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見到很多人的死去。在屍化的絕望中崩潰的周玉秀,在恐懼中被他擊殺的劉杉,在他眼前被莫名斷頭的趙亮盛,還有在陸刃溫柔的微笑中被殘忍掐死的少女。太多太多的死亡在他眼前接連上演,但是沒有一個如申屠鴻一樣悲劇諷刺。他甚至開始懷疑,這場遊戲到底是想怎樣呢?殘忍地玩弄著每個人,讓他們滿懷怨憤地死去嗎?想迴到過去,迴到平淡的校園生活,而不再每晚因為遊戲而噩夢連連。走在前麵的宋寒章停下了腳步,林覺一個踉蹌,撞在了他的背上。“有情況嗎?”林覺警惕地環顧四周。宋寒章轉過身,鏡片後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林覺在他的目光下不由挺直了腰,站得筆挺。“你還在想申屠鴻的事情。”宋寒章甚至沒用上疑問的語氣。“……嗯。”“忘掉他吧,他已經死了,不會因為你的惋惜而感到快樂,更不會因為你的懷念而活過來,甚至連他的家人也不會記得有過這樣一個兒子。他隻存在於你的記憶裏,變成了無關緊要的迴憶,如果你因為這樣的迴憶而幹擾了自己的判斷,這是非常愚蠢的。”宋寒章肅然地說。林覺不由握緊了手上的長槍。“不可能忘掉,”林覺輕聲說,“死去的每一個人我都記得,不可能會忘掉。如果連我都忘記了他們,他們就真的不存在了!”“沒有意義。”宋寒章冷冷地說。──“他隻會好好思考接下來該怎麽走。永遠往前看而不迴頭。”陸刃的話不經意地在林覺的腦中響起。“如果我死了,學長也會把我視為無關緊要、沒有意義的迴憶嗎?”林覺看著宋寒章的眼睛,小聲問道。“是的。”胃裏像是吞進了一塊生鐵,泡在腹中生硬而冰冷。他感到失望,極其的失望。他對宋寒章來說也隻是無關緊要的同伴嗎?為了共同的利益而走到一起,最後會因為死亡而輕易舍棄。可是他渴望著比利益更深刻的東西,來自於內心,來自於靈魂。到底……是什麽呢?宋寒章看著低頭不語的林覺說:“所以你要活下去。隻要你活得比我更久,我就會永遠記得你。”林覺猛地抬起頭,昏暗的微光下,宋寒章的影子被吞沒在黑暗中,隻有他本人站在那裏,筆直得像是一棵不畏風雪的杉木。“我……”腳下傳來一聲巨響,來自於下一層。兩人立刻收斂心神繞到樓梯間向下層跑去。三樓和四樓一樣黑暗,接連有砰砰聲從某個教室裏傳來,宋寒章擰開門把手,手中的電筒的光照亮了這間不算大的教室。屍體,三具倒掛的屍體從天花板上垂落下來,整齊地懸掛在這間教室裏。腐臭的味道是如此強烈地刺入鼻腔,令人的胃部劇烈地翻騰了起來。其中一具壯碩的身體還在扭動抽搐,頭部時不時撞在木質的課桌上,發出砰砰的聲響。“秦翰文!”林覺認出了還有一口氣的人,衝上前去想將他解救下來。宋寒章用手電筒在教室裏掃了一圈,這間教室的蛛網也沒有那麽密集,一眼就可以看到底,並沒有什麽異常。另外兩具屍體散發出腐爛的臭味,是玩家,而且是以前的玩家。微妙的違和感讓宋寒章蹙起眉,他上前去檢查了那兩具屍體,他們的四肢都被蛛絲纏繞著,倒吊在這裏。屍體生前的樣貌已經完全無法辨別了,深度腐爛的臉部腫脹著,表層的皮膚已經潰爛,露出凹凸不平的肌肉紋理,蛆蟲在那裏蠕動進食,小蜘蛛從眼眶裏進進出出,發出粘稠液體攪動的水澤聲。一隻乒乓球大小的蜘蛛從屍體張開的口腔裏爬出,牽著一條絲線落到了地上,很快爬入了陰生植物的領地中消失不見。“學長,這個蛛網很結實,像橡膠一樣,砍刀砍不動!”林覺還在和那條把秦翰文倒吊起來的蛛網糾結。那確實是與眾不同的蛛絲,從天花板掛落下來,將人的身體倒吊著懸掛起來。秦翰文扭動掙紮著身體,他的四肢都被蛛絲纏繞了起來無法自救,就連臉上也糊滿了蛛絲,根本沒法發出聲音。宋寒章扯掉了他臉上的蛛絲,這些蛛絲並不像倒吊著他的蛛絲那樣堅固。秦翰文肥胖的臉漲得發紫,哆嗦著嘴唇,卻喘不上氣:“蜘……蜘……”林覺停下了徒勞的努力,俯身傾聽他的話:“你說什麽?”秦翰文的兩眼翻白,口水橫流,身體詭異地顫抖著,像是神經質一樣痙攣。“神經性毒素,他沒救了。”宋寒章給他判了死刑。秦翰文的胃裏發出詭異的咕咚聲,他張大嘴像是要嘔吐,大量黑褐色的體液從他的嘴裏流淌出來,淌過口鼻,淌過眼睛,最後沿著頭發流淌到了地上。林覺瞪大了眼睛,兩隻小蜘蛛從黑褐色的體液裏爬出來,快速地逃走了。然後是更多更多的蜘蛛。秦翰文的意識還沒有完全消失,麻醉的感覺在逐漸消退,他清晰地感覺到腹中有大量的生物在蠕動,細小的爪子在抓撓著他的內髒,麻癢的感覺沿著食道一路向上。它們在他的體內孵化,然後沿著食道往外爬,最後從他的口腔裏鑽出來,“啊啊啊啊啊──!!”他聲嘶力竭地大叫了起來,強烈地惡心感讓他更加劇烈地嘔吐,然後,更多的蜘蛛爭先恐後地從他的體內湧出。林覺被這詭異的一幕鎮住了,一時間腦中一片空白。“不對!快跑!”宋寒章的聲音像是從幾萬光年之外傳來,林覺緩緩地迴過頭。一隻足有成人大腿粗壯的爪子出現在了門口。上麵絨毛密布,足見還有尖銳的螯牙。然後是第二隻爪子。大得恐怖的蜘蛛慢吞吞地堵在了教室的門口,徹底斷去了他們逃生的路。ps:申屠鴻原本應該是帶著怨恨死去的,如果兩人沒找到他;或者是帶著滿足和解脫死去,因為林覺最後認同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