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灼華猛然將自己的手從葉適手裏抽出, 葉適撐了許久的笑臉終於垮了下去,手保持著握她的姿勢,尚未來及收迴。


    他就這般看了她片刻,而後放開方才一直摟著她肩膀的那隻手,兩手放在腿麵上,規規矩矩地坐在薑灼華旁邊。


    眼睛看著地麵,一言不發。


    反正,他說什麽薑灼華都不會信,還會將他堵得無言以對,那就幹脆什麽都不說了吧。


    薑灼華見他不說話, 不由接著又問道:“殿下, 你說句話啊。”


    葉適緊抿雙唇,報以沉默。


    薑灼華沒意識到他是故意不吭聲兒, 以為在賭氣,又道:“我之前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我現在就想自自在在的過日子。”


    葉適靜靜聽著,依然沉默,不做任何表態。


    薑灼華又道:“您攔得住一時, 能攔得住一世嗎?像我這樣的人, 也不適合和您在一塊, 您身邊的人肯定都會極力反對, 你說, 咱何必相互為難呢?”


    葉適喉結微動, 忍住接話的衝動, 繼續沉默。


    薑灼華側頭望著他,目光落在他俊逸的側臉上,等了半天他的反應,本以為他是在思考,可她發現葉適根本沒有說話的意思,她忽地意識到,他是故意的。


    想通此結,薑灼華宛如一拳打在棉花上,半點兒力道使不出來,她不由深吸口氣,壓下心頭有力沒處使的憋悶,心下暗罵:不吱聲兒是什麽意思?裝聾作啞能起到什麽作用?


    薑灼華氣得點點頭:“行,既然沒法說話,那您就自己在這兒賞賞京城景色吧。”


    說罷,薑灼華離座起身,給葉適行了個禮,拖著曳地長裙,走下了樓梯。


    葉適見她走了,忙一個軲轆從貴妃榻上翻起來,越過靠背,伸著脖子朝樓下看去。


    不多時,便見薑灼華從清風攬月出來,招招手,叫過守在門口的桂榮,撫著她的手,一起往耀華堂方向而去。


    葉適見此,忙疾步下了樓,匆匆追出清風攬月,他在門口停下,忙去找薑灼華,但見她纖細的身影,正好繞過假山,妃紅色的長裙在碧色流連的花園裏,留下一抹虛晃不實的影子。


    見她沒走遠,葉適不由鬆了口氣,忙跟了上去,始終讓她保持在自己視線範圍內,又不敢靠得太近,就這麽遠遠地跟著她,一路迴了耀華堂。


    薑灼華迴到耀華堂二樓,李攸寧和蘇維楨見她進來,忙起身行禮迎接,嚴懷信跟著起來,不鹹不淡地行了個禮。


    薑灼華心裏頭憋著氣,徑直走過去在椅子上坐下,對桂榮道:“傳飯吧。”


    桂榮領命而去,李攸寧見薑灼華臉色不大好,上前一步關懷道:“薑小姐怎麽了?可是與方才那位起了爭執?”


    薑灼華正欲說話,卻聽樓梯口響起葉適語氣親昵的聲音:“華華怎會與我起爭執?”


    薑灼華聞言,沒忍住翻了個白眼,而後朝他看去,但見葉適,麵含笑意朝她走來,依舊是一副與她萬分和諧的模樣,仿佛剛才那個抿唇沉默的人不是他一般。


    薑灼華看著葉適,不由蹙眉,這人究竟是要做什麽啊?


    葉適走到她麵前,笑意越發顯得溫柔,他料定薑灼華在人前不會暴露他的身份,所以沒有半點顧慮,但聽他嗔怪道:“華華,要吃飯怎麽不等我陪你?我不在,誰給你布菜?他們剛來,又不知道你愛吃什麽。”


    說著,他將旁邊的椅子搬過來,放在薑灼華身邊,挨著她坐下。


    葉適語氣中隱帶埋怨,可這埋怨,任誰聽了都是如膠似漆的恩愛。


    坐好後,葉適扭轉身子,將李攸寧幾人的視線堵住,對薑灼華道:“華華,以後吃飯就我陪你,叫他們做什麽?沒必要。”


    薑灼華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李攸寧右手捏著左手手腕,抿著唇,歪著頭看著葉適。


    他是打死沒想到,做薑小姐的男寵,居然這麽有競爭力。他想到了薑小姐會有別的男寵,但他以為大家都是各取所需、逢場作戲,但是眼前這位,怎麽時時刻刻一副想要獨自霸占的模樣?


    李攸寧舌頭舔舔腮幫子,這麽下去可不行,他還對薑小姐有多求呢。


    念及此,李攸寧笑著道:“這位兄台,你跟薑小姐認識早些,我們自是比不過你了解她的喜好。但是,往後的日子還長著,我們可以慢慢了解。再說了,你也不是一來就清楚的是不是?總不能,連個了解的機會都不給我們吧。”


    嚴懷信聞言,沒忍住,從鼻翼裏旖出一聲不屑地輕哼,葉適聽此,掃了他一眼,轉而看向李攸寧,扯出一個假笑,道:“你才來半天,這麽著急上火幹什麽?既然知道我先來的,就該清楚我也算是你前輩,有你這麽跟前輩說話的嗎?記住,華華隻會跟我一起吃飯。”


    李攸寧聞言,心裏不由憋了些火,於是同時更是不解,大家都是一樣的男寵,這位究竟是從哪裏產生了這麽一種高人一等的錯覺?有飯大家一起吃,分旁人一杯羹,大家和諧相處不行嗎?


    念及此,李攸寧又道:“這位兄台,你何必呢?大家都不容易。”


    “不容易的是你們。”葉適掃了他一眼,接過話:“華華對我好的很,我沒半分不易。是不是華華?”


    說著,葉適看向薑灼華,給她一個明媚的笑意,薑灼華看了一眼,別過頭去,笑得是真心好看,討厭也是真心討厭。


    她委實猜不透葉適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私下裏裝聾作啞,一言不發,待人多了,又一副對她體貼入微的樣子,有什麽意義呢?


    薑灼華看了看一直站在一旁的三個人,隻好道:“你們去樓下吃吧。”


    說著,看了一旁的婢女一眼:“帶三位下樓,安排晚飯。”


    婢女應下,上前對著三人做了個攤手禮,示意跟她下樓。李攸寧意味深長地看了葉適一眼,轉身跟著婢女下了樓。


    二樓,又隻剩下了薑灼華和葉適,葉適見人走了,收了笑意,藏在心裏許久的落寞,終於不加掩飾地,爬上了他方才笑意盈然的眼眸。


    他自覺地從薑灼華身邊站起來,走到了她對麵的位置坐下。


    薑灼華身子前傾,冷著臉問到:“你想讓我孤獨終老是不是?”


    葉適看著桌麵,沉默,臉上的神色,看起來頗有些委屈。


    薑灼華見他又是方才那套,蹙眉無奈道:“殿下,不是你不說話,我就不會養男寵了。他們三人是明嘉公主送來的,我沒膽子送迴去,更沒膽子發賣處置,我是不會嫁人的,等你離開薑府,我和他們之間發生些什麽,那是遲早的事,你現在這麽做,有什麽意義?”


    隨著薑灼華每一個字說出口,就好似一根根針紮進他的心裏,待薑灼華這番話說完,葉適卻像經曆了三秋那般漫長,每一個字,都好似淩遲極刑刮下的一刀。


    痛不欲生,卻又不得不受。


    他咬著牙,依舊盯著桌麵,沉默不語,反正自己說什麽她都不會信,語言對她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她要養男寵,他隻能盡力阻止,她心灰意冷,自己便盡全力暖著。


    前世她嫁了四迴,為什麽現在,卻連一點點機會都不肯分給他?


    為什麽旁人擁有了她的愛卻絲毫不珍惜,而自己,卻是這般艱難的求而不得?這些時日,他對她前世那四個丈夫,既恨又羨慕。


    恨他們傷害她,讓她走到今天這一步,卻又羨慕他們,曾經擁有過她的真心,被她給予過白頭相守的企盼。


    既然她不肯給自己機會,那自己隻能爭取,他本也沒有坐上皇位的機會不是嗎?也得靠自己一點點去鋪路爭取。


    見葉適還不說話,薑灼華真是惱了,正欲再刺他幾句,樓梯處卻傳來腳步聲,隻見一眾婢女,端著飯菜魚貫而入。


    薑灼華隻好先閉口不言。


    婢女們在桌上放下飯菜後,不等桂榮布菜,葉適拿起筷子,將桌上她愛吃的菜,一一夾進她麵前的食碟裏,堆了滿滿一碟。


    葉適見菜沒處放了,方給自己夾了菜,低著頭,一口一口地就米飯吃。


    薑灼華看著他,忽就覺得他有些可憐,她將頭別去一邊,嗤笑著歎了一聲,而後拿起筷子,自顧自地吃飯。


    待她食碟裏的菜下去,葉適複又給她及時補上,兩人就這般,吃了一頓無聲的晚飯。


    吃過飯,婢女們收拾著桌上的碗盤,薑灼華側身手肘支著桌沿,看著前方的樓梯口,對旁邊的葉適道:“天色不早了,殿下早些迴去休息吧。”


    總不能晚上不迴去睡覺,還在這邊兒煩她吧?


    葉適看了看她的側臉,扶膝起身,轉身走到她的臥室門口,掀起珠簾走了進去。


    薑灼華見此,不由愣了半晌,他、他這是要做什麽?


    薑灼華呆了片刻,起身追過去,掀起珠簾,但見葉適正在外間,過去他睡得那張塌邊,彎著腰,給自己整理床鋪。


    薑灼華失笑,她真是被葉適氣得沒脾氣了,站在門邊不由問道:“殿下,你不是男寵,那麽大的院子給你備著,你還有什麽不滿意,何必要委屈自己睡外間?”


    葉適垂著頭默不作聲,將床鋪好後,脫了短靴鑽進了被子裏,背對著薑灼華。


    他能幹嘛?不就是怕她召人,想守著嗎?


    見他依舊不吭聲,薑灼華無奈的笑著搖搖頭,看著榻上的葉適,勾唇苦笑一下:“你何必呢?前世,我是京城男女老少嘲諷看不起的人,這一世,我又是旁人口中的放□□人,哪裏值得你這般?得,你愛誰哪兒睡哪兒吧,誰叫你是我惹不起的人呢。”


    說著,薑灼華轉身出去,耀華堂又不是隻有這麽一間房?而且,葉適總得去忙著奪他的皇位,總不能沒日沒夜的守著她。


    葉適聞言,忙掀開被子從榻上坐起,薑灼華話裏有話,擺明就是一副你愛睡這兒就睡這兒,我找別處睡去的態度,這可如何了得,得跟著。


    他坐在塌邊,取過靴子,胡亂蹬在腳上,匆忙追了出去。


    薑灼華剛走到樓梯口,便被追出來的葉適,一把握住手腕,緊緊攥在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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