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陳鑰迴了自己房裏,整個人便仿佛是泄了精氣神,焉了一樣。


    蒹葭因問:「大好的日子,小姐這是怎地了?」


    陳鑰嘆道:「今兒看到母親對我的態度,很有些感觸。我在這府裏待的時間真的是不久了。」


    她知道母親雖然疼愛她,但像今兒一樣的疼愛,多半也是念著她就要走了。


    前世便沒能夠侍奉在父親、母親身邊,今生好容易有彌補的機會,這才幾日便又要離開。這叫她心裏如何好受?


    隻是這些話卻也是不好說的,是以她也隻能藏在心裏。


    蒹葭不知這個緣故,隻當她是因大少爺的事兒不開心,所以說:「小姐,你很該想得開一些的。今兒夫人提起大少爺,想必也隻是觸景傷情,過幾日也就淡忘了,何苦這般作踐自個兒的身子呢?


    再者說,小姐就要出嫁了。


    別說姑娘在家裏是好的,便是有什麽不好,等小姐出去了外頭,也是十分的好了。」


    麵對她的關心,陳鑰有些無奈,不過到底是在關心自己,也沒由得寒了人家的心,因笑說:「好,我自知道的,今兒不用守著,你也快去休息吧。」


    明兒就是初一,初八她便要離開這座承載了自己愛與恨的府邸,今夜早已註定無眠。


    而她也不想拉上其他人,不想讓其他人知道自己內心的脆弱,哪怕這個人是貼身侍奉自己的大丫頭。


    但是蒹葭哪能願意?


    前不久才被小姐懷疑,現在正是表忠心的好時候。她又不是傻子,怎肯輕易放棄?


    因說:「為小姐守夜是奴婢姓該做的,即便是小姐您這麽說,奴婢也是萬萬不能答應小姐的。」


    陳鑰哭笑不得,勸了幾句又勸不動,隻好依著她的話說:「那你便到外頭歇息吧,也不用一直守著。若是要起夜,我自會喊你。」


    本來府裏安排人守夜就是為了安全和方便主子們。


    但安排在房裏守夜的丫頭,自然不是為了安全,隻是為了主子們起夜的時候方便有人服侍。


    照例這些丫頭也隻是在外屋裏睡著,若主子有需要,喊一聲自然能夠聽得見起來。


    從前花妍也是這樣做的,隻是蒹葭一直都堅持守著,便是有睡的時候也隻是上半夜睡一小會兒。


    以前她也未管,由得這丫頭去,不過現在既然她已說過了話兒,蒹葭顯然也隻好聽從。


    方睡了一兩個時辰,就聽得四處好大的煙花爆竹聲,然後又起了銅鑼鼓聲。


    陳鑰下床走到窗邊去看,隻看到一朵朵美麗的花兒在天上綻放,一瞬間十分的鬱結便給解開了足有八九分。


    這時候蒹葭端了一碗蓮子羹來,說:「我就知道小姐睡不好,特和廚房要了一碗蓮子羹預備著,果然派上用場了。」


    陳鑰端過來,一麵用鑲金銀勺撥弄裏頭的蓮子,一麵說:「瞧這話說得,難不成你還學過《易》理,有那未卜先知的本事兒?」


    「正好我有些煩悶,快快給我起上一卦!」


    蒹葭臉色一紅,兩隻手掌磨搓著:「小姐真討厭,居然這麽說人家!」


    陳鑰忽然摸了摸她的頭:「好了,是我說錯了還不行麽,別生氣。」隨後從懷裏摸出一個紅包,說:「今兒是初一,來,壓歲錢收著吧。」


    壓歲錢?


    蒹葭瞬間有一種被當成小孩子的感覺。


    雖然她的年齡的確容易讓人有一種小孩子的即視感,但是看在小姐的份兒上府裏誰不叫她一聲「蒹葭姑娘」?真是少有將她當成小孩子看的。


    她自己也覺得自己是一個成熟的姑娘了。


    陳鑰顯然沒有發現自個兒侍女的異常,自顧自說道:「這會子父親母親和哥哥應該也都醒了,稍後便命人把我們備的年禮給他們送過去。」


    「你我今兒也去拜個早年。」


    說著,她已經起身,旋即就有四五個小丫頭服侍洗漱穿衣。


    等蒹葭吩咐完下頭的人,一切早已經準備就緒。


    靖安侯夫人和靖安侯這兩個在這個時辰見著女兒,簡直是目瞪口呆。


    要知道在他們心中,女兒就是不睡到日上三竿不會起來的那種!


    但是轉而就是心頭湧起的濃濃的心酸:鑰兒一定是想著要走了,特地起個大早...


    不得不說,他們這個念頭雖不說真相了,但也是說準了七八分。


    待看到陳鑰送出來的年禮,靖安侯夫婦更是幾乎感動得落淚。


    隻見兩人都是:一對琉璃淨瓶,一雙和田玉璧,並四個「吉祥如意」字樣的金銀雕花。


    樣樣俱是價值連城。


    雖然說以他們的身份地位,想要這樣的東西很容易,但女兒送的又豈是外頭自個兒買的可以媲美?至少心意不一樣。


    靖安侯說拿出一疊銀票塞給女兒,道:「來就來了,還帶這些東西作甚?沒得浪費財力。不過你來得巧,我才備下今年給你的壓歲錢呢。」


    「收著吧,再往後可就沒有了。」


    隨後,靖安侯夫人也命人拿過來一個匣子,遞給她說:「這是我預備給你的添妝,今兒就一併給你吧。」


    「不過可要記得,這是壓箱底的東西,沒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要動用,最好也不要讓旁人知道,省得賊惦記。」說著,她竟有些哽咽,「今兒是初一,我本不該說這話兒:昨兒聽說你規矩學得極好,我甚是高興。」


    「可這卻還是不夠,你這個性子慣是會惹事兒的,往後我們不在你身邊,也沒得人能夠照看你,這學的規矩隻有更好,沒有最好。」


    她一麵說著,一麵簡直眼淚就要下來。不過念著初一哭出來寓意不好,初六女兒又要出嫁,怕對女兒造成影響,硬生生的忍了下來,隻雙眼微微有些泛紅。


    陳鑰內心也難受,亦要安慰母親:「母親說的我都記下了,您就放心吧,我也這麽大個人了,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都有分寸,哪還用得著您日日掛著呢?」


    「若是嫁了人還要讓父親、母親和哥哥掛著,那不是夫家有問題,就是女兒有問題了。」


    「可父親和母親也知道,女兒嫁的是十七皇子,坐的是正妃之位...十七皇子素有賢名,是多少貴女想要倒貼的少公子?定是個不錯的人。」


    「至於女兒,女兒乃是陛下欽點的皇子妃,隻要規矩上無大錯誰也說不出什麽不是來。難道母親還不放心女兒如今的規矩麽?」


    聽了這些話,靖安侯夫人的臉色方略好看些,站起來握住女兒的手,又看了看靖安侯,然後道:「你能這樣想,我也放心,可...有自己的主意是不錯,但今兒我交代的話,千萬要記在心上,要是有遺漏的或忘記了,將來莫怪我不饒你。」


    話雖這樣說,但她真實的是希望,這個「將來」不要出現得好。


    一旁靖安侯聽了她們母女倆的話,拍拍靖安侯夫人的肩膀說:「好了,夫人,相信咱們的女兒是有分寸的。今兒好歹也是初一,莫要多說這些個掃興的話兒。」


    靖安侯夫人點點頭,旋即對陳鑰說:「你父親說得對,是母親不好,硬拉著你說這些。用過早膳了沒?想來這會子你哥哥就要到了,若還沒有用,不妨留下來一處用吧。」


    陳鑰笑了笑,命蒹葭找幾個人將給二哥備著的年禮抬過來。然後說:「正巧我還沒用過呢,二哥的年禮我也備下許久了,這會兒他既要來,我也幹脆些抬過來,省得再跑一趟。」


    「對了,還有大哥的東西。大哥不在,就不當麵給了,迴頭也送過來,父親母親若是要給大哥送東西,便一併給捎過去吧。」


    她的細心顯然已經過了頭,因為在靖安侯夫婦的記憶裏,女兒從來沒有這樣過的,至多是拿他們的錢買幾件便宜物件來討好他們,以換取更多的錢...


    哪裏像今兒一樣,不但費大功夫為他們尋來了奇珍,還記得她哥哥,真不容易。


    靖安侯夫人是真心的笑了:「好,難得你有這般心思。待會兒你哥哥要是給你準備的東西差了,隻管告訴我,我替你收拾他。」靖安侯也爭著說:「若果真這個樣子,用不著你母親,我這裏就要讓他狠狠地吃一頓批落!」


    房裏的眾人聽了,均是笑得合不攏嘴。


    然而下一刻,大門口傳過來一個聲音:「呦,什麽事兒這麽好笑?不妨說出來讓我也跟著樂樂?」


    是陳思原來了。


    一見著他,靖安侯夫人便沖他招了招手,說:「正說著呢,快過來吧,瞧瞧你妹子替你備了什麽禮兒!」


    「我和你父親委實好奇得緊,可你不來她還不許拆呢。」


    陳思原笑著走了過去,一麵走一麵招唿後邊的人跟進來,直到好幾個大箱子放下,又見了禮,方才說:「妹妹竟也送禮來了?巧得很,我這裏也有好些物件兒,要不要比比誰的好?」


    「比吧,我沒意見。」陳鑰有一瞬間的沉默,她不想爭這個風頭,但看到父親、母親臉上隱約的期待,又改變主意答應下來。


    靖安侯因說:「那便從你們兩互送的禮物開始吧。」


    其實論理兒,他本不應該答應這樣的比試,但想著這是如今自己比較看中的二兒子提出,兩兄妹又不是自幼在一處長大,比一比培養培養感情也好,這才答應下來。


    陳鑰想了想,突然對陳思原說:「二哥,我覺得你輸定了。」


    輸定了?這話怎麽說得這麽讓人討厭呢?


    「妹妹都不看看我送的是什麽,就這麽篤定我輸定了麽?這可不是個好習慣呢。」陳思原找了把椅子坐下,「古語有雲: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今兒我就教教妹妹這個道理。」


    陳鑰撇了撇嘴,然後一個箭步上前去把陳思原麵前的禮物蓋揭開。


    眾人一陣目眩,定神一看,隻見一座金光閃閃的鑲金琉璃財神像正正方方擺在堂前。


    這琉璃可是域外來的稀罕物件兒,比珠玉黃金都貴重,這麽大一坨...不,一座擺在這裏,真不知道妹妹是怎麽弄來的...


    陳思原這樣想著,嘴上卻很硬:「妹妹送我這樣一座鑲金琉璃財神像,我很感動,可妹妹的東西貴重,也並不代表我送妹妹的東西就不好。」


    說著,他已動手打開一個箱子,箱子裏是一個箱子,他繼續打開,隨後拿出一個匣子。


    再把匣子打開,便取出一幅畫來。


    將這幅畫拿在手上,陳思原頗有些自豪:「這可是我壓箱底的物件兒,要不是妹妹就要出嫁了,我還捨不得拿出來呢!」


    這樣一說,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來,靖安侯直接說:「是哪個名家的畫,竟這樣珍貴?」顯然,他並不認為自個兒兒子拿出的是古之大家的畫。


    因為古之大家的畫早就被書畫愛好者們瓜分得一幹二淨了,就是偶有剩下的,也不是什麽名篇,哪裏能夠和這麽大一座鑲金琉璃財神像媲美?倒是當今還在世的幾位畫壇大師的畫作能夠有這樣的價值。


    陳思原卻整個人脾氣一下子爆發出來:「什麽名家,這可是唐寅的《落霞孤鶩圖》!」


    「什麽?!這是唐寅的《落霞孤鶩?」陳鑰沒什麽反應,倒是靖安侯一個華麗的空翻就到了他跟前,然後直接搶了過來,旋即便打開。


    隻瞧了一眼,整個人便愣住了。


    下一刻他便喊出了聲:「竟是真跡!這...」


    他可是一個十足的唐寅迷,這麽好的東西這敗家子怎麽不知道送給他呢!天知道這一刻他的心有多痛?


    不過無論如何,還是得注意自己長輩的身份,注意影響。


    再加上他似乎看到了自個兒妻子身後有什麽亮閃閃的,這讓他一瞬間便想到了妻子那柄數米長的大刀...


    靖安侯夫人直接截他的話道:「這是你怎麽弄來的?我同你父親也是極喜愛唐寅的畫的,原兒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陳思原有些得意,沖陳鑰說:「妹妹,這第一場比試勝利,為兄就笑納了?」


    「二哥別急啊,我給二哥的東西還沒全拿出來呢。」陳鑰撇了撇嘴,冷臉對蒹葭說:「是哪個小蹄子辦的事兒?把二哥的年禮都給落下了,還不快抬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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