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


    景文睿在公主府中接到了許小閑,當然他並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他到達公主府的時候許小閑已經和景蓁蓁坐在了那荷塘旁的涼亭下,景蓁蓁在煮著一壺茶,似乎在和許小閑說著些什麽。


    大紅燈籠的光線正好掩蓋了景蓁蓁臉色尚未完全消退的紅潮,也掩蓋了她那一雙春水泛濫的眼眸。


    景文睿帶著許小閑和景蓁蓁去了鳳儀宮,來福自然是不能去的,於是來福便留在了公主府中等待許小閑迴來。


    斂秋和來福坐在了那圍欄上,兩人看著那月下荷塘彼此無言。


    如此沉默了半炷香的功夫,斂秋才不甘心的問了一句:“你為什麽會喜歡阿姨?”


    “我哪裏不好?”


    “公主殿下嫁給了你家少爺,我是公主殿下的貼身丫鬟定然也是會跟著公主去的……你既然是你家少爺的仆人,我倆豈不是正好?”


    來福迴頭看了看斂秋,又望向了空中的那輪明月,此刻的他極為深沉的說了一句:“你太小,你不知道阿姨的好!”


    斂秋杏眼一瞪,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覺得有些胸悶,於是轉身離去。


    “喂喂喂,我晚飯吃什麽?”


    “你吃個屁!”


    ……


    ……


    鳳儀宮西廂房。


    當許小閑隨著景文睿踏入這西廂房的那一瞬間,他眼睛忽然一亮——


    不是因為這裏麵明亮的光線和雅致的妝點。


    而是因為在這房間的那茶台前坐著的那個阿姨!


    那是一個令許小閑詞窮的美麗女人。


    她就悄無聲息的坐在那裏,可偏偏就像坐在了聚光燈下。


    此刻的她聽聞到腳步聲恰好抬起了頭來,她的臉上並沒有什麽表情,卻偏偏給人一種皓月星辰般的璀璨。


    此刻許小閑距離那茶台還有兩丈之遙,但她的那份雍容華貴的氣息卻已經撲麵而來。


    她的身後明明站著兩個姿色不錯的婢女,但許小閑相信任何人的視線都不會落在那兩個婢女的身上。


    她豔而不媚。


    她美而不妖。


    她明豔如春日暖陽。


    她端莊如月下荷塘。


    這是許小閑前世今生都未曾見過的那種幾近完美的女人,許小閑敢用曾經的信仰發誓,他不是一個看中皮囊的粗淺之人,但現在,他確確實實被這個女人驚豔。


    於是他的視線與高皇後的視線交匯,他的視線裏是對這絕色無雙的女人的欣賞,而高皇後的視線裏是對未來女婿的打量。


    雙方的目光就這樣交錯,足足十息,許小閑已經走到了茶台前,已經坐在了高皇後的對麵,高皇後忽然問了一句:“本宮臉上有花?”


    許小閑嘴角一翹,拱手一禮:“娘娘之貌,繁之想了千種花也難以形容!”


    “娘娘之姿,實為天上仙子,繁之見之失態,這非繁之之錯,實為娘娘之過!”


    高皇後一怔,頓時樂了,她那雙漂亮的眉兒微微一揚,“那你倒是說說本宮哪裏錯了?”


    “娘娘錯就錯在既然下凡,卻未曾將那一身仙氣給隱去。繁之是個凡人,凡人見到仙子,若不失態那就是瞎了這雙眼睛!”


    這番馬屁拍的高皇後極為受用,她不動聲色的也收迴視線,伸出了那蔥白般的手拎起了茶壺給許小閑斟了一杯茶。


    “你這孩子,倒是口舌伶俐,隻是啊……”


    高皇後深吸了一口氣,將那茶盞遞了過去,“隻是本宮尚有自知之明,你的這番話本宮心領了,但也要告誡你一句。”


    “繁之洗耳恭聽!”


    “再美麗的言語,它也不及你自身的實力!”


    “皇上還有點事得耽誤一會,趁著這閑暇功夫,本宮也想問你一句……若無荷塘何以荷花滿塘?若無梧桐何以引來鳳凰?”


    高皇後抬眼看向了許小閑,許小閑自然聽明白了高皇後這話的意思。


    這話問的一點沒毛病。


    在這樣的一個世道裏,若是手中無權,要麽苟且的活著,要麽就屈辱的死去。


    自己想要娶景蓁蓁為妻,這當丈母娘的當然首先關心的就是女兒未來的幸福。


    若是他許小閑真奪權成為了大辰的皇帝,這問題當然就不再存在。


    可他許小閑來景國是為了迎接五皇子唐不歸歸國的,是要將唐不歸扶上那皇位的。


    這不僅僅是高皇後不理解,事實上許多人都難以理解,就算是唐不歸本人也不例外。


    可沒人知道唐不歸是他的親弟弟!


    也沒人知道那一天他在質子府裏和唐不歸都說了些什麽。


    這些事,得等到唐不歸登基為帝之後才能公諸於世,也或者永遠成為一個秘密。


    所以這個問題不太好迴答,但高皇後如此問了,許小閑就不得不迴答。


    “迴娘娘,一國之君看似掌管天下萬民生死風光無限,卻也肩挑江山社稷背負億萬之民。”


    “當登上皇位手握權柄的那一刻,被萬民稱頌的皇帝他已經不再是單獨的一個人!”


    “他屬於國家,屬於人民,他的一舉一動關乎著國家興旺,他的一言一行,影響著百姓命運。”


    “但皇上終究也是人,而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當一國之君把有限的精力用在了一國的人民身上,他必然是一代明君,但同時,他也必然沒有時間去陪伴他的家人。”


    “晚輩鬥膽問娘娘一句,皇上陪在你身邊的時間多麽?”


    “你們有多久未曾去離雲山漫步?又有多久未曾去薌箬泛舟了?”


    “這便是得與失,對於繁之而言,這就是取與舍!”


    “晚輩胸無大誌,故而必須舍。因為晚輩想取的是陪伴在妻兒身邊,讓妻子的容顏不老,讓孩子的歡笑不斷……”


    “荷塘無須大,大便雜亂。梧桐不需多……像這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娘娘您幸福麽?”


    許小閑一番話直擊高皇後心口。


    她頓時就愣住了,她的臉上浮現出了幾許迷茫,她十六歲入宮,而今在這宮裏呆了足足十八年!


    驀然迴首間,她忽然發現自己真正快樂的日子是在這十八年之前!


    那時的他仗劍走天涯。


    那時的自己陪著他仗劍走天涯!


    風餐露宿間,二人相依為命走過了幾多春秋冬夏,見過了多少的日月風華。


    可自從他迴了宮當了皇上。


    自從自己嫁給了他成為了他的皇後。


    這一切卻在不知不覺之間煙消雲散。


    再也迴不去從前。


    再也沒有那天為被地為床星光為燭的瘋狂。


    日子如水,漸漸成了冰。


    他的身子骨越來越差,而今都難以想起上一次是何時同房。


    這寂寞與空虛誰人能懂?


    這深宮中的冷又有幾人能受?


    若許小閑當真登基為帝,自己的女兒豈不是在重蹈自己的覆轍?


    這該如何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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