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的恐懼感在他的世界裏蔓延開來。顧不上穿外套,林覺就穿著背心短褲跑出了寢室,用力敲開宋寒章寢室的門。“學長,宋寒章,你在嗎?!學長!”林覺一邊用力砸門一邊喊。心裏無窮無盡的恐慌,害怕宋寒章會像那些死去的人一樣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他根本無法想象如果宋寒章消失了,他一個人要怎麽辦?他是如此、如此、如此的重要啊!寢室門被打開了,穿著睡衣的宋寒章出現在門後。林覺高高懸著的心突然迴到了原處。所有的驚恐不安都被瞬間平息。──隻要學長還在,就沒什麽好怕的。他是這麽相信的,但是下一秒,他再次被推入深淵:“你是誰?”宋寒章的臉上露出冷漠的疑問,就像麵對著一個全然陌生的人一樣。林覺呆住了:“學長,你不記得我了嗎?”“抱歉,我不認識你。”宋寒章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說道。林覺張了張嘴,喉嚨裏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宋寒章那種冷漠中透出隱隱戒備的神情像是一把利劍洞穿了他的心髒。不認識他。“怎麽可能不認識啊!彩蛋,莉莉絲,喪屍,蜘蛛,這些你都忘了嗎?!”林覺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咆哮。“把手放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但我確定你現在需要心理醫生。”林覺愣愣地被宋寒章拉開,大門在他眼前砰地一聲關上。他失魂落魄地看著寢室大門,半晌也沒法挪開腳步。隔壁寢室有被他的聲音驚擾的學生,罵罵咧咧地打開門罵了他一句有病,又重重甩上了門。不知道過了多久,對麵的寢室開了門,有個男生從寢室裏出來,抱著一本教材往樓梯間走去。林覺視線的餘光掃到了那個人影,猛地迴過頭:“申屠鴻?”申屠鴻站住了,疑惑地看著他:“我們認識嗎?”林覺瞪大了眼看著他,從頭到腳,申屠筆直地站在那裏,懷裏抱著一本教材,平靜地迴視他的目光。“你沒事吧?”申屠鴻問他。看到不久前死在他麵前的人死而複生的感覺,說不清是驚喜還是驚嚇。“你出過車禍,是嗎?”林覺猶豫著問他,申屠鴻臨死前的那一席話始終縈繞在他的心頭,難以忘懷。申屠鴻定定地看著他:“沒有……你為什麽這麽問?”林覺愣住了。申屠臨死前明明說過……到底是哪裏不對?申屠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剛才我聽見你在門外喊宋寒章,你認識他?可他說不認識你,我也不認識你。”林覺胸口一悶,沒有迴答。申屠也不再理會他這個古怪的陌生人,淡淡地說:“我該走了,再見。”林覺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樓梯間,很久很久沒有迴過神。生活一下子迴到收到彩蛋以前,每天上課,作業,打球,玩遊戲,吃飯,睡覺,日複一日,沒有任何區別。隻是他再也沒有進入過那個恐怖的遊戲,也沒有再見過莉莉絲。他在這個校園裏遇見了很多人。死去的周玉秀,和朋友聊著天興高采烈地從他身邊走過;劉杉在食堂打飯,腳下一滑飯菜撒了一地;高藝菲在路邊發傳單,笑著遞了一份給他;顧風儀在晚會上領舞,同台的還有柳清清。他甚至見過陸刃,笑眯眯地和食堂打飯的阿姨扯皮,盤子裏的肉硬是比別人多了幾塊。他們都不認識林覺,也沒有關於遊戲的記憶。但是,他們都活著。林覺感到了茫然,他弄不清自己是陷入了某種幻境,還是經曆過的事情都隻是他的幻想,但他無法解釋那些自己原本不該知道的東西到底從何而來。劉杉和高藝菲是老同學,柳清清和顧風儀關係很好,宋寒章和申屠是同學,陸刃家裏開著武館。包括學校裏他沒有去過的地方的每一個細節,他都記得清清楚楚。除了申屠鴻,他是唯一一個和他的記憶有出入的人,他沒有經曆過車禍。他無法解釋。但是他已經不想解釋了。所有人都活著,他迴到了最初的生活,不需要每晚在噩夢中驚醒,不需要拿自己的命去拚搏,也不需要看著無意義的殺戮和死亡。他根本沒有脫離這個遊戲的辦法,這是惡魔的遊戲,他隻是一個最平凡的人,他無法反抗。就算這隻是個幻境又怎麽樣呢?這樣死去有什麽不好嗎?就算他離開了這裏,他還能活多久?為什麽,不這樣靜靜地靜靜地,在安詳的夢中睡去呢?過往的記憶越來越淡,越來越淡,曾經曆曆在目的細節已經被逐漸忘卻,他過著日複一日的平靜的生活,並且想要繼續下去。在幸福中死去,或是掙紮著痛苦地死去。他向前者妥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