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柏沅還在編竹筐,端的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 方裏衝他擠了擠眼睛,又朝宮學峰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見謝柏沅有些反應不過來,方裏用口型說道:“我們去問問他。” 謝柏沅嘴角勾起笑,挑了挑眉起身朝宮學峰走去。 幾分鍾後,幾人以天太冷燒點火暖暖手為借口,進了小廚房。 宮學峰縮著脖子,倒在木柴稻草上看著他們,像極了即將被逼就範的良家婦女,一臉的警惕:“你們要幹嘛?” 方裏:“問你點事。” 他不說宮學峰也能猜到他想問什麽,果然,方裏開口問他:“你溜出去都看到了什麽?” “……我為什麽要跟你們說啊?”宮學峰在這個時候突然硬氣了起來,“叫你們一起出去,沒有一個敢的。” 在他眼裏,方裏等人雖然沒有甩鍋坑他,但也不比那些人好到哪裏去。 方裏沒有跟他廢話,而是胳膊肘搗了搗朱易乘,示意他實現心願的時候到了,拉人入夥。 朱易乘心領會神,走上前緩著語氣和宮學峰交流。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他說了一會兒,宮學峰表情開始動搖。 朱易乘接著說道:“記不記得你剛上車的時候,是誰在拐著彎提醒你提高警惕、離徐伯中遠點?” 宮學峰迴憶了一下,發現確實如此,立刻就釋然了。 方裏用手掩住嘴,小聲對謝柏沅說:“也太好騙了。” “跟你當初一樣。”謝柏沅也跟他咬耳朵,“你當初騙都不用騙,自發地就跟著我走了。” 方裏抬手揉了揉鼻子,斜了他一眼。 那一邊宮學峰已經開始說起了自己偷溜出去的發現。 “我出去了兩次,一次在昨天,一次在剛剛。” 朱易乘說:“嗯,先說說你昨天的發現。” 宮學峰道:“昨天我先是聽到喪樂,知道死了人,就去那戶人家門前看了看。我發現,他們沒有人哭喪,反而有些喜慶。” “喜慶?”方裏皺了皺眉,“怎麽說?” 宮學峰說:“就都在嗑瓜子啊,一家人坐在屋子裏,有說有笑的。” “然後就是今天了。”宮學峰說道這裏,頓了頓,“我剛剛出去,發現這個村子上的人似乎都在為什麽節日做準備,應該不是為了過年,門口都是殺了牛羊濺在地上的血。” “有點像是……祭祀儀式。”第123章 戒指 祭祀才需要這麽大規模的殺牛殺羊,宮學峰躲在暗處看著,擔心符小強隨時會進院子發現他不在,因此隻是看了幾眼就急急忙忙打道迴府。 “其實我有一個想法。”宮學峰看了看麵前三人的臉色。 謝柏沅抬了抬下巴:“說。” 宮學峰便說道:“我總覺得這個村子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要不今天晚上咱別睡了,去看看去。” 他說完又看了看三人的表情,主要是看謝柏沅的,因為謝柏沅一看就是這幾人中最有話語權的那個。 而謝柏沅在方裏和朱易乘的注視下,並沒有立即答應下來,思考了幾秒後才點了點頭。 這事算是定下了。 他們在小廚房裏不能待太久,免得引起外麵其他人的懷疑。 剛走出門,方裏就覺得有一道目光在緊緊地盯著自己,他看過去,是徐伯中。 既然宮學峰已經成了他們的隊友,朱易乘有些話就跟他直接說了:“你提防著點兒那個徐伯中,他們這種人就專門逮著新人利用,先是給你點關懷,讓你放鬆警惕,最後危險來了你死都不知道自己怎麽死的。” 宮學峰這會兒也漸漸明白過來了,明白過來之後又說自己果然運氣好,還沒到為徐伯中肝腦塗地的地步就及時醒悟,末了又用羨慕的語氣對朱易乘說:“你們幾個都是一道的吧?真好,剛上車就能遇到真心待人的隊友,一起變強……” 朱易乘聽了連連擺手:“我們不是你想的那樣。這麽說吧,我也就是運氣好,苟了兩三個副本後就被剛好路過八號車廂的沅哥撿走了,抱上了一條金大腿。” “那你運氣確實好。”宮學峰歎了一句,突然又意識到什麽,“你們是在八號車廂遇到的?難道不該是六號麽?我聽人說,一般上了車的都習慣往一個方向走。” “這就說來話長了,”朱易乘搔了搔頭,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麽給自己這位新隊友解釋,想了半天才總結道:“總之,他是在車上找人的,去了後麵幾節車廂沒找到,就到前麵來了。” 宮學峰聞言,頗為詫異地看了謝柏沅一眼。 他心說,這得是多重要的人啊才能讓謝柏沅一次次地冒著危險上車。 看不出來啊,單看外貌,他覺得謝柏沅大多數時候都挺不近人情的。 抱著那麽點八卦的心態,宮學峰順口問了句:“那他現在找著沒啊?” 朱易乘看了一眼不遠處圍坐在方裏和謝柏沅,謝柏沅神情專注,手上動作飛快,替方裏編著竹筐。 不管身處何處,恩愛照秀不誤。 又一次受到暴擊的朱易乘語氣酸溜溜地說:“找著了,關係好著呢。” 宮學峰又向那邊看了一眼,這次終於後知後覺地注意到謝柏沅跟方裏之間親密無間的氛圍。 “……”他好像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一直忙活到了近四點,幹了一天的活,眾人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腰酸背痛。 接下來再準備個晚飯,今天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然而大家心裏都知道,有了第一天的經曆在前,剩下的幾天他們過得不可能有這麽安穩。 果然,那邊米剛下鍋,嗩呐聲傳進了院子裏,哀婉幽怨的調調,眾人麵色一變又是喪樂。 昨兒個剛死了人,今天又有人死了? 朱易乘咂了咂嘴,脫口而出一句發自內心的吐槽:“我看這村子統共也就百來號人吧?這去世的頻率高了點吧?” 不用他說,其他人心裏也是這麽想的。 就這頻率,要不了半年,村子就該成荒村了。 他們心裏正犯嘀咕,下一刻符小強出現在了小廚房門口。 他說:“抓緊時間……今天晚上,也需要你們的幫忙。” 逆著光,方裏說不清符小強微微勾起的嘴角是他的錯覺還是確有其事。 * 吃完晚飯,村長帶著幾個人過來了,跟昨天一樣,帶眾人去了祠堂。 祠堂裏依舊停放著五具屍體,隻不過那股焦臭味比昨天還要濃上幾分,連朱易乘都皺了皺鼻子,伸手在空氣中揮了兩下,表情像是在說:這什麽味兒啊? 村長說:“流程你們都熟悉了,背屍體的人選還是由你們自己決定。” 這有什麽好決定的?方裏他們幾個互相對視一眼,得,還是跟昨天一樣就行。 背起屍體的一瞬間,他又嗅到了那股越發濃鬱的焦臭味。 村長從他身邊經過,往隊伍前頭走,方裏狀似不經意地順口問了句:“這五個人也是出了意外死的嗎?” “是。”村長看了他一眼,表情看上去很是惋惜,“都是前幾天不小心被火燒死的。” 方裏沒有繼續追問。 “出發吧。”村長最後又叮囑了一遍:“記住一點,無論發生什麽,可不能迴頭啊。” 送葬隊就這麽出發上山了。 路上一直沒人說話,隊伍裏安靜得很,直到大部隊行至昨天朱易乘看見“站在樹下的女人”的地方,有人突然說了句:“你們……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 說話的是湯楚桃,在內心驚恐不安的作用下,小姑娘聲音柔柔弱弱的,帶著點哭腔:“好像有個女人在說話啊。” 她這一說,一開始大家還沒聽到什麽女人的聲音,後來那聲音越來越近,似乎就盤旋飄蕩在他們周圍。 在場的均是麵色一變。 方裏豎起耳朵仔細聆聽,那女人的聲音似乎是在說著什麽話的,不是單純的嗚鳴。 但語言不通使他無法理解這聲音在說什麽,村長和那幾個舉火把的年輕人應該是聽懂了,站在方裏身側的那個麵色尤其慘白。 湯楚桃嘴唇都在微微打顫:“她、她在說什麽?” “別管她,我們走我們的!”村長咬牙發狠似的說了一句,仔細聽還能聽出他的聲音有幾分顫抖,似乎對這聲音頗為忌憚。 “小心別被她魘住了,魘住就走不出來了。”村長又說。 方裏小心仔細地走著,原先走在他前麵的謝柏沅卻突然迴頭拉了他一把。 他愣了愣,然後又驚又急:“你迴頭做什麽?快轉過去!” 謝柏沅笑了笑,說:“別著急,昨天大家都迴頭了,沒出事。” 方裏聽著這句話覺得似乎有哪裏不對,但一時之間又說不上來。 就算謝柏沅說的是真的,他也還是十分不放心,幹脆單手托著屍體,另一隻手將謝柏沅推迴去。 “謝柏沅,你好好走,別嚇我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十分認真。 謝柏沅怔了怔,收起了那副散漫隨意的樣子,輕聲應道:“好,那你緊跟著我。” 方裏這才鬆了口氣。 先前推謝柏沅的動作太大,背上屍體滑下來幾分,他給托著屁股抬了抬。 挺奇怪的,這會兒他心裏並無多少懼意,就好像背上背的是個孩子,而不是一具被燒焦的屍體。 就在他調整姿勢的同時,裹在屍體上的那層白布鬆了鬆,一隻燒焦的手臂從裏麵露出來半截。隨著“當啷”一聲極為細小清脆的聲響,有個亮晶晶的東西掉在了地上。 方裏唿吸一窒。 在那圓環狀的東西滾下山之前,他連忙彎腰將它撿起來。 那是一枚銀戒,戒指的接口處是兩隻緊握著的手。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同樣款式的戒指,正好端端地套在他的中指上。自從謝柏沅在漠河的酒店陽台上幫他戴上後,他就再也沒有摘下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