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的夏如春一般迤邐。


    禦書房中的夏依舊是夏,這個世界尚沒有製冰之法,故而哪怕有兩個宮女在打扇,景皇的額頭上也滿是汗珠兒。


    不過他此刻心裏卻並不覺得煩熱,反而極為驚喜——


    他和宰相孟曲峰以及兵部尚書蔣白溪都盯著擺在桌上的這個沙盤。


    事實上這玩意兒的做工是粗糙的,可在他們眼裏這東西卻精美的像一個寶!


    “許小閑說這東西叫……山河圖。”


    景文睿自豪的一挺腰杆又道:“當時在蓮香居,兒臣取了那景國和蠻國的地圖,兒臣和許小閑仔細的商議了一下關於征伐蠻國的用兵之策,在策略定下來之後,許小閑便和他的那侍衛一道做了這玩意兒。”


    “他說,這山河圖看上去比地圖更為直觀,兒臣深以為然,故而帶迴來給父皇看看。”


    他躬身一禮,低聲問了一句:“不知父皇以為如何?”


    “善!”


    景皇接過了那老太監遞過來的一方濕巾擦了擦臉上的汗,伸手在這沙盤上一指,疑惑的問道:“可在朕看來這山河圖還是太繁雜了一些,從景國攻打蠻國,隻需要從長野州出發即可。”


    他偏著頭看向了景文睿:“將這崇阿山脈標識出來有何意義?”


    “迴父皇!”


    景文睿上前兩步,伸手指向了崇阿山脈,此刻他頓時有了一種揮斥方遒之態:


    “這便是兒臣與許小閑所商議的一招妙手!”


    “父皇請看,若是兒臣派一軍技擊從崇阿山脈之間的這條荒廢了百年的茶馬古道穿插而過……”


    “出崇阿山脈便是蠻國的上都衛!”


    “崇阿山脈號稱南宮城的天然城牆……父皇,如果一軍技擊突然出現在上都衛,如果我軍主力恰在此刻出現在了南宮城的正北方向,”


    “敵軍主力必然被我軍主力吸引,敵軍斷然不會料到其後方會有一支神兵天降。”


    “我軍主力與敵軍在南宮城外的這片草原展開決戰,我軍佯敗而退,蠻兵向來有勇無謀定然追來。我們後退百裏,將敵軍主力引得離開南宮城百裏!”


    “在這時候,這一路技擊便是奇兵!”


    “他們從南宮城後發起突襲,一舉攻略南宮城,奪得城門,將城門關閉。我軍反撲而上,蠻兵後退無路,我軍將蠻兵全殲於南宮城外,此戰……定會大捷!”


    景皇仔細的聽著,他越聽越驚訝,越聽看向景文睿的目光便越歡喜——


    這是一個尚不算完全周祥的策略,在這寥寥數言之中,景皇甚至覺察到了至少三個漏洞。


    這些漏洞可以補救,但太子提出的這個方略無疑是一出極好的計策。


    景文睿詳細的將許小閑給他講過的那些東西給說了出來,當然其中也加入了他的一些見解,如此,一份清晰的戰略構想就這樣成型。


    “兒臣以為,這便是天時地利人和皆占,那麽我朝對蠻國用兵,便可以一勞永逸的解決兩國的領土爭端問題……兒臣所想,是將這蠻國這一大片的地方!”


    景文睿伸手在這沙盤上一劃拉,豪氣幹雲的又道:“全部變成咱們景國的領土!”


    “將蠻國的那些蠻人,全部驅逐出賀蘭山脈!”


    “兒臣將在賀蘭山脈的這裏修建一處雄偉的賀蘭關,讓蠻人永世不得南下!”


    這一刻的景文睿渾身上下都洋溢著一股王霸之氣。


    這樣的氣勢和他以往的那書生氣是截然不同的。


    這不僅僅是讓老丞相孟曲峰吃了一驚,也令兵部尚書蔣白溪刮目相看。


    而在景皇的眼裏,更是覺得自己的這個兒子長大了,他開始有了野心,並有了為實現這樣的野心而仔細謀劃的智慧。


    隻是……


    知子莫若父,景文睿在自己身邊十八年,要說這孩子的品性當然是沒問題的,要說這孩子的學問才識也是沒問題的,畢竟師從太子太傅葉書羊。


    若是說治國理政,這些年跟在自己的身邊也長了許多見識,遇見某些問題也能說出個子醜寅卯來,但若是說到兵法謀略……


    景國這些年並無戰事,景文睿所學之兵法僅僅來自於講武堂裏的授課,要論到實戰……


    比如像此刻這樣的詳細作戰計劃部署,他本應該是最為欠缺的。


    可現在他不僅僅是說的頭頭是道,也不僅僅是有理有據,在景中月的眼裏更為珍貴的是這份淡定自若的信心——


    在景文睿的話語中、神態上,都沒有絲毫的自我懷疑,他的語氣很堅定,他的神態極為自信,這便是胸有成竹的表現。


    這才是一個帝王應該有的表現!


    隻是自己的兒子怎麽忽然間變得如此優秀了呢?


    他想到了一個人——許小閑!


    這幾日景文睿大多數時間都和許小閑在一起。


    征服蠻國的這件事本就是許小閑提起。


    這沙盤是許小閑做的。


    今兒個下午景文睿和許小閑呆了一個下午……


    頓時景中月明白了許多,隻是他並沒有當著兩位大臣的麵去問問景文睿,因為這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也不再是這份詳細的策略。


    而是太子的這份氣度!


    “好計策!”


    “朕的好兒子!”


    景中月伸出了一隻手來放在了景文睿的肩膀上,他重重的拍了兩下,轉身對孟曲峰說道:


    “明兒一早舉行大朝會,由太子主持,商議伐蠻用兵以及後勤細節。至於此計,止於此,不再落第二人耳。朕……旁聽!”


    景中月這話一出,孟曲峰和蔣白溪陡然一驚——


    讓太子主持如此重要的大朝會,這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皇上認可了太子的這一方略,景國即將對蠻國用兵。


    當然更重要的是這也意味著景國的江山將在不長的時間裏傳到太子的手上!


    景文睿也嚇了一跳,他連忙躬身說道:“父皇,此等大事唯有父皇決策,兒臣當鞍前馬後為父皇分憂!”


    “不,”


    景皇大手一揮,“伐蠻,這本是你的主意,伐蠻之詳細攻略也是你的策劃,朕以為你已經長大了!”


    “朕以為你已經是個男人了!”


    “你記住,未來景國的江山將壓在你的肩膀上,你需要一肩挑起它,讓景國之江山永續,讓皇室之血脈長傳!”


    “……兒臣遵命!”


    “對了,許小閑何時入宮?”


    “迴父皇,許小閑此刻正在五皇妹的公主府裏。”


    景皇心裏一咯噔,眼皮子莫名的跳了幾下。


    “帶他到鳳儀宮,朕呆會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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