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娜握著諾亞盒子的手有些顫抖,在她身邊站著的瘦小羸弱的麥迪爾緊緊地抓著她的另一隻手, 像是在給她傳遞力量。這兩人是認識的。雖然在她們配合著打出攻擊之時,霍一舟早有預感,然而此時此刻看到她們真的站在一塊兒, 還是有一種恍惚感。妮娜漂亮的眸子中閃著盈盈的淚光,她顫抖著說道:“對不起、對不起……”“小舟!”郭路等人早在霍一舟不受控製地後退時就跟著轉過頭來,楊濤反應最快,想要衝過去搶奪妮娜手中的諾亞盒子,卻被漢斯攔了下來。漢斯對楊濤說:“這個和上帝骰子一樣,隻能歸持有者操縱,其他一切妄圖在開啟副本時強行奪取的人都會被係統清除。”於是楊濤往前的步伐又生生地停了下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霍一舟離妮娜越來越近。事到如今,麥迪爾和妮娜顯然都是假名,兩人不但都是0表玩家,其中一個甚至還有2顆上帝骰子,這兩人也是隊友。麥迪爾臉上的脆弱怯懦消失了,她冷冰冰地看著霍一舟,對妮娜說:“他強行把我們拉入這個副本的時候,就應該做好被我們取代的覺悟。”“你們瞎說什麽呢?”郭路暴喝,“蒙城早就被係統迴收了,我們怎麽會知道這裏竟然還有人在?”麥迪爾嗤笑道:“誰知道你們用的是什麽手段呢?”“別吵了,”鄺同悲黑著臉出來調停,“這顯然是係統搗的鬼。事到如今,我們和你們也沒什麽好說的了。你們最好祈禱小舟贏了副本。”寧鴞已經因為傷勢過重提前被傳送出了副本,等他醒來之後,如果發現霍一舟不在身邊,那定然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玩家和她們拚命的。周遭的一切都在飛速地消失著,很快就連眾人站著的這一片立足之地也要被白霧吞噬了。趕在所有人被傳送出副本之前,霍一舟終於被強製籠入了諾亞盒子所在的結界之中。“玩家安吉麗娜、霍一舟申請進入單人副本。”妮娜和霍一舟的手同時貼上了諾亞盒子。幾秒之後,兩人連同諾亞盒子一塊兒消失在了眾人眼前。而眾人也被席卷而來的白霧淹沒,再次失去了意識……飄蕩、漫無目的地飄蕩……霍一舟感覺自己好似一片葉子,被河水托舉著順流漂遊,柔軟觸感的水撫摸著自己的皮膚,陽光照著身體暖洋洋的,讓他舒服得不願意睜開眼睛——當然,他也嚐試過睜開眼睛,然而眼皮沉得抬不起來,最終隻能放棄了這一念頭。在漂流了不知多長時間後,他感受到原本在頭頂的太陽漸漸挪移到了後方,這會兒隻照到了半個額頭,下半邊的身子逐漸隻能感受到河水的冰涼,身體開始僵硬,像是要把人凍成一根冰棍。再接著,他感覺到河道變得擁擠而狹窄,唿吸開始困難起來。眼皮能感受到光線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無盡的黑暗。“醒來、醒來、醒來……”他聽到耳畔有一個微弱細小的聲音在唿喚著自己。他再一努力,終於再次感受到了天光大盛,唿吸到了充足的空氣。他撐開眼皮看向了這個全然陌生的世界。“你看,多可愛的孩子啊。”兩張大臉出現在了他眼前,他聽到她們的聲音亮如洪鍾,他還能瞥見她們頭頂帶著潔白的護士帽。不知怎的,他開始不受控製地哇哇大哭起來。屬於嬰兒的啼哭聲在耳邊響起,霍一舟方才意識到不是那兩個人變大了,而是自己變小了。——自己竟然成了一個嬰兒。盡管二十歲的霍一舟已經成了一個性情內斂的小夥子,但嬰兒霍一舟卻並沒有要控製自己情緒的自覺,依照本能盡情地啼哭著。自己到底在哪裏?自己的“母親”又是誰?“滴滴滴——”新生兒出生的歡欣還沒剛去,手術室裏忽然響起了儀器發出的警報聲。霍一舟聽到醫生聲音急促地說道:“不好,產婦出現產後大出血,現在得趕緊止血!”霍一舟還在哇哇地啼哭著,他感覺到身子一輕,忽然被人小心翼翼地舉了起來,放進了一個溫暖卻狹小的透明玻璃箱中,繼而推出了產房。他總覺得這場景熟悉,可他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哪裏見過。保溫箱裏溫度適宜,定期還會有人來記錄各種數據。唯一不好的便是,在嬰兒的世界中,時間的流逝似乎變成了難以計數的量,霍一舟大部分時間隻能仰躺在箱子裏看著頂部,思考這奇葩的單人副本究竟該怎麽結束。更關鍵的是,那個妮娜,不,安吉麗娜,她人又在哪裏?過了不知多久,終於,保溫箱前再次響起了聲音。霍一舟聽到了兩個護士走過來,其中一個護士一邊走一邊用惋惜的聲音說道:“可惜了,產婦還是沒有堅持到最後。”另一個護士則說:“她有什麽?父不詳的黑戶孩子才最可憐吧?這會兒媽媽也沒了,媽媽的家人都不知道在哪裏,準得送到福利院去。”說完,兩人不約而同地歎了口氣。“不過,”一個護士已經走到了箱子前,彎下腰輕輕地觸了觸霍一舟放在箱壁上的小手,“他母親臨死之前還記得給他取了個名字,也算是給兒子留了點東西吧。”“叫什麽?”另一個感興趣地湊了過去問道。那護士笑了笑:“霍一舟。那姑娘姓霍,讓孩子跟她姓呢。”“一周?一星期啊?好怪的名字。”“不是周日的周,”那護士糾正道,“是小船的那個舟,姑娘說孩子的父親去追尋大海了,所以叫一舟呢。”躺在保溫箱裏的霍一舟終於反應過來了,這竟然是自己剛出生時候的事情。自己自打有記憶來就一直在福利院裏生活,別的被遺棄的孩子多少還有些許殘存的有關於父母的記憶,隻有他和寧鴞兩個人是從醫院被抱過來的,屬於徹頭徹底的孑然一身,也因此他小時候才會特別黏著寧鴞。在彼時霍一舟心裏,全世界能與他合並同類項的大概隻有這個沉默寡言的哥哥了。原來自己並非父母全然不疼愛的……保溫箱的溫度烘烤得霍一舟再次眯起了眼睛,心中最後一點有關於親情的戾氣被磨平了——至少自己這個名字,是母親取的。溫暖舒適的環境讓他再一次睡了過去。霍一舟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張大床上。他張開五指,把手掌舉到眼前,發現手掌已經恢複成了原來的模樣,看來自己有關於嬰孩時期的夢也做到頭了。“你醒了。”前方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唿喚著他。霍一舟坐起身來,看到司命正盤腿坐在一個蒲團之上,在他身後擺著另一張大床,上麵躺著的安吉麗娜也正處於酣睡之中。另外,霍一舟還注意到,司命的背麵也並非背麵了,而是變成了一個拉洲神話傳說中的女神形象。不用猜霍一舟也知道,那個女神定然與司命有著同樣的象征。“恭喜你,率先獲得了選擇權。”司命笑眯眯地說道。霍一舟不動聲色地望著司命,問他:“什麽的選擇權?”司命的手一揮,在霍一舟眼前忽然多出了兩把鑰匙,一把閃著金色的光芒,另一把則灰撲撲的,簡陋無比。“生命發展皆有其定數,”司命說,“而我是掌管生命的神,一旦你選擇了這把金鑰匙,我就可以為你改命。”“比如呢?”霍一舟沒有立刻表露出狂喜,仍舊神色平靜地望著司命。司命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像是對於霍一舟的平靜不甚滿意:“比如……我可以讓你的母親在那場手術中幸存下來,改變你作為孤兒的命運;再比如……我可以改變你和寧鴞分離三年的痛苦,讓他放棄執行九天島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