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沉悶的雷聲過後,玩具大熊微微低下腦袋,用它那兩顆漆黑的圓眼珠看著花陰。    “你別忘了,我隻是一個沒有心的玩物,一個連自己的生死都無法掌控的人。”    “……”    白秀麒實在有點聽不下去了,輕輕抓著江成路的手臂:“雖然我很明白花陰和商鬥星各自的心情。但是他們兩個吵得是不是缺乏一點邏輯?”    “這裏沒我們的事。”江成路悄聲安撫:“前排看戲。”    正說著,花陰那邊的音調又提高了許多,爭執顯然進入了一個白熱化的階段。白秀麒注意到花陽的心緒也被這兩個他最關心的人所牽動著。    吵著吵著,花陰忽然哭了起來,晶瑩的淚珠沿著臉頰一串一串地往下掉,看得叫人心疼。然後她很自然地扭頭跑向了自己的兄長。抽噎著像是要尋求安慰。    花陽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場爭吵所轉移,此刻很自然地伸出手想要安撫自己任性的妹妹,卻沒料到花陰反而用力將他給抱住了,緊接著忽然抬手,用力地在花陽的後頸上拍了一掌。    花陽猝不及防。隻悶哼了一聲就軟倒了下來。說時遲那時快,商鬥星也異常敏捷地跑了過來,順利地將花陽抱在了懷中。    “我哥的主意太大,好好說不行,非得來硬的。”花陰抹掉了臉上的淚水,表情一秒鍾恢複了平靜。    “……原來你們是演戲啊。”    白秀麒總算長出一口氣,心裏又忍不住佩服江成路。真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功,看起來自己還得好好花點兒功夫才能夠真正了解這些人的脾性和手段。    這邊,商鬥星抱著花陽送進自己的壺天裏安頓,花陰也跟進去照顧兄長。留下江成路和白秀麒在雨簷下麵麵相覷,最後還是白秀麒按捺不住可怕的好奇心,小聲問道:“你說,剛才商大熊的那番話,該不會是他的心裏話吧?”    “是與不是,又有什麽關係呢?”    江成路卻不以為然:“其實心裏話這種東西根本就是個偽命題,因為你心裏所想的事,所醞釀的情感,一旦被轉化成為語言,就總會因為詞匯的局限性而發生偏差。有的時候丟了一些,有的時候則會添油加醋,誤會這種東西到處都是。所以說啊,像我們這種活了那麽久那麽久的老妖怪,當然早就知道判斷一個人最真實的態度,就隻能看他的實際行動。因為口嫌體正直嘛,身體永遠不會撒謊的。”    “……簡直不敢相信這麽一通大道理居然是從你的嘴裏吐出來的。”    白秀麒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江成路的臉頰:“感覺就好像看見一個三輪車夫忽然站上了北京大學的學術報告席。”    “喔,原來我在你眼裏就是個騎三輪的?!”    江成路順勢抓住了白秀麒的手,在手背上輕輕地咬了一下,以表示自己的失落。    白秀麒連忙把手抽迴,甩了甩上頭的龍涎。    “車夫有什麽的不好的,靠自己的本事過活,踏踏實實心安理得,不知道比那些整天錦衣玉食,夜裏卻提心吊膽睡不著覺的強多少倍。”    “對,而且最重要的是,還有車騎。”白秀麒又開始不正經了:“從今天起,我是車夫,那你的昵稱就叫三輪了吧。”    “滾滾滾,滾遠點!”    白秀麒剛吼完,商鬥星就從壺天裏出來了,說留下花陰照顧著花陽,他們兩個暫時不會出來。至少今天剩下的事情就得由他們三個來進行了。    屋外的雨勢略微轉小了一些,可是風力似乎還在加大。三個人最後還是采納了白秀麒建議,到決定爬到這座舊樓的高處去看看附近的情況。    著過火的廢樓裏到處是焦黑的痕跡,幾乎所有的軟裝都已經被燒成了灰燼。雖然隻是沿著樓梯盤旋而上,但是每當經過樓層平台的時候,白秀麒卻還是忍不住要看上幾眼那空蕩蕩的廢棄走廊,心中充滿了難以言說的恐懼。    從外觀上看,這座樓一共高七層,然而當他們走到第七層的時候,卻發現樓梯還繼續向上延伸了一層的高度,末端連接著一扇洋鐵皮質地的小門,外頭顯然就是天台。    欲窮千裏目,更上一層樓。不消說,三個人自然選擇了繼續往上走。    雨聲已經清晰可辨了,推開虛掩的鐵門,屋外的潮濕水汽立刻噴湧而來。天台上看起來比屋子裏更加雜亂一些,到處都是殘磚斷瓦,甚至還有裸露的鋼筋直指天空。三個人重新披上雨衣,在不時亮起的閃電裏小心翼翼地越過地麵的障礙物,朝著建築物邊緣走去。    “風這麽大,我們不會被刮下去吧?”聽著耳邊唿唿的聲響,白秀麒隱約有些擔心。    “沒事,掉下去了有哥撈你。”江成路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而令人感到不安的是,風力的增大似乎有點超出了他們的預計。繞過一堆較為集中的障礙物,他們看見了幾個巨大的長方形水泥箱子,那是為高層供水的上水箱。水箱與水箱之間是不錯的避風點,江成路決定先在這裏停留片刻。    “你們看,那是什麽?”    商鬥星用手指著自己的右前方。    順著方向望過去,白秀麒發現就在距離他們大約一二十步的不遠處,又有一個體量不算小的“水泥箱子”,可是它的外形與立方體上水箱截然不同,是一個較為扁長的長方體。    “等等,這東西好像不是水泥做的,而且……在發光?!”    不怕風雨的江成路說著就朝著那東西跑了過去。白秀麒眨了眨眼睛,忽然好像也發現了那個怪東西周身散發出一種極淡極淡的熒光。    難道說,又是靈氣?!    他這邊正在愣神,就看見江成路走過去探頭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緊接著就迴過頭來朝著這邊高聲嚷嚷道:“這東西是石頭做的,又大又沉,究竟是怎麽弄上來的?!”    白秀麒腦袋裏有根筋忽然“啪”地跳動了一下,發出了清晰的聲音。    “小心!”他也衝著江成路高喊:“那就是從硫磺礦洞裏頭挖出來的棺材!!!”        第一百四七章 觸手        “這就是朱瘋子說的棺材?!”江成路很快想起了那一茬:“可是那棺材不是朱瘋子臆想出來的嗎?”    “我們都看見了,肯定不完全是臆想。不過來曆和用途倒是有可能存在出入。”    說著,白秀麒和商鬥星也已經冒著大雨趕了過來。三個人上上下下地開始檢查起了棺材的情況。    棺材有接近三米長度,半人來高。天長日久裏頭積了不少的水和泥沙,黑乎乎的一團,還長了幾顆雜草。    “不是黑色的,也不是白色的,而是肉紅色的。”白秀麒一眼就發現了關鍵情況:“似乎和島嶼上其他地方的岩石不太一樣。”    “這個應該是花崗岩。”商鬥星判斷。    “這個島不是由玄武岩和石灰岩構成的嗎?”    江成路自言自語著,一邊用手貼著棺材外壁摸索著。    “上頭好像有些東西,恩……這什麽妖魔鬼怪?”    大雨衝去了棺材外麵的一些浮土,露出了肉紅色的岩石表麵的浮雕。白秀麒曾經見過一些雕飾華麗的棺槨,上麵一般是西方極樂世界或者道教仙家福地的景象,然而麵前的這一口棺材,上麵刻著的主題卻儼然不同。    “看,這裏有個人被砍掉了腦袋。”    他指著一個跪在地上的無頭人,手指又移向了它的右側:“這個人是在被下油鍋吧?!”    沒錯,展現在眼前的浮雕世界,簡直如同地獄一般,到處都是人類受刑的可怕場麵。    “什麽樣的心理變態才會想要躺在這樣的棺材裏頭啊?”江成路喃喃自語。    三個人沿著棺材走了一圈,看見得東西簡直隻能用觸目驚心來解釋。在棺材右側的側麵上還雕刻著一個場麵。那是許許多多的人類被綁上繩索,如同一串串蚱蜢似地列隊走在一片荒野中,到處鬼怪四伏,而他們行走的細窄道路上,連綴著一座又一座牌坊似的拱門。    “這不就是黃泉路嗎?”白秀麒一眼就看了出來。“這麽寫實地雕刻出來,難道說雕刻師真的去過那個地方?”    “有這個可能。”    江成路伸手幫白秀麒壓低了一點雨衣的帽簷:“從材質上看,這口棺材應該是被人從外頭帶到島上來的,也不排除是有高人來到島上修煉。屍解之後留下了這口棺材……”    商鬥星又走了兩步,發現被雨水衝開的泥地裏頭隱約有什麽東西反射著水光。    是鋼繩。    兩條手指粗細的鋼繩被壓在石頭棺材的下方,甚至在棺材的下部留下了淺淺的勒痕。    “是直升機。”江成路指了指頭頂上,“這是想要用直升機起吊把棺材給運出去的節奏。”    “但是他們失敗了。”白秀麒補充:“棺材沒有帶走,鋼索也留在了這裏。”    說著他就撿起一根拿在手裏一點點地追索,很快就找到了鋼索的末段。    “是拉斷的。”    實在是太明顯了,斷口處跟馬尾似的,應該是不堪外力重負產生的斷裂。    “這口棺材很重?”江成路伸手推了推,居然將它挪了一挪:“還好嘛。”    “好什麽好,你可是徒手拆鐵門的龍王大人。直升機的螺旋翼恐怕都刮不死你吧。”    白秀麒鄙夷地看了一眼江成路,正準備慫恿他幹脆扛著棺材飛迴玄井公寓算了。突然間,他發現棺材裏頭似乎有什麽東西動了一動。    “水裏有氣泡!”    沒有看錯,雖然雨點正在不停地攪亂棺材裏的水麵,但的確還能看出。有另外一種擾動從水底下湧動上來。    氣泡越來越多,很快變成了一處小小的湧泉。江成路一把將白秀麒拉到身後,忽然又聽見白秀麒高聲提醒道:“小心!”    說時遲那時快,江成路忽然感覺到腦門後頭一陣冷風襲來,他本能地向一旁躲閃,緊接著感覺到脊背上一陣火辣辣的冷痛,竟然好像是被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他愕然迴頭。發現剛才還堆在地上的那幾條鋼索居然扭動起來,眼鏡蛇似地直立著、微微搖擺。    “什麽情況?!”    “不知道!”白秀麒緊張地搖頭:“棺材裏剛才在冒氣泡,接著就這樣了!”    正說話間,那鋼索又飛快地甩了過來,這一次中招的是商鬥星,不僅肚子上的雨衣被劃開了一道口子。    “退退退!”    這種遠程攻擊範圍巨大而且怪力驚人。被抽到了可不是好玩的。江成路當機立斷讓白秀麒和商鬥星後退到鐵門裏頭,可是他自己卻並沒有跟進來。    “你準備幹什麽?”白秀麒站在門縫裏緊張地問。    “沒事,關好門,離遠點。”    江成路隻迴了這麽一句話就主動把鐵門給帶上了。白秀麒雖然擔心,卻也明白不能節外生枝。於是隻能陪著商鬥星暫時退迴到了七樓。    沒過多久,隻見樓外忽然亮起一道巨大的閃電,將整層樓照得如同白晝。炸雷幾乎同時落下,震得天花板撲簌簌地掉灰,窗框扣扣作響!    白秀麒的耳朵嗡嗡作響,急忙扶住牆壁才找迴平衡。雷聲落去之後,空氣裏似乎彌漫著一股焦糊的氣味。白秀麒愣了愣,忽然間邁開雙腳朝著樓梯上跑去。    推開鐵門,大雨依舊在下,樓頂上的情況卻發生了巨大變化——堆在門口的垃圾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則是滿地的岩石碎塊。    稍遠些的地方,那口詭異的岩石棺材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原來的位置上,江成路正彎腰撿起地上的鋼索丟向遠處。他的雨衣和上衣都已經被脫掉了,背上一道紅紅的血痕,顯然是剛才被鋼索抽打出來的。    白秀麒看得心疼,兩三步跑到了江成路的身旁,撐起雨傘拉著他迴到室內,又從包裏取出棉簽紗布為他包紮。    “我沒事。”    江成路反倒因為放了點兒血而顯得有些興奮:“看見沒有?叫它在屋頂玩觸手,被天雷給劈了吧。”    “我看你這樣子也和被劈了差不多。”白秀麒給他的後背貼上敷料,又翻出一件備用的t恤讓他套上:“你這下手也太狠了點,這下還怎麽查那口棺材的來曆?”    “沒事,那些浮雕我都記下來了,要想查也就隻能依靠這點兒線索。”江成路點了點自己的腦袋,“隻不過外頭打雷下雨的,天台上還是別去比較好。”    於是三個人就沿著七層的走廊前進,隨手選了幾間虛掩的房間進去看看。屋子裏都有過火的痕跡,檔案文件什麽的自然是不用肖像了,但是從陳設和格局還是可以看出,這幢大樓應該是勞改礦山管理者的行政辦公用大樓。    “這裏居然有電梯。”白秀麒指著邊上一扇緊閉著的對開鐵門:“棺材應該就是從這裏被運上樓來的,可是火災後電梯損壞,隻能嚐試空運了。可是礦山的人為什麽要把棺材弄到這麽高的大樓裏頭來?”    “也許是想要保護文物。”江成路提出一個假設:“比如說一層和地下室容易受潮什麽的,反正有電梯幹脆轉運到高處。”    白秀麒卻認為這個說法站不住腳:“但如果是文物,就更應該盡快送到陸上的文物管理部門,私藏可是犯法的。”    商鬥星忽然問:“之前聽你們提起過,棺材裏麵應該還有人。會不會是那個人把棺材藏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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