有十幾年的樹齡了,為什麽路邊隻一側種樹,就不知道了。


    村西村東的兩條土路,是村裏與外界聯係的紐帶,南往縣城、清城鎮,北往部隊的農場四十五團,都得走這兩條路,往南的路要走橋,橋是木頭搭建的,看不出年代,但很結實;往北則有一段林帶,路過林帶的時候常常能看到野雞飛起。


    趟過烏裕爾河,就是南大界,比河麵高出有十幾米,南大界以南是清城鎮,整個鎮子由不多的幾十戶農戶和一個大工廠組成,工廠生產各種軸承,工廠的工人都是外來的,這是個省裏的直屬企業。站在大界村的土路上,向北望,鬱鬱蔥蔥的一片林子,起伏不大,是一片自然生長的野生林,長滿連片的灌木叢、油鬆、落葉鬆,樟子鬆等樹木,但沒有東北出名的紅鬆,總之還是鬆樹居多。野花野草綿延茂密,打獵的村民們不時的能帶迴兔子、野雞、麅子之類,但沒聽說過有大型的動物,偶爾地聽到幾聲狼嚎,都是被村子裏的獵狗的叫聲掩蓋下去,大界村是半農半牧的村子,有一半的村民靠打獵為生,獵狗是必備的。


    茂密的林帶有二裏多地,林帶的邊緣,高出樹梢有五六米的土圍子,村民們叫它北大界,翻過北大界,是平平整整的麥田,遠遠能看到整齊劃一的磚房,是軍區建設兵團的所在地,叫四十五團,那裏的大人們都是穿軍裝種地的,陸小西知道什麽是軍裝,爸爸就有穿得發白的軍裝,可惜帽子太大,小西帶不了。如果辨別方向的話,大界村在縣城的西北,流經村前麵的烏裕爾河也流過縣城,縣城的東南方向是河南公社雙合屯,陸小西的爺爺、叔叔、姑姑以及堂兄堂弟們都住在那裏,爸爸帶小西去過兩次,一次是爺爺七十大壽,一次是叔叔蓋房。那時候陸小北還沒出生,爸爸的二八大金鹿自行車載著全家五口人,能帶這麽多的人,其實是爸爸的發明,爸爸在機械廠的戰友給做了兩個折疊的能坐人的架子,往自行車的後座上一掛,打開折疊的部分,足夠一個孩子坐了,就是每次都被爸爸用繩子攔著,沒那麽自由。


    雙合村離縣城也是八裏地。為什麽陸小西的一生與八有關,這是個謎。


    南大界北大界,中間生活著大界村;前河水後森林,一方水土一方人。村子裏的孩子都會這幾句歌謠,是村裏的第一任會計喝酒後即興發揮,後來就流傳下來了。大界村的行政區域歸清城鎮管轄,後來改成清城公社,清城公社下屬有七個村:民主、民合、勝利、向前、曙光和大界,大的村還分為幾個小隊,清城公社所在地的村子自然就叫清城村。


    積雪快化完的時候,就有著急的小草從未化完的雪堆裏鑽了出來。早晨,太陽剛升起來,齊老頭的西屋來了一戶人家,一個幹淨利索的女人帶著三個孩子。那時候,打個招唿就能住上一間屋子,實在沒有地方的時候,住對麵炕也是大有人在的。事後找宿的人家送上一碗餃子就算答謝了。


    從穿著打扮上看,這家人不像農村人,女人穿得幹幹淨淨,看不到衣服有補丁,三個孩子也一水水的幹淨,隻是眼裏能看出驚慌的神情。村長叫大娃負責監護好這戶人家,有什麽動靜立即向村裏匯報,後來知道,男人在省城的監獄裏服刑,被舉報生活作風問題,舉報人是大學同一個係的女老師,是數學係的副主任,男人是主任。徐晶就是這時候隨媽媽到了農村的,而且一住就是十一年。後來舉報的女老師悔悟,承認是誣陷,找校革委會自首,經過一係列的調查取證,徐健翔得以平反出獄,家人才離開大界村,離開大界村,大女兒徐晶十五歲,離第一次高考還有二年。


    來到大界村快三個月,江敏基本上沒離開院子,進進出出的偶爾見到齊老頭也就是咧嘴一笑,負責監視他們的大娃來過幾次,都是送給孩子的一些吃食,三個孩子都小,大女兒四歲,下麵的兩個孩子,三歲的是小子,一歲的還是丫頭,來到大界村,生活就靠著來時娘家帶來的糧食和不多的生活費,徐健翔的事叫她和家人抬不起頭來,這也是她不願意接觸人的原因。


    順著村中間的路,穿過村東頭的楊樹林,路變得窄了許多,隻能說是一條羊腸小道,沿著小道向前走,道路的左側是苞米地,道路的右側就是齊老頭的瓜地。這塊地是齊老頭帶著兩個兒子,三年的時間開出來的荒地,為這事,還給過生產隊長一頂狗皮帽子。


    瓜地麵積不小,種著江豆寬、老來少(豆角名稱)、窩瓜、角瓜、西瓜和香瓜,窩瓜角瓜是種在地頭上的,靠路邊則是一溜青麻,學名叫檾(qing)麻,種青麻的目的一是擋那些牲口,還有就是防半大小子偷瓜,再有就是冬天穿的棉鞋的鞋底子,都是麻坯子搓的麻繩納的。農村的婦女,農閑的時候,手裏經常帶著鞋底子,先是用錐子紮個眼,大號的馬針穿著麻繩穿進去再拉出來就是一針。活計好的人,納的鞋底子均勻密實,針腳細細密密的,這活計也是好媳婦的一個標準,村西頭的“媒婆”羅嫂給人介紹對象時先問會不會針線活。手勁好的直接用手搓麻繩,更多的是用一個叫“玻璃槌子”的東西,就是一節木棒,中間鑿眼,把一節竹子插上去固定,麻線拴在竹子的節上,甩過用來晾衣服手巾的兩頭拴在牆上的繩子,用力一轉,麻繩就源源不斷的出來了。東北的冬季,穿手工棉鞋的一般都是女人和孩子,男人們都是膠皮鞋,夏季的夾鞋(單鞋)有手工納的鞋底子,也有塑料底子的。


    瓜窩棚搭在地的南頭兒,一個三角的木頭支架,上麵壓著蒿草,濃烈的草味有一絲絲的甜,賣瓜的人也常常把這蒿草當做鋪墊。瓜窩棚的樣子像起脊的房子上部分,地下鋪著幾塊木板,木板上鋪著幹草,一個枕頭,一床薄被沒有褥子。挨著窩棚有個土鍋台,可以燒水做飯煮苞米,陸小西就在這吃過煮苞米,是大娃家的大華姐領他過來玩時,齊老頭給現煮的。瓜窩棚離大娃家有一裏多路,站在院牆上能看到,瓜香的時節,還是得有人看著的。不是怕吃,是怕放豬的“二棉褲”不好好看著,豬進地裏就全完了。


    “二棉褲”大名叫張民庫,排行老二,十九歲的年紀個子不高,頭發亂草一樣,常年兩筒鼻涕掛著,胖臉小眼,嘴長得最難看,像蛤蟆的嘴。張家三條光棍,老媽生下民庫就死了。媒婆羅嫂給老大軍庫介紹過一個外村的寡婦,帶兩個孩子,寡婦到他家一看,直接扭頭走了,家裏什麽都沒有,有點憨的老大從此不提媳婦的事。軍庫、民庫的名字是爺爺給起的,兩個小光棍的老爹外號張二瞎,是生產隊的馬夫。沒人知道他的大名。


    村裏的幾十頭豬都歸“二棉褲”放,有豬的人家每月每頭豬給他一毛錢,一個月也有幾塊錢的收入。早晨起來,胡亂地吃兩個玉米餅子,“二棉褲”站在村西頭的路上,扯開嗓子:放豬了,放豬了,一直喊到中間的隊部,再返迴去,各家的女人們聽到喊聲,就把豬從圈裏轟出來,一會兒的功夫,餓了一夜的豬們就哼哼著扭著屁股,來到了大路上,走到東麵,“二棉褲”又喊了幾聲,豬群就浩浩蕩蕩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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