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江成路打開了盒蓋。    盒子裏躺著一枚穀粒,兩頭尖尖的紡錘形狀,金黃色的外殼還沒有褪下,隻在裂縫中隱約可以看見一些大米的白色。    看起來和普通的稻穀也沒有什麽兩樣,隻不過尺寸實在是差得太遠了——在得到江成路的同意之後,白秀麒伸出雙手將這粒稻穀從盒子裏捧了出來,發現它足有一尺來長,最粗的地方碗口粗細,分量自然是重得很。    “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種神奇作物,從外觀上看和普通的稻穀沒有什麽區別,隻是模樣放大了好幾百倍。通常一座山裏隻會生長一株木禾,然而一株就有一棵大樹那麽高大。這種稻穀煮的飯不僅香甜可口,吃了跟能夠增進修為。”    聽完了江成路的介紹,白秀麒提出了一個很實際的問題:“這麽大的稻穀,要怎麽吃?”    “這個簡單。”江成路把木禾接過來拿在手裏顛了一顛:“吃過紅薯和芋頭嗎?”    結果後來,這粒傳說中的“木禾”就被江成路當做芋頭似地,扒了皮丟進鍋子裏隔水蒸煮。大約半個小時之後,一股稻米的甜香就順著蒸汽溢滿了整個房間。白秀麒關了火打開蓋子。發現穀粒又脹大了許多,晶瑩剔透的好像一大坨羊脂白玉。    江成路的動作很快,不出個把鍾頭,其他幾個菜也紛紛出了爐。因為花樣比平時多了一點,所以也不擺在屋子裏頭;剛好屋外終於放晴,索性直接把狐狸們拉到了樓下的乒乓桌邊集合。    一出了布有結界的新房,小狐狸們的氣味頓時無遮無掩。它們自己很有點不好意思,倒是江成路一臉無所謂的,還囑咐它們趕緊趁熱吃,不要浪費了這一桌子的好東西。    木禾已經被均勻分成了幾份。擺在狐狸們的碗裏頭。阿塗果然是最識貨的。三口兩口就把自己的那份兒吞下肚子裏。接著閉上了眼睛做享受狀。    “?!”    戴著防臭口罩站在一旁的白秀麒瞪大了雙眼,他看見阿塗的腦門兒上慢慢伸出了一對紅色的、毛茸茸的尖耳朵,緊接著尾巴也從後腰的衣服裏麵彈了出來。    先是一條,接著。又是一條。    兩條尾巴?!    這下子不僅是白秀麒了,凡是看見這兩條尾巴的其他狐狸也都呆住了。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地沉默了大約四五秒鍾,還是江成路拍了一下身邊那隻狐狸的後腦勺:“還愣著幹嘛?還不趕緊吃掉?!”    如夢初醒,狐狸們一個個開始狼吞虎咽。過不了一會兒一個個都長出了第二條尾巴,新奇地甩啊甩的,霎是熱鬧。    這個時候江成路又悄悄地對白秀麒說道:“把口罩摘下來。”    “?”白秀麒不明白他的意思:“幹嘛?”    “嘖,叫你摘你就摘!”    說著江成路竟然伸手來扯他的口罩,白秀麒驚奇之中倒吸了一口涼氣,馬上就明白了江成路的用意何在。    空氣中的狐狸臭味很明顯地減淡了。卻又多出了一種好聞的香氣,甜甜膩膩的,讓白秀麒有點熟悉。    他很快就想起來了,那個狐狸設計師胡理的身上就有類似的香氣,看起來是狐狸精進化過程中必然的產物。    想到這裏。白秀麒由衷地替這些小狐狸精們感到高興,可是現在臭味和香味混雜在一起,聞起來的違和感覺也很逆天,所以他還是果斷地重新戴上了口罩。    這場皆大歡喜的答謝宴結束之後,狐狸裝修隊帶著家夥喜氣洋洋地離開了玄井公寓。    收拾完飯局,天頂上的烏雲也完全退散幹淨了,事不宜遲,江成路就領著白秀麒上了山。    浮戲山,雖說是挨著公寓的北麵,可是爬山這件事卻不能夠隨便推開一扇窗子就往外麵跳。江成路領著白秀麒出了門,繞到公寓的東側,又貼著山腳走了兩三百米,很快就看見一段青石台階,歪歪扭扭地插進了山坡的小樹林裏麵。    “從這裏往上走。”    江成路大致指了個方向:“不過要當心,據我所知這裏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人來過了,有蟲、有蛇,有墳地,可能還會有強盜和鬼魂。”    “可是我隻有你就夠了。”    白秀麒冷不丁地甩出了這麽一個大招,然後趕在江成路迴過神來之前,抬腳就往山上跑去。      第七十章 龍泓洞的傳說        昨天晚上,啡啡的姐姐珈珈通過手機發來了浮戲山的地形圖,通過將它和無注解老地圖的匹配,可以大致上看出老地圖上某些標記的位置。    但是依舊有些美中不足的地方。    “這座山的確比較特別,珈珈說她也無法窺探山體內部的構造,而這對於一隻蚯蚓精而言,無異於gps撞上了軍事禁區。”    說到這裏江成路用手指了指他們的腳下:“浮戲山,應該算是私人領地。以前這裏肯定居住過什麽不同尋常的東西。”    “是精怪,不是東西。”白秀麒反過來糾正他。    兩個人一邊說一邊往山上走。青石小徑的兩旁,樹林遮天蔽日,地麵落葉厚積,散發出淡淡的泥土芳香。大約走到二三十級台階的時候,青石台階裏麵居然鑲嵌上了一塊墓碑,看碑銘是清代晚期的墓葬。也就是說,這條上山道路的修建年代,不會早於這個時候。    “看,這裏還有人來過。”    對於色彩十分敏感的白秀麒,在路邊的草叢裏發現了一個淺藍色的礦泉水瓶。他撿起來查看生產日期,寫著兩年前的二月。    “有可能是附近的村民在春天的時候上山來挖胡蔥和馬蘭頭。”    江成路做出了推測,順便指了指路邊上一叢看起來好像是雜草的東西:“喏,就是這個。看起來比別的蔥要小一些,可是拔起來之後蔥白上麵有一個珍珠似的小球,炒雞蛋最好吃了,可惜這個時間已經長老了,拔起來也沒意思。”    說著,還咂了咂嘴。    “你好像對這裏也挺熟悉的。”白秀麒揶揄他。    “真沒來過,猜測而已。”    現代人類活動的痕跡,一直伴隨著他們拾級而上。大約在爬到第一百步台階的時候。江成路忽然停了下來,轉頭看著氣喘籲籲的白秀麒。    “從那張老地圖上麵看,有一個標記點就在這附近。”    說著。他又看了看手機,更加明確地指出了一個方向:“右邊。”    右邊並不是青石台階蜿蜒的方向。這就意味著他們必須進入荒郊野外開始正式的探險。雖然白秀麒特意穿著長袖長褲,還紮進了褲腿和袖口,但是他對於潛藏在草叢裏的遊蛇還是心有餘悸。    “別擔心。”    江城路自告奮勇地走在前麵,隨手撿起了一根枯枝在一旁的樹身上敲打兩下,遠處近處的草叢裏頓時傳來一片輕微的悉簌聲,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好了,蛇蟲八腳都自動退下了。你現在可以放心大膽地過來。”    事實證明。江成路的這招敲山震虎還真挺有點本事,這一路上白秀麒遠遠地在草叢裏見到了兩張蛇蛻,可是真正的活蛇卻是連個尾巴都沒有看見。    他們在齊膝深的雜草和灌木叢中走了二十多米,隻覺得前路越來越荒涼。江成路不得不臨時修正了一次航道。很快就發現原來就這片草地上頭十來步的地方還有一條夯土便道,隻零零散散地長著點兒紅花三葉草,看起來這些年依舊有人在行走。    因為連續幾天的降雨,這條夯土小路已經泥濘不堪。兩個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很快就有了重要的發現。    “就是這裏!”白秀    麒遙指著遠處樹林間翹出來的一個尖角:“我看見了一個涼亭。”    涼亭的確是涼亭。卻又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涼亭——走到近處他們發現亭子隻有半個,後頭接著一個黑黢黢的洞口,就好像是貼著山牆從石頭裏麵長出來的那樣。    亭子的前麵是一大片平整的空地,沒有樹木、雜草也很少,地上還鋪著粗糲的藍黑色碎石子兒。很顯然是人工平整出來的。    空地正中央擺著一個被熏得烏黑的香燭架子,裏頭的香灰也泡滿了水,地上還丟著幾個塑料水瓶。看起來拜祭燒香的和上山挖胡蔥的都是同一群人。    “他們好像就是在拜亭子裏的那個山洞。”白秀麒比對了一下香爐和涼亭的相對位置而後得出結論:“地圖上的標記一定是這個山洞。”    “走,看看去。”江成路拍了拍他的後背。    白秀麒的猜測沒有錯,那半片涼亭裏也插著香燭,還有兩個用來拜祭的蒲團。再看洞口的地麵上,居然還放著一尊觀世音菩薩和一尊騎著金錢豹的趙公明財神。    “亂來。”    江成路笑了笑,繞過這些有的沒的就走進了山洞裏。    洞裏頭很黑,跟著進去的白秀麒什麽也看不見,所幸隨身還帶著一把手電筒,“啪”的一下就打開了。    山洞並不大,卻潮濕陰冷,四下裏都是東一塊西一塊散落的亂石。昏黃的燈光打在濕漉漉的洞壁上,閃射出星星一樣的光亮。    “龍-泓-洞……”    他看見洞壁右側刻著三個篆體大字,塗著紅漆,應該就是這個山洞的名字。    “小心,前麵是斷崖。”    聽見了江成路的這一句提醒,白秀麒才發現這個山洞還是個複式結構——進洞五六步之後,腳下的岩石就戛然而止。再仔細看,岩石邊上固定著一架大約兩米長度鐵梯,通往下層。    “下麵有水。”    江成路一邊說著一邊沿著梯子下到了洞底,伸手又來接白秀麒。    在洞底重新站穩之後,白秀麒覺得腳底下有水聲,低頭一看果然站在積水裏。他還想著再往前麵走走,江成路忽然一把將他給攔下了。    “當心。”    江成路拿過他手上的手電筒,朝著前麵晃了晃。    亮黃色的光斑照出了一大片清澈的水麵,隱約可以看見有幾條通體透明的小魚在水中遊曳。水質顯然非常好,可是水麵下方的漆黑幽暗卻告訴白秀麒:這裏藏著一個深潭,一旦跌進入後果不堪設想。    不過,江成路想要指給他看的東西,卻不僅僅隻是這個深潭。    手電筒的光亮穿過水麵繼續向前滑動,不一會兒就打在了岩洞的牆壁上。壁岩上有一個巨大的凸出物。當看清楚那是什麽東西的時候,白秀麒“啊”地大叫一聲,差點沒有背過氣去。    幽暗的洞穴深處。出現了一個碩大又怪異的蛇頭!它就在五六米外的岩石上靜靜地瞪視著白秀麒,卻又好像隨時都會朝著他們俯衝過來。    “別緊張、別緊張。”    江成路連忙拍著白秀麒的脊背將他摟進自己懷裏:“那就是個雕塑而已。別人弄在那裏的。”    這個時候白秀麒終於也緩過神來了,他按著突突猛跳的心髒再去看那怪蛇頭,發現其實是一個龍的腦袋。隻不過因為技術不過關又掉了一隻犄角,因此看起來更像是一條大蟒蛇。    龍的雕塑隻有腦袋浮現在岩壁上,身體卻與岩石融為了一體。再仔細看,還有水流正源源不斷地從龍嘴巴裏吐出來,落進前方的深潭裏。    “看。這兒有刻字。”    江成路一邊安慰白秀麒,一邊又有了新的發現。    那是一片篆刻在岩壁上的楷體小字,經過初步辨認之後,確定內容就是關於龍泓洞內這隻龍頭以及洞穴外那半個涼亭的由來。    原來龍泓洞古已有之。可是老洞的規模卻遠遠比今天所見的這個新洞寬敞許多。    正如江成路曾經提起過的,浮戲山的前方曾經有過一條江,江裏有一位江神,龍頭人身,是東海龍王的近親。老龍泓洞就是祭祀這位水神的地方。洞穴裏有一眼清泉,寒暑不竭,清甜甘冽。附近很多村民都會到這裏來挑水,同時也在洞穴中安放上了江神的塑像,對著它上香祈福。祈求水神保佑風調雨順,農事和漁業興旺豐收。    轉眼到了上個世紀的戰爭年代,抗日戰爭的炮火同樣在這座原本安逸平靜的江南名城上空肆虐。一次日軍的空襲中,龍泓洞和浮戲山山頂的道觀都被轟炸毀壞。龍泓洞的前洞坍塌,洞穴的麵積縮小了一半。    “……怪不得這洞裏麵有這麽多碎裂的大小石塊,有的地方還用東西支撐著。”白秀麒拿著手電筒在洞裏掃視了一下,的確有很多地方都能夠看出人為毀傷的痕跡。    江成路繼續摸著岩壁上的文字往下讀。    戰爭結束之後,附近有幸存的村民發現龍泓洞雖然被毀,但是水源並沒有枯竭。於是在自來水尚未普及的年代,他們依舊選擇來到這裏取水,並且一點一點地收拾、修整著新的龍泓洞。斷裂的龍頭被重新安置在了洞穴深處,成為了山泉滲透的出口。    這,就是這個山洞的故事。    讀罷了這段文字,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江成路和白秀麒各自咀嚼著口中的苦澀,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許久之後,還是白秀麒提出了正經事:“那張老地圖既然標出了龍泓洞,那麽它一定有什麽玄機。我們該怎麽找起?”    “我覺得,沒法找了。”    江成路搖了搖頭:“你也看見了,這上麵寫著日軍空襲導致龍泓洞坍塌。而地圖跟著怪屍一起被封藏在玄井公寓的電梯裏也是在日軍進城之前。我嚴重懷疑,我們要找的東西已經被眼前的那些亂石掩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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