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成路反而把整個腦袋都湊了過來,當然隻是輕輕地壓在白秀麒的肩膀上,低聲道:“不開玩笑,我剛才覺得你的手感好像有點變化。” 說著,他的手又開始在白秀麒的身上逡巡。白秀麒原本以為他還要胡鬧,正準備製止,卻感覺到江成路在他的右手胳膊上不輕不重地按了一下。 “這裏,就是這裏。你自己摸摸看……” “摸什麽啊,還不是……” 白秀麒嘟囔著,最後拗不過江成路還是摸了一摸,誰知這一下連他自己也愣住了。 “……好像還真的不一樣。” 陶瓷人偶轉化得來的身體,表麵微涼而且稍嫌粗硬,然而白秀麒此刻摸到的那一片皮膚,卻是十分柔軟溫暖,和周圍的皮膚有著顯而易見的區別。 怎麽迴事!? 白秀麒急忙坐起身開開燈查看,雖然從肉眼下幾乎無法分辨,但是他可以非常明確的看出當手指輕輕按壓下去的時候,那一小塊皮膚有非常明顯的低落以及反彈的過程,彈性之佳,是人偶的身體所無法比擬的。 “還有這裏,這裏……” 江成路發了瘋似地對著白秀麒上下其手,讓白秀麒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一塊待價而沽的豬肉。但是這種摸索顯然是有用的,因為江成路很快就有了更多發現。 忽然變得柔軟起來的地方不止手臂上這樣一處,白秀麒的身體上至少還有五六處類似的皮膚。它們全都分布在他的手腳上,除此之外看起來沒有任何規律可言。 “這些都是人類的皮膚,真正的、人類的皮膚……哈哈哈……”江成路笑了起來:“我們沒有找錯,這個島上果然有讓你和花陽徹底恢複的辦法,可究竟是什麽呢?我們怎麽會沒發現的呢?” 白秀麒的心裏也又驚又喜,但是他似乎要比江成路冷靜許多。他低頭按壓著自己的皮膚,同時開始飛快地迴溯。 一定發生了什麽事,但究竟是什麽…… “蚊子包!” 他忽然脫口而出:“就是這些地方,我今天在山上被蚊子咬過的地方!” “被蚊子咬過就能複原?”江成路還是半信半疑:“那要是想讓全身都複原,豈不是要被咬成個大饅頭?” “……”白秀麒沒有理會他的話,兩隻手交叉著在胳膊上摸索著,過了一會兒又搖晃起了腦袋:“不對、不對……” 他伸出胳膊指著手臂上的一個紅點:“這裏也被蚊子咬過,可沒有變化。” “這是我咬的。”江成路迴答,接著又按了按另外一個紅點:“這個不是我咬的,應該是蚊子。” 總之,白秀麒並不是所有被蚊子咬的地方都發生了變化。但是白秀麒僅僅沉默了片刻,雙眼就再度有了神采。 “是那種植物!”他大聲說道:“今天中午黃秀綺給我的那種草藥,我拿它揉碎了抹在被蚊子叮咬的一些地方!” “還有剩下的草嗎?”江成路急問。 白秀麒沉默了兩秒鍾,轉身探出床去,從垃圾桶裏撿出了一點殘渣。兩個人同時沉默了幾秒鍾,還是白秀麒問道:“還能用嗎?” “……你問我,我哪兒知道啊。” 江成路摸摸頭,也從床上站了起來,光著屁股就到洗手間裏盛著一杯水迴來。白秀麒盡量不去看呈現在自己麵前的景象,伸手將植物丟進了水杯裏。 第一百四一章 夜晚的蜃樓 沉入水底的植物殘渣,在清澈的水中一點點舒展開,因為氧化而變色的花朵和樹葉卻似乎並沒有再發生任何明顯的變化。江成路對著杯子低語了幾句,下個瞬間,杯子裏的水突然開始了飛快地旋轉,植物殘渣就好像被放進了一台微型洗衣機,等到旋轉停止的時候,液體已經被染上了淡淡的的黃色。 “試試。”江成路示意白秀麒將手指浸泡進水杯裏。 “需要多久?”白秀麒乖乖照做,問題一出口就意識到自己又犯傻了。 “我也不知道啊。”江成路聳了聳肩,又撓了撓頭發:“你老是這樣保持著也不是個辦法,我給你念個咒語,無論你怎麽動,杯子裏的水都不會晃出來,這樣你就可以安心睡覺了。” 說著,他就要來碰白秀麒拿著的那杯水,卻被拒絕了。 “等等,我好像也知道這種小咒語的用法,讓我來試一試。” 說著,白秀麒就對著那杯水喃喃自語了幾句,接著又吹了一口氣。一陣子過後,他小心翼翼地轉動手指,將水杯一點點地傾斜下來,裏麵的水竟然好像凝膠那樣一滴都沒有被灑出來。 “比我想象得要簡單。” 白秀麒將倒置的杯子在江成路的麵前晃了晃,頗有點得意。 “幹得不錯。”江成路親了一口他的頭發:“不過也有我一點功勞。” “怎麽說?” “因為我給了你一點我的東西啊”江成路咧嘴笑得不懷好意。 “……” 反應過來的白秀麒紅著臉帶著水杯走向了洗手間。 —————— 因為這個突然的發現,原本應該被一點一點積蓄起來的睡意如今已經煙消雲散了。重新穿好衣物,白秀麒開始帶著那杯水在房間裏走來走去,每個隔幾分鍾就把手指頭拿出來看看情況。 江成路也被趕到了他自己的床上。最初的興奮勁兒已經過去了,如今他正百無聊賴地單手支頭打著哈欠。 “我現在有點後悔告訴你這個發現了,再怎麽說也該等到天亮之後再提。” “少廢話!”白秀麒因為興奮而顯得有些焦慮,又走了幾步忽然扭過頭來看著江成路:“你說我們現在是不是應該告訴花陽?” “再等等吧。至少等到你這次試驗有結果了再說。” 於是,白秀麒繼續拿著杯子在屋子裏走來走去,直到江成路忍不可忍走過來,一把抱住他將人撂倒在床上。 “別動!老實睡覺!” 大夏天的,還是在潮濕的海邊,兩個大男人抱在一起原本應該是一件難受得不能再難受的事。然而此刻江成路偏低的體溫倒讓人覺得還挺舒服的。白秀麒動了兩下遭到了警告,沒有辦法隻能不甘心地閉上了眼睛。 心情勉強平靜下來之後,身體上的疲倦很快就追隨而至,白秀麒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麽時候睡著的,反正重新恢複意識的時候江成路已經不在身邊。 隔壁床上也沒有人,大半夜的到哪裏去了? 白秀麒趕緊起身,接著才想起了自己手上的試驗。他趕緊開燈,發現水杯還在手上,把手指頭拿出來動了動,他瞪大了眼睛。 果然變化了。 或許是因為植物汁液的分量不太夠,所以手指上發生的變化很不明顯,但是與周圍的皮膚比起來,手感上還是足以做出區分。白秀麒笑了起來,他知道現在可以去告訴花陽了。 就在這個時候,江成路冷不丁地從陽台上探頭進來:“關燈,快關燈!” 白秀麒有點莫名其妙,但還是飛快地關上了床頭燈。房間重新迴歸於一片黑暗,隻有遠處隱約透過來一些不知是月亮還是燈塔發出的光亮,在落地窗簾上投下江成路高大的背影。 “怎麽了?” 白秀麒快步走過去低聲問道,江成路隨即伸手指著島嶼的西南方向。 後半夜的瑰火島上萬籟俱寂,連南麵的夜市也已經偃旗息鼓,海風倒是增大了不少,在島嶼上空唿嘯盤旋著。而在西南麵那座一直延伸到海中的懸崖上方,老燈塔的附近,漆黑中亮著幾點細小的燈光。 燈光在移動,是幾個人。 “什麽情況?”白秀麒又問:“能看清楚這些是什麽人嗎?” “拜托,我也不是千裏眼啊。再說那是燈下黑的位置,誰看得清楚。”江成路嘀咕了一句,又抓過白秀麒的手摸了摸。 “恩,好像還真起效了。看起來這植物的確有用。叫什麽來著?” “九色花。可是我們上島快兩天了,隻在黃秀綺的手上見過這種花,恐怕沒有那麽好找。” 江成路倒是不擔心:“黃秀綺是不是說過,她知道有個地方遍地都是九色花?問問她不就行了?” “怎麽問?”白秀麒笑了:“下午的時候我看見她被黃向遠的船給送走了。你有留她的手機號嗎?” “我哪兒敢啊。”江成路討好地迴答,“大不了明天去問她爹要個手機號?” “換你做爹,別人問你要女兒的手機號,你給嗎?” “我揍死他!”江成路揚了揚拳頭。 “可惜你這輩子都沒這機會了。”白秀麒冷眼看看他,又把話題轉迴到了正道兒上:“我可以畫出這種植物的大致模樣,然後拿去給島上的其他人辨認,相信很快就會有答案。” “嘿嘿,還是孩子他媽聰明。”江成路笑了兩聲,依舊不忘討個口舌上的便宜。 白秀麒沒打算和他抬杠,轉身要迴屋子裏去拿紙筆。就在這個時候,黑暗中的遠處忽然傳來一聲驚叫,緊接著一切又恢複了平靜。 什麽情況?! 他悚然迴頭,發現江成路已經為他指出了聲音傳來的方向——還是那座燈塔,剛才在燈塔邊上出現的幾點燈光忽然開始朝著同一個方向飛快地移動起來。 那些人幹嘛要跑?白秀麒看得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一邊的江成路也眉頭微皺不明所以。 他們又在陽台上站了一會兒,發現有一些燈光朝著懸崖底下跑去,而另一些則跑向了更遠處,白秀麒恍惚記得那裏應該是黃向遠手底下的員工宿舍。 又是幾分鍾過後,喧鬧的聲音遠遠傳來,更多的燈光從宿舍裏麵湧出,齊刷刷地跑著與另一邊的燈光匯合。 “出事了。”江成路說道:“那裏應該是懸崖下麵的位置吧?我看是剛才有人掉下去了。” 白秀麒一拍欄杆:“黃向遠動手了?” “不清楚,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別。”白秀麒幹脆利落地搖頭:“我們隻是遊客,大半夜的趕過去湊熱鬧反而奇怪。再說如果真是有人掉下去,我們也幫不上什麽忙,先別管了。” “……好。” 江成路點了點頭,兩個人又在陽台上站著看了一會兒,隻覺得海風一陣比一陣更緊,風向忽北忽南,緊接著又開始有水珠兒從天上飄下來。 “看起來台風真的要來了。” 說著江成路就要攬著白秀麒的肩膀往屋子裏頭走,忽然間兩個人又同時飛快地迴過頭來。 “你也聽見了?!”江成路瞪大了眼睛,白秀麒旋即肯定地點了點頭。 那是一種“不像是聲音的聲音”,類似號角但更加低沉,而且禁不住讓人毛骨悚然。 兩個人立刻開始尋找聲音的源頭,很快將目光轉向了陽台南麵的那一大片廢墟。突然間,那無數間漆黑死寂的廢舊小屋裏麵,竟齊刷刷地騰起了藍綠色的火焰! “這是……?!”白秀麒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眨了眨眼睛,又忍不住去看身邊的江成路。 “嗯,這是一種閃爆現象。”江成路確認了這並不隻是白秀麒的幻覺:“殘留下來的怨氣被什麽東西點燃了,形成類似極光的奇特現象。但是普通人一般看不見。” 果然,西北麵懸崖下麵的那些光點看起來並沒有什麽明顯的移動。 怨氣閃爆形成的詭異綠光,正在一點一點地減退,很快就隻剩下一層淡淡的光暈,好像藍綠色的霧氣籠罩在廢棄之上。白秀麒皺著眉頭看著這怪奇的一幕,完全想不明白這一幕究竟是怎麽產生的。 這時候,江成路忽然又搖了搖他的肩膀:“看那裏,海上,快看!” 白秀麒眯起眼睛。台風來臨之前的空氣質量的確不錯,他很快就愕然地看見距離岸邊大約幾百米的海麵上,一個朦朦朧朧的巨大黑影正在一點一點地成形。 “……海市蜃樓?” 他不得不聯想起了今天下午在島史陳列室裏看見的那張巨幅照片。那張被鏡頭所捕捉到的夜晚的海市蜃樓,和眼前的這一幕是何其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