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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灼華看看康定翁主,抬起酒杯對她對飲,而後道:“成。”


    說罷, 放下酒杯,複又將目光移到柳亭之身上。


    這人雖隻是一名樂師, 但他身上,卻有著一種與眾不同的氣度, 那雙冷靜的雙眸下,似是蘊藏著所向披靡的力量, 叫人看一眼便莫明被吸引,許是長久浸泡在樂曲中所釀出的氣質。


    真好, 論樣貌、論涵養,都遠遠勝過她前世那四個前夫。隻可惜出身貧寒, 入了清音坊謀生, 若是給他出生在官宦之家,怕是遲早有一日會一飛衝天。


    兩位樂師又演奏一場, 方才退下, 換了舞伎上場。


    葉適拿了自己的箜篌,剛在偏室坐定,便見翁主府負責此次宴會的管事走了進來。


    他起身行禮, 管事笑嘻嘻的免了他的禮,笑著說道:“柳公子好際遇, 您就不必再迴清音坊了。您的琴技, 入了薑府小姐的眼, 等下宴會結束,就直接隨薑小姐迴薑府吧。”


    “啊?這……”這絕對不行。


    葉適聞言愣了片刻,隨即便開口搪塞:“在下身份低微,怕是不適合入貴人府上。”


    誰知那管事接著道:“嗨,您何必妄自菲薄呢?留在清音坊那種地方,能有什麽好前途?薑小姐的兄長,素與太子走得近,若是哪日太子去薑府做客,可不就是您平布青雲的機會?日後入皇庭,為皇家演樂,那可就成了禦用樂師,各中利益,還用我明說嗎?”


    葉適聽罷,微微蹙眉,旁的樂師,這確實是最好的路子,可他不是真的樂師,無非就是以此身份掩人耳目罷了。


    若非今晨文宣王突然來到清音坊,他也不至於頂替本該來翁主府那位暫且躲出來,可誰知,竟被一個莫明奇妙的薑小姐看上。


    念及此,葉適行個禮接著道:“您所言極是,隻是在下琴技尚不成熟,還在演練,委實不敢有此妄想。”


    管事的見他這般不是抬舉,正欲撂狠話,卻聽得與他同行的另一位樂師,不服氣的酸道:“就屬你金貴,旁人眼巴巴的盼著入貴人府上,你卻推三阻四。還想在清音坊裏混到白頭不成?趕緊跟人家走吧,也不瞧瞧自個兒身份,裝腔作勢的樣兒看著我就心煩。”


    說罷,這位樂師抽出棉布,自顧自的擦琴去了。隻是那動作,與其說擦琴,更像是泄憤。


    他難得能來康定翁主府上一趟,本想著能被翁主看上後留下,怎知風頭全叫柳亭之搶走了,心裏頭本就憋著一股子怨氣,這會兒又見他推三阻四,看著愈發不順眼,一時沒忍住,便酸了幾句。


    這話說完,管事的順口接道:“聽到人家怎麽說了嗎?本就是好事,又不是把你往火坑裏推,人人盼著的,你卻不識抬舉。怎麽?康定翁主的麵子還說不動你了是不是?”


    話至此處,葉適心知再拒絕下去,怕是會露出馬腳,於是便含了歉意的神色,拱手行個禮,賠笑道:“哪裏哪裏?在下隻是對自己琴技信心不足,承蒙薑小姐不棄,亭之聽從安排便是。”


    管事那人神色稍緩,麵上又迴了笑意:“嗯……就該這樣,人往高處走嘛,來了機會就抓住。清音坊那邊,翁主會派人去說,銀錢數目也會報去薑府,你在這邊兒等著,一會兒宴會結束,就隨薑小姐迴府。”


    “是。”葉適應下,送了管事那人出去。


    他站在偏室門口,望著管事離去的背影,心思漸漸穩下來,隨之起了疑。


    先是今早文宣王忽到清音坊,緊接著又半路殺出個薑小姐。而這薑小姐的兄長薑灼風,是太子麾下黨羽。


    這就叫他不得不懷疑,是不是他的身份,已被皇城內的人察覺?


    按理來說,以清音坊作為據點,又養著一批不知真相的真樂師,不該被人發覺才是?但是皇城內的人,各有各的手段,做得再隱秘,也難確保沒有一絲紕漏被人發覺,萬事謹慎為上。


    葉適擰眉想著對策:暫且按兵不動,先跟她迴府,看看究竟是怎麽迴事?隻是不知道,薑府裏等著他的會是什麽情形?


    若是身份被人察覺,此去怕是兇多吉少,但是按一直探查的動向來看,薑灼風此時不在京城。若是薑小姐隻是單純的看上他的琴技,過些時日,叫人想法子把他弄出來便是。


    葉適心裏懷著十分的警惕,迴到偏室內,靜候宴會結束。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天色至黃昏,偏室裏才進來一位婢女,笑著對葉適道:“柳公子,我們小姐有請。”


    這婢女?不就是剛才一直站在那位喚他韓君的小姐身旁的嗎?原來,她就是薑小姐。方才在宴會上,還聽人指著她說,這幾日因退婚鬧得滿城皆知。


    總算是將人對上號了,葉適對薑小姐婢女笑笑,轉身拿起箜篌,跟在她的身後,一起走了出去。


    一路走到翁主府門前,見門外停著一轎一車,那婢女轉身對他道:“小姐醉酒,已上了轎,還請柳公子上馬車隨行。”


    葉適看一眼前方那八寶琉璃蓋的轎子,點點頭,上了後麵的馬車。


    車簾落下,黃昏暖黃色的光芒被擋在了簾外。聽得車夫一聲令下,車身便輕微的搖晃起來。


    見車內隻有自己一人,葉適方俯下身子,撩起衣擺,摸了一下短靴。確定匕首還好生藏在裏麵,方才重新坐直身子。


    他差點兒開口問出來,忽地想到薑重錦和妹子的男寵在,這才把話說模糊了。


    薑灼華聞言,恍然驚覺,對啊,險些忘了。


    當初她跟宋照和和離後,她的嬸子林氏,給她介紹了第二任丈夫——穆連成。


    她這個嬸子,十足十是個坑起婆家人來不眨眼的,嫁給她二叔這麽多年,卻是身在曹營心在漢,時時刻刻不忘惦記幫襯娘家。


    女人嘛,惦記娘家正常,畢竟是生養長大的地方,可幫著娘家坑婆家,這事兒可就辦得不地道了。


    當初,薑灼華剛跟宋照和和離,宋照和又把她名聲弄成那個樣兒,她委實低迷了好一陣子。


    就是在薑灼華最低迷的時候,林氏帶著她姐姐的兒子穆連成,來到了薑府。


    這個穆連成呢,比她大十歲,說是發妻早亡,而薑灼華在外人眼裏又是個被休妻的,林氏的意思是呢,兩個人都成過一次親,湊一塊過正好。


    但是那時候的薑灼華心裏正不痛快著,委實不想這麽快再嫁,哥哥也是有點兒看不上穆連成的身份,是個縣令手底下打雜的主薄。


    所以第一次見麵後,就打發走了。但是這個穆連成呢,在此後的日子裏,時不時的就讓人給她送些小玩意兒,裏麵不乏夾著一些安慰人的小花箋,剛開始看沒啥感覺,可是看久了,心裏慢慢也就挺感動,覺得這個男人在她身上花了心思。


    而且那時候,拜宋照和所賜,滿京城裏都對她指指點點,但穆連成表示,自己不在乎她的過去,隻要兩個人以後過的開心就好。


    所以,薑灼華沒出息的動心了,和這個比她大十歲的男人成了親。


    穆連成變成妹夫,作為哥哥的薑灼風,自是不願意寶貝妹妹跟著他受苦,所以就通過太子的關係,在九卿手底下給穆連成找了個屬官的差事,銅印黑綬,俸祿六百石,相當不錯。


    成親後,薑灼華在美夢中徜徉了八個月。八個月後的上元節,那天穆連成在宮內輪值,所以薑灼華就帶著桂榮一起去逛燈會。


    燈會上人來人往,摩肩接踵,薑灼華在一盞燈前停下,饒有興致的看著燈上的謎語。


    忽見對麵人群中,一個婦人領著個六七歲的小兒直奔她來。


    薑灼華以為她們有事相求,當那對母子走到麵前,含了笑意正欲發問,不成想,一個冷冰冰的耳光脆生生地甩在了薑灼華臉上。


    到如今,她已經忘記了那天那婦人具體說了什麽,但是燈會上駐足投來目光的人群她卻記得很清,他們的目光,從最初的疑惑,變作嘲笑與指指點點,以及那天,她百口莫辯下隻想尋死的念頭。


    那婦人便是穆連成口中“亡故”的發妻,那小兒便是他們的兒子。


    之後,自然是和離,穆連成隻言為美色所惑,一時不持。和離後,穆連成搭上與太子作對的文宣王,保住了哥哥給他活動來的官位,然後接了妻兒迴府,一家團聚,成了個浪子迴頭的好男人。


    而薑灼華,汙點上落汙點,繼犯“淫”被休後,又添了個勾引有婦之夫的名聲,自此京城人說起她,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狗改不了吃屎。


    初和穆連成在一起時,薑灼華曾想過有朝一日老了後,彼此的模樣,那時她還總跟穆連成說:你比我大十歲,肯定老得比我快,可得好好將養自身,莫早早丟下我一個人。


    誰成想,幻想中的餘生慢慢,不過是匆匆而逝的八個月。她滿心裏疑惑,明明她什麽都沒做過,怎麽就一步步落到了這般田地?


    她更想不明白,絕大多數人,成親後再吵再鬧,最後也都安安穩穩的過完了一輩子,怎麽就她成了那少數人?一次接一次的遇人不淑?


    薑灼華可能是生來就不會恨,她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中。與穆連成和離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她都在反省自己,反省自己到底是哪個環節沒做對,導致招來的盡是這種人?


    後來去相國寺,她問大和尚,為什麽遇人不淑的總是她?大和尚跟她說,因果跨越輪迴,今生的果,可能是昨天種下的,也可能是前世種下的。就好比花園裏一顆剛發芽的種子,這顆種子,可能是昨天飛到花園裏的,也可能是春天來臨前,就早已到了這裏。


    薑灼華迴去後細細思量,自己這輩子沒有對不起過宋照和與穆連成,成親後的每一天,她都在盡心盡力扮演著妻子的角色,那可能便是前世曾對不起過他們,如今來討債了吧。


    如此這般想著,她方才慢慢從自我懷疑中走出來,漸漸忘了心中的惑。


    現在迴過頭想想,當初大和尚的那句話,等於是給了她一條出路,一條放過自己,放過對方惡行的出路。


    薑灼華尚沉浸在往事中,葉適坐在一旁,在她的眸中看到了那一閃而逝的悲涼。


    葉適心頭微惑,沒心沒肺的薑小姐,怎會流露出這般悲涼的神色?


    薑灼華夾了菜放進嘴裏,咽下後方才對寶如道:“請進來吧。”


    經年未見,見見故人也好。


    當年,成親八個月時,正是她對穆連成的感情如火如荼的時候,真相驟然乍現,逼得她不得不將自己心中的感情生生剝離,那種感覺,就好像自己身上的一部分,被硬生生的抽走。


    而剝離這份難舍的人,卻是她自己。恨不願,他不值,愛不得,他不值。她甚至從頭至尾沒有落一滴淚,因為他不值。唯一能做的就是逼自己忘,終是逼得自己心腸冷硬,心中無恨無愛唯剩空洞。


    薑灼風道:“算了,直接打發了。”


    薑灼華搖搖頭:“我想見見。”


    那時的穆連成,在她眼裏成熟穩重,有著別樣的魅力,愛他之深,遠勝宋照和,和離後再未見過。


    短短八個月的相處,再加上薑灼華刻意逼自己忘記,他的相貌早就模糊不堪,忽地,薑灼華就很想再看看,那個給了她所有希望,卻又親手毀掉的人,究竟是有著一副怎樣道貌岸然的麵孔?


    他雖身份不凡,卻從未在富貴人家住過,傅叔對他的要求自小甚高,從未在口腹之欲上如此用心過,見到這樣一桌精心配製的飯菜,看著都覺心情甚美,做的這般好的飯菜,都叫人舍不得吃了。


    念及此,葉適笑道:“貴府廚子,若是轉行,怕是能做個著名的雕塑師。”


    薑灼華莞爾一笑,眉間流轉的媚色,葉適竟覺亦如菜色一般秀色可餐,但是念及尊卑,如今他薑府樂師的身份,不該這般看她,便收迴了目光。


    卻聽薑灼華道:“人活著不就圖個痛快嗎?菜品精致,看著舒心,吃著自然也就高興。”


    人活著就圖個痛快?葉適不由失笑,什麽鬼理論?他自小知曉自己身份不同,時時藏著身份,注意著旁人的一舉一動,凡事皆要三思而後行,痛快二字,委實離他甚遠。


    正想著,薑灼華接著說道:“我好美食,但是又不願浪費,所以,每頓飯都讓他們多些樣式,少些數量,你要是吃不飽,我就叫他們再添菜。吃吧。”


    說著,桂榮便一手持筷,一手持勺,開始給他們二人布菜。


    漱過口後,薑灼華已開始用飯,但是葉適看看眼前的飯菜,始終未動筷子。


    他幼時住的地方,每隔一年就得換。記得也是有次換住處,和傅叔一起上船渡河,掌槳的船家正好買了棱角,放在船內,飽滿新鮮的棱角從布袋裏淌出來幾枚,靜靜躺在葉適腳邊。


    他那時是頭一迴到江南,自是沒有見過棱角,不由好奇的問船家,這是什麽。


    船家聽他是外地口音,便知小孩子沒吃過,笑著拿了兩枚給他,說是買給兒子的,叫他也嚐嚐。


    他覺得船家甚是可親,便同他邊聊邊吃了棱角。


    迴到住處後,和傅叔一起吃了晚飯,結果當晚葉適便腹痛不止,傅叔叫來大夫隨行的大夫給他吃了藥,待他稍微好些,傅叔方才對他說,他在晚飯裏下了少量文殊蘭。


    葉適驚異不解的問他:“傅叔,你為何給我下藥?”


    傅叔卻道:“給你長長記性。任何時候都要警醒著,哪怕是我,你最親近的人,也有可能害你!”


    他這才反應過來,原是今日吃了船家的棱角,傅叔在用這種方式警告他。


    除了這些,在他幼年時,傅叔在他被窩裏放過蛇,亦在他常穿的衣物裏藏過針。蛇雖無毒,針也是極易發現的大粗針,但是這些,足以讓葉適養成衣食住行,所有涉及貼身相關的東西,再用之前先檢查一番的習慣。


    他發髻簪冠上的簪子,便是銀製,可隨時試毒,但是現在在薑灼華麵前,他沒有辦法試。


    飯菜她已經吃了,可見無毒,但是他眼前的筷子,碗沿都可以抹上毒液。


    這頓飯,葉適自是不會吃。


    薑灼華吃了幾口,見葉適始終沒動筷子,將口中食物咽下,不解道:“你怎麽不吃啊?”


    葉適笑笑:“我不餓。”


    誰知,他剛說完這句話,肚子就不爭氣的咕咕叫了兩聲。


    四目相對,瞬間無話。


    薑灼華看著葉適依舊淡然如仙的麵孔,噗嗤笑了出來,明知故問道:“真不餓嗎?”


    葉適無奈的深吸一口氣,今日很早就去了翁主府,一天沒吃東西。他抿抿唇,隻好道:“小姐身份尊貴,亭之上桌已是逾矩,怎好再與小姐同桌用飯。”


    薑灼華示意桂榮給他布菜,寬慰道:“哎呀,無事,都說了在我這兒不用講什麽規矩,怎麽痛快怎麽來,快吃吧。”


    葉適堅持道:“尊卑有別,亭之不敢。”


    薑灼華聞言,臉上明顯露出有些掃興的神情:“你這人怎麽這麽無趣啊?都說了不用講規矩。”


    無論如何不能吃,但葉適委實有些摸不準這薑小姐的性子,隻得拿出必殺技——沉默。


    薑灼華見他抿著唇半天不說話,也不動筷子,翻了個白眼,無奈道:“得,你自個兒吃吧,我去清風攬月樓湯池。”


    說罷,起身攜著桂榮的手走了,屋子裏就剩下葉適一人,他方從簪冠上拔下銀簪,試了可能下毒之處,方才拿起筷子吃飯。


    還別說,薑小姐雖品味不佳,但對美食的要求果然高,道道菜吃起來,都是口感極好。


    薑灼華去湯池的路上,跟桂榮掰扯道:“你說柳公子這人,長的跟神仙似的,行事怎麽也跟神仙似的?根本拽不展……”


    本來看著他不是個悶葫蘆,覺著性格還不錯,哪知卻是個無趣的人,時時惦記著那勞什子破規矩,以後還怎麽好好做男寵啊?但是她又有些舍不得他那副皮相,那麽一張臉,以後榻上紗帳一放,看著多舒心。


    念及此,薑灼華心道:得,花些時間調/教一番吧,實在不行,再去尋個放得開些的男子迴來。


    桂榮聽了薑灼華這話,麵上有些臊的慌,以往快舌快語的她,居然有些磨蹭的問道:“那什麽……小姐……我瞧著這柳公子似乎還不知道要、要……這等他知道了,以他方才那守規矩的模樣,會不會懸梁自盡?”


    林氏忙拉了穆連成近前:“這我外甥,剛到京城,沒什麽朋友,尋思著引你們見見,你們年紀差不多,打打交道。”


    薑灼風冷笑一下:“您這外甥,瞧著快三十了吧,我還年輕,擔不起年紀相仿這一句。”


    林氏聞言,頗有些尷尬,眼睛亂瞟,正巧落在薑重錦身上,眸中微驚:“喲,二小姐也在啊。”薑灼風兄妹倆,不是不和這個庶妹打交道嗎?


    薑重錦站起身,乖巧的行了個禮:“給嬸子請安。”


    禮未行完,薑灼華便伸手拉了薑重錦坐下,壓住她的胳膊不許她再起來,轉頭對桂榮道:“桂榮,給二位看座。”


    穆連成走到椅子跟前,行了個禮:“多謝少主、大小姐、二小姐。”說罷,這才坐下。


    這時,林氏跟薑灼華道:“你和宋公子的事,我都聽說了。不成想那宋公子人五人六的,居然幹出那等事,可真是委屈你了。”


    “嗬……”薑灼華笑笑,懶得聽她假慈悲,直接說道:“嬸子是長輩,有話大可直說。”


    林氏看了看身旁的穆連成,說道:“嗨,嬸子也是惦記你的事兒。京城裏的公子哥們,都是些紈絝,怕是尋不到好的。連成是嬸子知根知底的外甥,今兒帶來給你看看。”


    薑灼華抿唇一笑,對穆連成道:“穆公子瞧著年紀不小了。還沒成親嗎?”


    穆連成施了一禮,語氣裏頗有些自嘲的意味:“在下這些年心在聖賢書,未曾考慮私事,待驚覺時已耽誤了年紀,小姐見笑。”


    “嗬……”薑灼華失笑,前世穆連成來時,她剛結束了一段親事,他便說發妻早亡,這一世自己尚未出閣,他便說自己未娶,哎,人呢。


    薑灼風聞言,笑著諷刺道:“喲,有穆公子這般醉心聖賢書的人,聖賢若泉下有知,死也瞑目!”


    穆連成聞言亦笑,擺擺手做慚愧狀:“少主說笑了。”


    薑灼華斂了斂衣袖,看向穆連成:“穆公子,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穆連成頗為溫和:“小姐請問。在下知無不言。”


    “若是你娶了一房妻室,成親後才發現,這個女人早已成過一次親,且家中丈夫既未和離,亦未休妻,你當如何?”


    此話一出,穆連成和林氏的神色變得頗為怪異,穆連成幹咳一下,答道:“若是真遇此事,在下便會默默退出,選擇不再打擾!”


    薑灼華意味深長道:“你還真是大度啊……”他這答案,恐怕是希望被他欺騙的人,就像他說得這麽做吧。


    念及此,薑灼華故意嚇唬道:“我就做不到那麽大度,換做是我,定會將那騙我之人,扒皮抽筋,再將此人行止編個故事,送去給茶館說書人,日日講給眾人,叫天下人都看看,此人是有多無恥。”


    雖然事情真的發生後,她什麽也沒做,但這並不妨礙她嘴上逞英雄。


    薑灼風接過話:“對啊,若是叫我知道有人如此騙我妹妹,我定會在朝堂上下活動,令其舉步維艱,受盡排擠。”


    前世,薑灼風還真是這麽幹的,饒是後來穆連成搭上了文宣王保住了官位,但薑灼風確實給了他不少瑣碎的折磨。


    穆連成的臉色愈發難看,曲起食指骨節搓了搓鼻頭,遮掩神色。


    林氏雖覺薑灼華這問題問的敏銳,但她料想二人不可能知道穆連成的底子,便笑著打圓場:“嗨,說這麽沉重做什麽?你們都是一輩人,又都是親戚,以後相互照應著就是。”


    薑灼華站起身,走到葉適身後,手臂搭上他的肩膀,做出很是親密的樣子,對林氏道:“嬸子不是消息閉塞的人,怎不知這段時間我們府裏來了什麽人?怕是現在滿京城的人都覺得我行為不檢,嬸子怎麽還敢將自家外甥往我府裏送?”


    “哦!我懂了……”薑灼華做出了然狀:“莫不是穆公子家境貧寒,娶不起妻室,也想來府上給我做個男寵吧?那我到是很樂意。”


    葉適聞言,抬頭看了一眼薑灼華,見她笑意盈盈,心頭不由堵得慌。剛還讚許她的反骨精神,這會兒就有些不大喜歡,明明是個未出閣的小姐,要樣貌有樣貌,要出身有出身,何至於非要將自己弄成一個色中餓鬼?


    “嗬嗬嗬……”林氏兀自笑了起來,強行圓場:“這是什麽話?嬸子不過尋思著,你姑娘家家的,總不能一直跟低三下四的男人呆在一起,就想著給你說門親事。既如此,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葉適抬頭看向林氏,微微蹙眉:低三下四?說誰?


    說著,林氏拉著穆連成行了個禮便先行離開。


    出了薑府,林氏歎口氣,對穆連成道:“薑灼風這條路,怕是搭不上了。若不得舉薦,你何時才能出頭,想讓你在京城謀職,怎就這般難?”


    穆連成胸有成竹道:“姨母莫急,薑小姐年紀尚小,我自有法子讓她對我死心塌地。”


    方才瞧著薑小姐,雖然性格野了點兒,但也就是十六的小少女,到底心裏還是會憧憬男女之愛,這樣的單純小姑娘,略施小計便可。


    林氏看看他,對他說道:“芸娘那邊你可糊弄好,別叫她察覺。她那風風火火的性子,知道了,怕會壞你事。若真和薑小姐成了,實在不行就休了芸娘。”


    穆連成搖搖頭:“芸娘未犯七出,且晟哥兒尚小,不可沒有娘親。為了孩子,我也不能休她。我想給晟哥兒好的生活,若叫他沒了娘親,他還如何過得高興?”


    林氏點點頭:“你自個兒心裏有數就成。”


    耀華堂裏,林氏和穆連成走後,薑灼華就放開了葉適,迴到位置上坐下,臉色沉的厲害。


    一時間,四人皆陷入了沉默,薑灼風手撐著桌沿,似乎再跟什麽人賭著氣,薑灼華則一直看著窗外移栽牡丹的張師傅幾人發呆,薑重錦不明所以的一會兒看看哥哥,一會兒看看姐姐。


    葉適看著發呆的薑灼華,心頭疑惑,她怎麽沒了方才要多個男寵時的笑意盈盈?


    沉默了一陣,薑灼風率先說了話:“我得去軍營了,穆連成和林氏若是再來,別再見了。”


    薑灼華點點頭:“嗯,你去吧。”


    說罷,薑灼風起身下了樓。薑重錦伸手握住薑灼華的手腕:“阿姐,你怎麽了?心情不好嗎?”


    薑灼華恢複了笑容,伸手摸了摸薑重錦的鬢發:“忽地想起一些事來,你先迴林染院吧,午飯時再過來。要是悶得慌,找幾個小廝陪著,去相國寺走一走。”


    薑重錦點點頭應下,行了個禮,便先迴了自己住處。


    薑灼華又轉而對葉適道:“你去補個覺吧,我想自己呆會兒。”


    葉適見她心情不渝,想說什麽,可話到嘴邊,似乎覺得也不知道怎麽說,他不知薑灼華心事何來,亦不知如何安慰。踟躕半晌,他問出了心中疑惑:“在下不解,薑小姐容貌出眾,出身高貴,自可選聘高官之主,為何養男寵?”


    薑灼華一直看著窗外,聽得此話,並未收迴目光,她也想有個好姻緣,可惜命不好。


    但薑灼華從不是個刨開傷口給人看的人,於是她隨口糊弄道:“不想相夫教子伺候人,想別人伺候我,這個理由行嗎?”


    她語氣中的玩世不恭,令葉適心生退避,他隻好起身行個禮,便自去臥室補覺。


    薑灼華在椅子上坐了很久,直到腰背酸痛,方才迴過神來,索性去眠一眠,睡一覺起來,又是一條好漢。


    念及此,薑灼華起身走進了臥室,剛進臥室,便見外間榻上,葉適身上蓋著一條薄毯,正睡得香甜,長長的睫毛覆蓋在眼瞼上,讓他的睡顏更顯迷人。


    薑灼華唇角勾起一個笑,看了看他塌邊矮櫃上自己放下的那一摞子春/宮圖,見最上頭的那本沒有動,便知他還沒有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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