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超歎口氣說:“我哪行啊。”

    健叔說:“怎麽不行,你看,你人也不難看,現在也有車了,而且還是桑塔納,怎麽追不上?”

    王超哭笑不得。

    健叔還繼續刺激他道:“你看,如果你換了桑塔納2000,那就更手到擒來了。你看,你說這兒的姑娘都虛榮,風氣也帶壞了,人家金花一看你開的是桑塔納2000,肯定這虛榮心就上來了啊,特別樂意坐,你這不就泡到了嗎?”

    王超都快哭出來了。

    我說:“健叔,這故事太長了,改天我慢慢跟你講。”

    王超接著說:“剛才我跟你說的是四朵金花中的寶馬妹妹。下麵跟你講奔馳妹妹。”

    我說:“你們這裏還有綽號啊。”

    王超說:“大部分姑娘其實都挺好,沒綽號。但那四個都有,除了寶馬妹妹和奔馳妹妹以外,還有麗都豪庭妹妹和永久妹妹。”

    我說:“這奔馳妹妹我能想像,麗都豪庭也肯定是最好的房子,我也能想像,就是永久妹妹是什麽,我怎麽從來沒聽說過永久這牌子的車啊。”

    王超說:“你上學的時候還天天騎呢。”

    健叔說:“是自行車。”

    王超接著說:“說起這永久妹妹,其實健叔你早見過了,就是那個神經病藝術家的女朋友。”

    健叔說:“就是那個女的?”

    王超說:“對,這是惟一一個和自己同輩的人在談戀愛的校花。”

    健叔說:“好女人啊,真是為藝術犧牲了。”

    王超說:“其他三個,開奔馳寶馬、住連物業費都要超過五塊錢一平米的房子,學校裏的男人都不敢追。就那個,永久妹妹,亦稱鳳凰妹妹,有大堆的男人追啊。那些男的都以為好追,每天都有人送花。”

    健叔說:“好姑娘,真是好姑娘,那為什麽又叫鳳凰妹妹了呢?”

    王超說:“哦,你以為永久和寶馬一樣沒人偷啊,永久往路邊一停,一不留神就沒了。前兩個月永久妹妹的永久自行車給人偷了,永久妹妹新買了一輛鳳凰牌的,所以又叫鳳凰妹妹了。”

    我說:“永久妹妹家境怎麽樣?”

    王超說:“聽說很好,那個呆子的生活夥食什麽的據說很大一部分都是永久妹妹出的。她家裏好像特別寵她,爹是做房地產的。”

    健

    叔說:“哦,那麽說,是永久妹妹養著那小子了?”

    王超說:“也不能這麽說,但那家夥的確沒什麽錢。”

    健叔歎氣說:“現在的美女怎麽了,不是被人包就是包了別人。”

    我說:“你的意思是不是人家怎麽沒養著你?”

    健叔說:“不是不是,愛情這事情,有時候說不清楚,像是上輩子欠的債一樣。你看看就那男人那貨色,我家的貝貝都不想蹭。”

    王超說:“什麽叫你家的貝貝都不想蹭’?”

    健叔說:“貝貝是我媽養的一條賤狗,看見男女都要抱住人褲腿蹭半天。”

    王超說:“你不能這麽說人家,說不定人家有什麽你看不到的優點。而且這事情,不一定是要有優點才行,你不是自己都說,這事情說不清楚的。”

    健叔說:“那永久妹妹就沒紅杏出牆過?”

    王超說:“沒有,倒是奔馳妹妹前兩天在學校裏開車撞牆上了,不過車和人都沒什麽事情。”

    我說:“紅杏撞牆。”

    健叔說:“速度再快點撞得再重點,不就紅杏出牆了嘛!”

    窗外開始有最早起的人忙碌的聲音,但是天還是全黑,而且黑得沒有絲毫要放光的意思。

    王超說:“我覺得,我還是要去找個女朋友。”

    我問:“為什麽?”

    王超說:“我覺得吧,我也說不清楚,就是必須得弄個了。你看,我也沒女朋友,也沒暗戀對象,也沒精神偶像,反正得去找一個,最好自己喜歡的。”

    健叔說:“那事有這麽急嗎?慢慢挑。”

    王超說:“這年頭,談戀愛這事情拖不得啊,你又沒包場,大家都能挑,你在那臉紅脖子粗地裝處男,那頭早就被別人騙上床了。要快啊,大不了不滿意再甩了人家。”

    健叔說:“就是預訂下來再說。”

    王超說:“對。就是這個意思。”

    我說:“那多沒意思。”

    健叔說:“我也要去找一個。”

    王超說:“你這樣子,買個醬油都要來迴花掉一天,誰要你!”

    健叔說:“你看,那藝術家都有人要。”

    王超說:“這不一樣的,人家那可能真是緣分。你看這麽不般配的都能在一起,除了緣分就沒別的理由了。”

    我說:“那不一定的,你們別以為就那男的腦子有毛病,說不定毛病最大的是永久妹妹。”

    健叔說:“不會不會,永久妹妹很正常的,你沒聽見那天她說話啊。”

    我說:“你以前在上海的那個女朋友怎麽辦?”

    健叔說:“我早想明白了,人家說不定現在已經是奧迪妹妹了。”

    我說:“不一定,你以為是女人就行嗎?你那女朋友相比下差了點,除非碰到什麽斯裏蘭卡毛裏求斯什麽地方的審美觀比較奇異的有錢人會送她奧迪,中國人應該不會。”

    健叔說:“其實人家還是可以的,在某個角度和光線下的時候。”

    我說:“你看,你其實已經徹底把人給忘了。”

    健叔很不情願地點點頭,眼神裏露出害怕。

    我說:“健叔,你不覺得你原來的女朋友一定很莫名其妙嗎?”

    王超說:“怎麽,你們出來創業也沒有和原來的女朋友說嗎?真是有膽識,等成功了再衣錦迴鄉啊。”

    健叔說:“創業什麽啊,你看我有創業的樣子嗎?”

    王超說:“急什麽,時間還長呢。”

    健叔說:“你和那個永久妹妹的男朋友熟不熟?”

    王超說:“你這不是侮辱我嗎?”

    健叔說:“我的意思是,如果熟,你可以約人家出來,就說我給他賠禮道歉,請他吃個飯。”

    王超說:“你難道想……”

    健叔說:“不是,我也沒別的意思,有時候見見還是可以的。”

    王超說:“你這不對啊,你這是叫什麽來著?我們心理學課上學的,你這是屬於意淫還是腦淫來著。”

    健叔說:“你別瞎想,我就是請人吃飯。”

    我說:“健叔,你要走火入魔了。”

    我們三個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窗外還是漆黑,沒有亮意,而且黑得讓人絕望,但能隱約看見遠方煉油廠最高處燃燒氣體的火焰。那火焰是這黑暗裏除了樓上鼾聲以外惟一能證明人類氣息的東西,每一次的燃燒都會讓我的心裏有所想法,但是卻不知道在想什麽。

    窗外一聲口號,宣告淩晨的到來:“饅頭——肉饅頭豆沙饅頭——”

    這是我每天早上都能聽到的聲音。那聲音洪亮而有穿透力,仿佛把黑夜劈開,當然,劈開了以後裏麵還是黑夜。我從來隻聽到叫賣聲沒

    見到過人,在大約最早工作的一批人上班去的時候,這聲音會準時出現,風雨無阻地吵醒還在睡的人。但是,這老頭還是很有職業道德的,他的那句“饅頭,肉饅頭豆沙饅頭”從來隻叫一遍,然後就安靜地等候在樓下。需要的人去買,不需要的人醒一下,然後做夢都能夢到饅頭。

    我自告奮勇去買饅頭,走下樓以後唿吸到新鮮空氣,還夾雜著木頭燃燒的餘味。我發現黑夜已經不黑了,最遠的天邊開始出現一點悸動,白天要來了。

    我走到賣饅頭的老頭那裏,對這個先前隻聞其聲不見其人的老頭反複打量。老頭見到我問了一句:“小弟弟,這雜貨鋪怎麽沒了?”

    我轉頭一看,原來雜貨鋪的地址上有一堆黑色的殘骸,而且已經被衝散,隻在路上撒落一些沒有辦法燃燒掉的東西。我被這壯觀的景象震懾了。

    老頭見我沒迴答,自言自語道:“哦,難道是政府治理違章建築了?還好我這是攤子,流動的。”

    我說:“昨天半夜著火了。”

    老頭說:“著火了?”

    我說:“對,你沒來真是可惜了。我要三十個饅頭。”

    老頭說:“三十個,要什麽餡的?”

    我問:“分別是多少錢?”

    老頭說:“價錢是一樣的,肉和豆沙的都是五毛。”

    我突然間特別想吃肉,我想那兩個人也肯定是這樣,在很久不吃東西以後隻想吃點肉,這也是獸性的體現,況且似乎肉包子比較值一點。

    我滿心歡喜地拎了三十個肉的迴去。在樓梯上我饑餓難耐,但還是忍住了吃一個的強烈欲望。推開門,那倆人已經在走道裏望眼欲穿了。

    我說:“每個人都有十個。”

    我將我的十個放在桌上,看著這白花花的饅頭,突然間,我感覺自己餓過頭了,也不餓了。我想怎麽這麽倒黴,早知道這樣在樓梯上就開吃了。我艱難地吃了一個,發現健叔和王超已經吃了三個了。

    王超抹著嘴,說:“看來要交好運了,我吃了三個,全是肉的。”

    健叔說:“我也吃了三個,全是肉的。”

    王超不服氣,說:“你肯定是吃了豆沙的,嘴裏說全是肉的。”

    健叔說:“我騙你幹嗎,你不也是有可能吃了豆沙的說肉的?我們這樣,看誰先吃到豆沙的誰就打一輩子光棍,生出孩子沒屁眼。”

    王超說:“你

    這也太毒了,你以為我怕你怎麽著,來啊。”

    王超說著吃了一個,是肉的。

    健叔也吃了一個,是肉的。

    我在旁邊看著,感覺自己像安排命運的上帝一樣。

    王超又吃了一個,高興不已,說:“你看,還是肉的。”

    健叔有點崩潰了,掰開一個一看,興高采烈地邊吃邊說:“肉的肉的。”

    王超從健叔嘴裏搶下來一半看看,發現真是肉的,垂頭喪氣,拿起一個,咬一大口,蹦了起來,說:“鮮的,我這是肉的。太牛了,居然連吃六個肉的。”

    健叔一下子就蔫了,所有的壓力都集中在自己肩頭。這就好比足球比賽進行到點球決勝負而對手又罰進了一個一樣。健叔閉上眼又掰開一個,大吼一聲:“肉的。”

    王超湊上腦袋一看,說:“真他媽是肉的。”

    健叔大笑,將其吃完。

    王超將第七個饅頭嚼了一小口,說:“操,都吃膩味了,我現在特別想吃豆沙的,我寧願生的孩子沒屁眼。”

    健叔淫笑著說:“你不要給自己找台階下了。”

    我在旁邊想,萬一這票人吃到最後,發現十個全是肉的,肯定要責難我,我還是先走為妙。我說:“我覺得有點悶了,我到外頭,邊走邊吃。”

    健叔和王超幾乎同時大叫:“不要,你在這裏給我們作證。”

    健叔說:“我跟你死嗑了。”

    王超說:“這有什麽,看我的手氣。”

    王超打著飽嗝,掂量著剩下的幾個饅頭,舉棋不定。而我早知道結果,雖然最後大家都挺高興,但肯定會吃得很難受,就好比政府看老百姓一樣。

    最終,王超選擇了二號饅頭。

    王超狠狠地咬了一口,說:“哈哈哈哈哈哈,肉的。等等,不對啊,怎麽都是肉的,我看看你的。”

    我大吃一驚,沒想到現在老百姓的覺悟這麽高,到倒數三個饅頭的時候已經產生了質疑。

    王超奪過健叔的饅頭,全部掰開,發現都是肉的,再把自己的饅頭掰開,發現也都是肉的。王超對著我說:“好啊,你小子自己留這麽多豆沙的幹嘛,快交出來。”

    我說:“我這也都是肉的。”

    王超說:“那麽說是三十個肉的。”

    我說:“對。”

    健叔說:“你怎麽就

    不買點豆沙的?”

    我說:“實在是沒有,人家今天隻帶了肉的。”

    健叔說:“那你怎麽不早說?”

    王超說:“是啊,你存心看我們兩個出醜是不是?”

    我說:“沒沒沒,我看你們這麽起勁,不好意思打斷。”

    健叔說:“這三十個肉的吃著多膩啊,我都飽了,但如果現在有個豆沙的,說不定還能吃半個。”

    王超說:“我都快吃吐了。”

    我說:“我覺得肉的和豆沙的一個價錢,而且我特別想吃肉的,再說也沒豆沙的,你們就湊和著吃吧。”

    與此同時,窗外老頭大叫一聲:“豆沙饅頭——隻有豆沙的了!”

    我想,這老頭平時從來不叫,怎麽突然這時候張口叫一聲。我連忙解釋道:“新做的。”

    填飽肚子以後,我們決定出發,至於出發到什麽地方,這是要等出發以後才能決定的。下樓後,我聽見傳來的抽泣聲。我順著聲音看去,發現一個中年婦女癱坐在雜貨鋪的遺址上,看來是原來的女老板。周圍圍了一些騎自行車的人觀看。一個人騎車從我麵前經過,說道:“可惜啊,真是可惜了,她說裏麵還有八千塊錢要進貨的,都給燒沒了。早知道這樣,這錢還不如送給我算了,一樣要燒掉的。”

    我們開車出發,經過表麵繁榮的工業區。一座座巨大的工廠分布在路的兩邊,巨大的煙囪排出五顏六色的氣體,將天空點綴得如節日般喜慶。工廠排出的彩色的水讓周圍的河道也絢麗繽紛,和天空相映成趣,魚兒紛紛欣喜地浮出水麵感受改革開放的春風,空氣的味道都和別的地方不一樣。在四車道的大路上,卡車歡快地直冒黑煙,運輸著生產物資,轎車也歡快地拉著警報,載著來視察的領導。真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很快,我們開到了工業區的建設指揮總辦公室,發現這裏圍了很多的農民。

    我問王超:“他們是幹什麽的?”

    王超說:“肯定是征用土地出了什麽矛盾,來鬧事的。”

    我說:“那這樣都沒人管?裏麵的人困著怎麽出來?”

    王超說:“哦,那就是掛了一塊牌子而已,人早就搬到城裏了。”

    我問:“搬什麽地方了?”

    王超說:“聽說是一個不通公共汽車的地方。”

    我問:“不通公共汽車多不方便。”

    王超

    說:“是不方便,但這不就找不著了嘛,知道在哪兒也去不了啊,總不能打車去鬧吧。”

    我問:“那裏麵的自己人怎麽進出?”

    我說:“哦,自己人都有車。實在不行,可以搭旁邊信訪辦的車。”

    健叔說:“還是上海文明啊。”

    王超一聽不服氣了,說:“上海文明什麽啊,聽說不搬遷就斷水。”

    健叔說:“自己打水啊。”

    王超說:“還斷電。”

    健叔說:“用電池啊。”

    王超說:“還斷煤氣。”

    健叔說:“這樣就徹底保障了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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