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成路也很忙,忙著檢查房屋頂層的漏雨情況,還有雨水對於外牆的腐蝕。他說,作為一座民國時期的老建築,玄井公寓的結構和材質至今堅固可靠,隻是最近幾年的酸雨造成的破壞卻不可忽視,有時候小小的一個裂隙就足以被頂樓的那些危險“住戶”所利用。    來人安裝電梯的那天,白秀麒也跟著江成路上到過頂層。五樓通往六樓的樓梯口上也有關隘,卻將鐵閘門升級成了地下室裏曾經見過的桃木鋼板夾心門。    門上汙漬斑斑,說不上究竟是潮跡還是血痕。    不同於下麵幾層的開放式結構,東棟的頂樓是半封閉的。走廊的立柱之間架設著薄薄的三合板,板上麵對著房間的那一麵懸掛著大大小小、許許多多的鏡子。    用不著轉過身去,白秀麒就可以在鏡子裏看見房間裏的情況。所有的房門完全緊鎖著,而且無論是窗戶還是門板的縫隙上都貼滿了杏黃色的符咒。    不僅僅是這樣,門窗上還貼著係有銅鈴的細繩,顯然是起到簡易的警報作用。    再抬頭望上看,走廊的天花板和腳下的地板上也布滿了紅色油漆勾畫的符咒和法陣,簡直就是天羅地網。    即便這樣,白秀麒還是看見了不得了的東西。        第六十七章 小白三觀已重傷        距離他最近的那麵鏡子裏頭,倒映出了一扇窗戶,定睛細看,窗戶上麵蒙著的報紙正在微微起伏。    那是一張美麗的、女人的臉,好像浮雕那樣微微隆起又迅速消失。伴隨著它的出現,報紙發出了輕微的嘩嘩聲——白秀麒忽然意識到這整條走廊上此起彼伏地,到處都是類似的聲響。    “上自習的時候不許交頭接耳,不許勾引老師家屬,都給我安靜點兒。”    一個難得嚴肅的聲音從白秀麒的身後傳了過來。    幾乎就在聽見這句話的同時,報紙的悉簌聲響完全消失了。    “這裏的妖怪狡猾又危險,你別和他們接觸。”    江成路輕輕按住白秀麒的肩膀,半強迫性質地讓他完成了原地轉身:“臭狐狸們找你呢,家用電器差不多都給搬過來了。”    經過一段時間的比較之後,白秀麒大致上有了一個感覺——狐狸裝修隊的效率是普通人類裝修隊的十倍左右,而且或許是材料的原因,裝修出的新房並沒有濃重的甲醛氣味。每天過去看進度,都有一番翻天覆地的大變化。    比如今天,大家電都已經開始了安裝和調試。    空調、電視、冰箱、熱水器……當然此時此刻最讓白秀麒在意的,還是那台兼具烘幹功能的洗衣機。    在玄井公寓這種破地方洗衣服已經是一件夠麻煩的事了,更何況梅雨天還不開太陽。現在不用把內褲和外衣好像掛萬國旗似地掛在走廊上展覽,無疑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    “你怎麽也穿四角褲啊,我還以為藝術家都應該更激情浪漫一點呢。”    他至今還記得江成路第一次看見他晾衣服時說的話。    白秀麒下樓的時候,小狐狸們已經熟練地將洗衣機固定在了底座上,上下水管和電源也火速接好了。銀灰色金屬光澤的嶄新機器放在同一色係的落地櫃邊上,讓人忍不住想要試用。    不同於裝修費用,購置家電的錢需要提前結算。送貨的人拿出了手持式刷卡機,白秀麒領著人迴到了隔壁,打開自己的包翻找起來。    與主人最近的心情一樣。這個隨身的包裏頭也顯得有些淩亂。白秀麒好不容易找到了錢包取出卡來劃了賬,目光卻落在了另一件東西上麵。    那封神秘的日文信,如今還安靜地躺在包中一角。    與送貨員道別之後,白秀麒坐迴到桌邊,重新將信件小心翼翼地展開,攤平在桌麵上。    拜白秀麒所賜,脆弱的紙張已經被掰成了兩截。看著上麵不知所雲的文字,白秀麒默默地問自己——難道真的沒有辦法弄明白了嗎?    他想了想,又將與照片一起掉出來的那張地圖拿出來,展開攤平放在信紙邊上。    地圖上沒有任何的文字。隻是一些圓形或者三角形的奇怪標記。大體看起來。地圖的主要部分應該是一座山脈。有細黑的路線在山體中蜿蜒穿梭著,不知道究竟代表了什麽意思。    這是什麽地方的地圖?    白秀麒心裏頭根本沒有頭緒,正想著要不幹脆用手機拍了發上網去集思廣益,背後的房門就被人推開了。    “喲。又在研究這鬼東西了?”    江成路走過來一把抱住白秀麒。撒嬌似地把腦袋擱在了他的肩膀上:“黑暗的一頁已經過去,中國人民已經站起來了,小白你又何必揪著這個小日本不放呢?”    白秀麒還沒來得及迴話,就聽見江成路又“咦”了一聲,伸出手來指著攤在桌上的地圖。    “這東西,哪兒來的?”    “不是跟照片一起掉出來的嗎?!”白秀麒鄙視:“之前叫你看你不上心,你的兩隻眼睛是擺設?”    “之前光顧著看照片了,哪兒還注意得到這張破紙頭!”    江成路卻難得沒有跟他抬杠,反而繞過桌子趴到了床邊上。    “我以前整理公寓的時候。曾經在一間房間裏發現過不少書籍。那間屋子的主人可能是個老學究吧……其中有一些書呢,就被我搬到這裏來了,沒事的時候就翻翻看看,結果在一本書裏頭,我發現了這個……”    說到這裏的時候。他已經從門板底下翻找出了一本硬皮書籍,烏藍色的封麵兒,居然是本英漢對照的詞典,扉頁上的藏書章下麵還用漂亮的花體字寫著一個英文名。    但是江成路真正要讓白秀麒看的,並不是字典本身。    “喏!”    他用兩根手指頭從書頁裏夾出了一張疊起來的紙,展開之後白秀麒也不禁傻了眼——    極為相似的紙張、極為相似的線條……雖然兩張地圖描繪得顯然不是同一個地點,但是可以肯定,這兩張地圖一定出自同一個製作人之手。    “這張地圖的背麵還有字。”    江成路將地圖翻了過來,果然看見一行藍黑色的墨水字跡,英文,似乎是一個人名。    “馬爾克?格林?”    白秀麒將這個名字輸入手機瀏覽器進行搜尋,老天保佑倒是有了一些結果。    “……探險商人、文物販子?”    搜索引擎顯示的結果不多,但是很有用。    文字顯示這個名叫馬爾克?格林的男人,曾經在1920年前後進入中國,隨後的20多年裏一直借著戰火的掩蔽遊走在名山大川之間。這個表麵上偽裝成傳教士的獨身男人,並非為了信仰而來,內心中其實謀劃著一場關於財富的狂妄夢幻。    借助著老道的探險經驗和語言天賦,馬爾克?格林經常出沒於中國邊遠地區的農村裏。以傳教作為掩護,探聽各處有關於文物和墓葬的線索。對於一些重要的線索,他會親自探查,確定好地點之後做好標記再悄悄返迴。    格林為什麽隻標記,不動手?因為他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根本動不了真正有價值的寶藏。    所以他果斷地選擇了另外一個賺錢的方法——    “賣地圖?!”白秀麒皺了皺眉頭,似乎明白了過來。    但凡格林賣出的地圖,都隻有地形和他自己創造的特殊記號,一來是因為他的顧客各個國家都有,二來則就是為了讓閑雜人等弄不明白這個地圖的意思。    就好像現在。白秀麒與江成路麵麵相覷。    “按照這上麵的意思,日本人從這個叫格林的外國人手裏頭買下了這張地圖。然後跟著就把地圖和愛晚軒的照片,還有一封秘信一起揣進了一隻日本魃的懷裏?”    “……都說了那不是魃。”    重點當然不在這個地方。兩個人各自沉默了一陣子,尋找起了新的頭緒。    白秀麒又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首先,我覺得這張地圖描繪得應該是本市或者周邊地區的一座山,或許我們應該找一個地質局或者登山協會的人來看一看。”    “……有點道理。”    江成路也在桌子對麵坐了下來,一手支著腦袋,不停地用食指敲打著大陽穴:“找一個熟人來看看嗎……等一等,好像,我還真認識類似的人。”    說完這句話。他就掏出了手機打開微信界麵。不過在正式找人之前。他卻又抬起頭來。鄭重地問了一聲白秀麒的意見。    “你還記得那個送手鏈給我的啡啡姑娘嗎?我這就是要找去她幫忙哦。”    “那個……啡啡?”    白秀麒勉強想起了原來是那天在醫院附近遇到的女店員:“不是要找專家嗎?找咖啡豆幹什麽?”    “誰跟你說她是咖啡豆成精了啊。”江成路哭笑不得:“小姑娘喜歡起個洋名字而已,她可是如假包換的地龍!”    “地龍是什麽,麻煩請說人話。”    “哎,連地龍都不知道!就是蚯蚓。”江成路勾了勾食指模仿蟲子蠕動的姿態。    “那丫頭家在鄉下可是名門望族。就是腦筋有點……怎麽說,不正常。隻是因為喜歡吃那家店的咖啡渣所以就爬過去打工。她還有一個孿生姐姐,呃……倒也不能說是嚴格的孿生……”    “什麽叫做‘不是嚴格的孿生’?”白秀麒多嘴問了一句。    “就是後天孿生。她們姐妹小的時候原本是一個人……不對,一條蚯蚓,後來被熊孩子切成了兩半。好在我之前不就和你說過嗎?它們家也算是名門望族,切開的兩半都努力保了下來,長大之後一起修煉,都成了人形1。”    “……妖怪的世界,可真是到處都是‘驚喜’啊。”    白秀麒忽然覺得開口發問的自己。簡直就是圖樣圖森破。    迴到正題上來,江成路現在要找的正是啡啡姑娘的那個姐姐,珈珈。    或許是因為占據著原來的那個大腦的緣故,珈珈的人生、不,蟲生明顯要比妹妹正常許多。目前的人類身份是本省地質勘探研究院的研究員。    而江成路之所以找到她,還有一個更充分的理由。    “他們家的老祖宗,曾經是個地仙,土地公公你知道嗎?就是西遊記裏麵那個矮矮的白胡子老頭兒,地上的事兒那是門兒清。傳到這一代也不差。”    白秀麒很自然地問:“那為什麽不直接問他老人家?”    “哎!人早沒了。”    江成路歎了口氣:“我到現在還記得,那一年正好也是梅雨季節。附近的河水一條接著一條地漲了大水,眼看著城就要被淹。是老爺子親自在山頭督陣,一邊攔阻洪流,一邊讓周邊山頭上的每一顆花草、每一顆樹木,每一塊泥巴和岩石都拚了命地蓄水,這才沒讓大水入城,硬生生救下好多人的性命。雨停了,老爺子也散盡了道行,走了。”    說到這裏他停頓下來,接著一聲苦笑:“老爺子走了之後的那幾年,很多地方都被改造了。濕地、河流被填平了,連水田都灌進水泥打了地基。然後,氣溫一年接著一年飛竄,把這座城市變成了烤爐……”    最近幾年的夏天,的確是熱得有點離譜。白秀麒心裏有點不好受,卻又不知道站在人類的立場上能夠說些什麽,於是隻能俯身過去給了他一個輕輕的擁抱。    “不是所有人都願意以破壞自然作為發展的代價。你看,很多河道不都重新被挖開了,濕地也重新蓄水再造起來了嗎?”    “那是必須的。”江成路反過來拍著白秀麒的脊背,在他耳邊輕笑:“偷偷告訴你,如今的市長他老人家最愛吃從老家地裏拔迴來的大纓子白蘿卜了,用山泉水洗過,那叫一個脆。”    “……你還是別告訴我比較好。”白秀麒打了一個寒顫:“我的三觀已經重傷了。”    “這麽慘?”江成路趁勢扳著他的腦袋就在額頭上吧唧了一口:“來,哥給你治愈一下。”    ps:    1蚯蚓是否能兩端再生還沒有定論,這裏隻是劇情需要。    那本藍皮的英文詞典我家裏就有,不過年代更早一些,似乎是清末的版本……    大水入城那段是半杜撰~        第六十八章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老土地公公的故事終於告一段落。江成路已經在微-信上找到了蚯蚓姑娘啡啡,並且從她這邊拿到了她姐姐珈珈的聯係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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