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你都是一個內斂的人,你的憂傷也是清清淡淡的,可是這篇文章讓我想到太多偏激的東西。你最近怎麽了,好像要和全世界作對的樣子,你讓我擔心了。

    看來我真的讓人擔心了。

    收到這些e-mail的時候,三月已經接近尾聲了,而我歇斯底裏的憤怒已經漸漸轉變成一種清淡且稀薄的憂傷,就像我原來一樣,這是我喜歡的狀態。

    我把小葉從學校的寢室拉出來陪我住,我要讓自己沒有機會一個人對著空房間胡思亂想,我要讓自己迴到以前心平氣和的狀態。而日子真的就這麽一天一天地好起來。

    我每天晚上等著小葉同他一起迴家,一路上很放肆地笑。晚上滅燈之後,我們躺在床上聊天,看見黑暗中迷糊的東西,聽到空氣裏清晰的聲音。我每天喝一大杯清水,媽媽說,這是個好習慣。我有時間就會去打球,當我大力殺球但球撞到網上的時候,我也不會像先前那樣發脾氣了,我會拍拍自己的頭說好笨哦又撞死了。我依然寫文章,一口氣寫了四篇書評,都是我喜歡的作家:劉亮程,安妮寶貝,蘇童,以及那本我很喜歡的童話《彼得·潘》。我一天兩千字不急不緩地寫,沒了先前莫名的煩躁與恐慌。

    我真的一天一天地恢複到原來的狀態,我看到自己的笑容在鏡子裏一天一天變得明朗,我很高興。

    我想我開始跑題了,那三月裏令我恐慌的流離失所的狀態在日漸明媚的陽光中一點一點地從我的生活中退去,就像在夏天嘹亮而肆無忌憚的蟬鳴一樣,在叫嚷了整整一個夏天之後,在秋風的來臨中,一點一點地退到樹林深處,不知不覺地,一恍惚間,整個樹林都安靜了,隻剩下樹木悄悄生長的聲音。這就有點像我現在的狀態。

    那些莫名的憂傷呢?我想找到它們,可是它們都不見了。難道真的就隨風飄走了嗎?我現在是心如止水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隻是偶爾迴家,在地板上靜靜坐著的時候,在我喝下一大杯清水,喉嚨裏發出寂寞聲響的時候,我才會看見眼前那條恍恍惚惚的憂傷,可是它已經被時光的流水洗滌得淡淡的,不著痕跡了,就像用橡皮在大幅素描上擦出一大塊模糊的空白,是種隱隱約約的措手不及。

    憤怒的狀態已經從畫紙上褪去了,留下這樣一塊空白,給我一個可以紀念的地方。

    那個三月我真的不知道怎麽了,說不出來。就像一個小孩子在看了一場美麗的焰火之後很興奮地揮舞著小胳膊小腿,可是卻說不出來,最多呀呀地

    叫兩聲。搞不好別人還以為他在哭呢。

    距離那段令我恐慌的日子隻有一個星期,可是僅僅隔著一個星期,我已經覺得像是隔了一年或者一個世紀那麽久了。現在讓我迴望一下三月的狀態,我就像是站在河的這邊看著遼

    闊水麵的另一邊,一個小孩子坐在地上無助地哭,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來,眼睛紅紅的,玩具扔了,糖果也扔了,而那個小孩就是我。

    白岩鬆說:迴望中的道路總是驚心動魄的。

    提到白岩鬆,我想到一個朋友,少年櫻花。在我整個人陷入恐慌的時候,他發e-mail過來,他給我抄白岩鬆的句子,原句我忘了,大概的意思是這樣說的:一個人的一生中總會遇到這樣的時候——一個人的戰爭。這種時候你的內心已經兵荒馬亂天翻地覆了,可是在別人看來你隻是比平時沉默了一點,沒人會覺得奇怪。這種戰爭,注定單槍匹馬。

    這段話在當時給了我很溫暖的感覺,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我一點一點地從泰山壓頂般的恐慌中逃出升天。我慶幸自己沒有莫名其妙地丟掉小命。我從一個人的戰場上迴來了。

    那個三月不止我一個人感到無所適從感到流離失所。包括我的好朋友也包括我喜歡的一些學生作者,每個人都像是迷路的孩子,站在街角大聲地哭泣,別人走過來關心他,他也一臉抗拒不相信任何人。比如顧湘,就是我比較喜歡的那個女孩子,那個陽光明媚、文字裏到處充滿了舒展的風的女孩子。可是她在最新的文章裏是多麽偏激啊。比如她寫到:“我變得更敏感、乖戾、孤僻、冷漠、刻薄和悲觀。注意,我原本就是如此。”“我又去電視台上班了,去的時候很痛快,就像胃疼或者別的什麽部位疼來的那種痛快,惡狠狠的,好比癌要吞噬東西,我就指著它罵,好餓死癌,看誰先弄死誰。”我感到害怕了,從心裏開始涼,一直涼到體外涼了個徹底,整個人像結了一層實實的冰,冒著森森的冷氣。

    於是我就很想告訴我的朋友們,不要慌啊,我都已經過來了,慢慢走,隻要不從懸崖上掉下去就成,隨便怎麽走,愛怎麽走就怎麽走。

    有人說,寫字的人一輩子都會感到孤獨。我嚇著了。我不想要那樣的生活,盡管有人說安守於一份孤獨是一種品位,孤獨的人是優秀的,可是我不要。我希望自己開心就好,有空可以看書,可以打球,偶爾問幾個笨問題,這樣才是真正幸福的生活。

    我想我很快就會將這個三月忘記了。盡管它帶給我的傷口很深,可

    是再深的傷口也會慢慢愈合,直到重新長出皮膚。或者這個三月將成為我對於痛苦的一種紀念。我可以哀傷但我不能永遠哀傷,我不能像彼得·潘一樣做個永遠哀傷的長不大的孩子。孩子在丟失了心愛的氣球之後可以哭泣也應該哭泣,因為我們的稱唿是孩子,可是孩子也要慢慢長大的。長大了以後就不能再為一個氣球而掉眼淚了。蝴蝶是毛毛蟲變的,在從蛹破繭而出的瞬間,是撕掉一層皮的痛苦,徹心徹肺,很多蝴蝶就是在破繭的一刻被痛得死掉了,卡在那兒,死在羽化的途中,死在展翅飛翔的前一步。這就有點像我們的成長。

    鍾麵上的指針沒有停下,我們就要不停地走。留在原地是一種錯誤,我們要不斷地告別,告別一些人,一些事,然後又馬不停蹄地追逐無家的潮水。

    三月,我要把你忘記了。我記得自己在三月的最後一天是這麽說的。

    今天在雜誌上看到王澤的一段話:你離開一個地方,才能這樣仔細地審慎地重看自己,聽新的歌,走新的路,一恍神間發現原先費盡心機想要忘記的真的就這麽忘記了。剩下的才是最刻骨最心動的部分。

    我覺得寫得真的很好啊。原先以為不會忘記的事情現在也已經有點模糊了。剩下的是一種經過過濾的情緒,像是初夏鳳凰花盛開的味道。

    遺忘是我們不可更改的宿命。

    最後引用一段村上春樹的話:

    “這些簡直就像沒對準的繪圖紙一樣,

    一切的一切都跟迴不去的過去,

    一點一點地錯開了。”

    也許錯開的東西,我們真的應該遺忘。

    明媚冬日(1)

    小a說這個世界總的來說是明媚的,如同童話世界裏的水晶花園。明媚的春天明媚的陽光明媚的山明媚的水。還有周嘉寧的《明媚角落》。周嘉寧用簡單的四個字就製造了一場感覺上的風暴,我佩服得很。“明媚”和“角落”很格格不入,因為後者不會具有前者的性質而前者不會出現在後者身上。因此它獨特。因此我喜歡。

    小a說很多時候兩樣不相容的東西混在一起之後就會變得誘人,比如油和水,混在一起

    就變成了油水,變成了你想撈我也想撈的東西。我覺得小a真是個人才。

    後來我想到了“明媚冬日”這個詞,我想它也可以帶來相同的效果。我是在一個月前告訴小a這個詞的,而一個月之後,也就是十一月,我的話果真應驗

    了,日子明媚得不可理喻。小a說他在思考應該叫我預言師還是烏鴉嘴。因為十一月的水銀柱居然可以比八月的水銀柱還要高,小a說溫度計肯定發燒了。小a是在街上說這句話的熕低曛後迎麵走來一個短衣短褲的老頭子,頭上大顆大顆地冒汗。然後我們就很放肆地笑,笑得那個老頭走過去之後還不住地迴頭,這讓我笑得更加厲害。

    小a說樂極生悲,很對很對。可能是笑得太過張揚所以整個下午我都在胃痛。我對小a說可能是笑得過猛引起腹部肌肉拉傷。小a聽後白了我一眼:沒聽過有這種病的。

    胃痛帶來的連鎖反應鋪天蓋地且讓我始料未及。因為胃痛所以我難以正常地聽課正常地做筆記所以我理所當然地伏到桌上理所當然地睡著了所以老師理所當然地叫醒了我理所當然地訓了我五分鍾理所當然我的心情不好。

    九百九十九張多米諾骨牌全部陣亡。理所當然。

    放學後我不緊不慢地去收發室拿信,結果信箱空空如也。這是第一千張骨牌。我想這下好了該倒的都倒了我該轉運了。於是我就想上街轉轉。我告訴自己得先弄到一輛車,而這個時候小燦長發飄揚兼風情萬種地蹬著一輛漂亮的山地車向我駛來。

    我攔下小燦說把你的車借給我。接著補了一句:注意我這是在威脅你。小燦說好吧我接受你的威脅但你要先送我迴家。她說話的時候用手把額前掉下來的頭發別到耳朵後麵去,我覺得她做這個動作的時候真是好看。我說你敢搭我的車?容易被卡車撞死的哦!小燦說你放心我隨時做好跳下來的準備以便我為你收屍。

    載上小燦之後我才發現其實做一個腳力車夫是挺不容易的。於是我對小燦說原來你這麽重哦。小燦聽了相當的激動,以至於忘記了這是車上而當作在自家沙發上一樣猛晃不止,一邊晃還一邊說:人家哪裏胖嘛人家哪裏胖嘛!可惜的是我將這句否定句聽成了一句疑問句,所以我就告訴她:你自己應該最清楚啊,可能是腿可能是腰。說完這句話後我的頭就被每隔三秒鍾敲擊一次。如果不是考慮到車毀人亡後別人可能誤會我們殉情的話我一定轉過身去敲迴來。

    小燦下車的時候又問了我一次:人家哪裏重嘛?我笑笑:不重不重。小燦大舒一口氣,開心地走了。

    我騎上車繼續前進。

    這時我發現馬路邊的楊柳居然還是綠色的,這到底是春天還是冬天啊?我昏頭了。

    不過我得承認有了那些晃動的柳枝街道變得好看多了。我想到

    王菲在《寓言》專輯裏騎著車穿過楊柳街的模樣,真是漂亮。我想如果現在有個美女騎車從我身邊經過那該有多好。

    正當我這麽想的時候後麵傳來清脆的車鈴聲。憑直覺我認為是個清純可愛的女孩子,於是我擺好最酷的姿勢迴過頭去,結果看到笑得張牙舞爪的小a向我直衝過來。這一大殺風景的狀況讓我重心不穩幾欲翻車。我對小a說你真是大殺風景。小a擺出一副嚴肅的麵孔說當帥哥出現在美麗的風景當中時人們一般都去看帥哥而不在乎風景不風景之類的了,所以吾本不欲殺它,然它自愧不如羞憤而死,汝能怪吾乎?

    這樣的瘋話誰會理他,我說我要去買磁帶你跟著來,然後加快速度。

    當我從第八家音像店空手而出的時候我就知道今天是與王菲無緣了。

    難道還有第一千零一張骨牌?我開始重新沮喪。

    小a安慰我說一個人的運氣是守恆的,你現在倒黴但接著就會走運,你現在越倒黴接著就越走運。你要相信天上也是會掉餡餅的。

    小a剛說完,樓上就掉下來一隻爛蘋果,“啪”的一聲在我麵前摔成一灘果泥,老實說那果泥比我家攪拌機弄出來的還要好。這顯然是小a所料未及的,於是他身子向後仰,像要翻倒的樣子說:真是……真是……我兩手一攤說:看見了吧,就算天上掉餡餅,那也是上帝用來砸我而不是用來喂我的。說完就聽見前麵的音像店裏飄出來王菲的聲音。

    從音像店出來我驕傲地宣布我這個星期隻剩下十塊錢了——今天才星期四。小a看著我說:噢可憐的孩子,瞧這小胳膊小腿瘦的!我告訴他這是非常時期錢要花在刀口上。

    我和小a都設想過以後有了錢要怎麽怎麽樣。我對小a的豪言是我要用一噸鈔票來壓死他,而小a的壯語是要用好多好多的鑽石來砸死我。

    快迴學校的時候我看到小傑子衣服光鮮地從學校出來,看樣子又要去見女友了。我氣壯山河地打招唿:小傑子!他聽到後對我怒目而視:什麽小傑子,我怎麽聽著像太監的名字啊。我說:什麽叫像太監的名字啊。“那本來就是太監的名字!”小a接得天衣無縫。看著小傑子大有撲過來拚命之勢我和小a識相地溜了。迴到寢室才發現沒吃晚飯,於是小a弄了兩碗他口中所謂的“五星級飯店才泡得出來的麵”。我問他五星級飯店賣泡麵?

    吃麵的時候我發現窗外月光明媚得史無前例。我想明天又是一個明媚的日子。

    一定。

    2000,我的泱泱四季(1)

    我的揚花春天

    現在想起來那個春天實在是低眉順眼地有些過分,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收斂了光芒磨平了棱角,包括我家的那條狗,在我換上新衣服的時候,它居然沒有照慣例把我當成一個賊而大吠特吠。

    可是我非常地不安分,我在一邊看那些第二屆新概念獲獎的作文的同時一邊抱怨小a,因為在我拿到小a給我的參賽表的時候,別人幾乎都要開始準備赴滬決賽的行裝了。

    我想四川這個地方是很有靈氣的,是的,我真的這麽想。我一直把這個盆地比作聚寶盆,盡管它幾乎可以稱得上貧窮,非常不給我麵子。可是我總的來說是很安分的人,就像這個春天裏的一切。我不奢望自己帥得近乎呆掉,不奢望有用不完的鈔票供我揮霍,不奢望自己生活在一個名門望族,所以我很安分地愛著這個黑色的盆地並且決定在沒考上大學以前安分地呆在這裏哪也不去。我想我對四川有種敝帚自珍的依戀。

    四川是有靈氣的,我知道一個項斯微。她在《有一種煩惱是莫名其妙的》裏麵說當她在公用電話亭打電話問怎麽參加新概念比賽的時候,對方告訴她選手已經到了,第二天就正式決賽了。她和我一樣是個比較倒黴的人,最起碼在新概念上我們一樣悲哀。她寫到“為此那個電話亭三天不能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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