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這一下沒跨進來,差了那麽幾厘米,結結實實地絆在門檻上,身體不受控製地前傾。 “咣啷”一聲,管家應聲倒地,朱易乘扭頭看去,方裏站在一邊,手裏還舉著砸暈管家的“兇器”一把紅木椅。 “去包裏拿繩子。”方裏唿吸有一點急促,但很快就平複下來,垂眸看著倒在地上的管家,淡聲道:“綁起來。” 朱易乘差點跪下叫爸爸。 十年前。 桂樓這兩天熱鬧得很,因為過兩天就是桂小姐的生辰。 桂小姐比桂先生小了整整五歲,隻有桂樓的幾個家仆才知道其中的緣由。 早在老爺夫人在世的時候,桂先生才三歲,大病小病就已經成了家常便飯。 算命的說這小公子是投錯了身,本該是個女孩兒,誤投了男兒身。並且因為投錯了身,他身體裏隻有半魂,另外一半還沒投過來。 最好的辦法就是在成年前當女孩兒養,成年之後再另做打算。 於是桂先生三歲便開始學著女兒家穿羅裙紮小辮兒,五歲的時候,還迎來了一個叫桂雯的小妹妹。 也許那算命瞎子真有幾分道行,又或許單純是血緣的力量,桂家這對親兄妹,妹妹桂雯長到十七歲之際,無論是身形還是樣貌都和哥哥桂文相差無幾。 妹妹的身體比哥哥還要健康一些,她生性活潑好動,甚至曾經扮成了桂先生的模樣,到街上去溜達。 因為外人從沒見過她卸了妝麵的模樣,竟也沒人能認出來。 桂雯十七歲生辰這天,他們說好了一同登台唱戲,唱的是桂雯平日裏最喜歡的一出遊園驚夢。 隻是這迴與以往不同,穿上杜麗娘那身白色繡花帔的是桂先生,做書生裝扮的,是桂雯。 兩人都沒想到,台下有個慕名前來聽戲的書生,聽台上杜麗娘哀婉的唱詞聽得入迷。 在各種陰差陽錯之下,一段孽緣從此埋下。 管家醒來的時候,天邊鋪滿了火燒雲,通紅一片,猶如十年前那場吞噬一切的大火。 然而下一秒他就傷感不起來了,因為他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不僅被綁著,嘴巴裏還塞了一塊抹布。 灰不溜秋帶著一股子黴味的那種。 奇恥大辱。 老管家劇烈地掙紮起來,發出的動靜驚動了在門口坐著的四人。 方裏起身走過來,他垂著眸,姿勢有點居高臨下。 管家不動了,他看著麵前這位年輕人,一時之間不明白對方要做什麽。 在他看來,方裏是那種溫和無害的客人……雖然這位客人犯了一點點小錯,拿走了那些畫,但如果他願意貢獻出自己的皮,那就可以被原諒。 這時候了,管家依舊在惦記著人皮。 下一秒,他眼中溫和無害的客人蹲下身,開口也是溫柔無害的:“抱歉……” 管家盯著他,心中說道:沒關係,隻要你乖乖交出你的皮,那些畫我們可以不追究。 在他的注視下,方裏繼續說道:“剛剛力度沒控製好,一不小心讓你暈了這麽久。” 老管家:“……?!”他渾濁的眼球開始瞳孔地震。 “醒了就好,”方裏笑了笑,從懷中抽出一張老舊的灰白相片,毫不客氣地懟到老管家麵前:“先解釋一下這張照片唄。” 斑駁的灰白相片上,依稀可以看清兩個相偕的人,一左一右站著。 他們身形相似,麵容相仿,用朱易乘的話來說,站在一起就跟玩連連看似的。 更重要的是,這兩張臉,與桂先生一模一樣。第89章 陰差陽錯 上午方裏敲暈了管家,結果可能是力道沒掌握好,管家遲遲沒有醒來。 直到日頭越來越高,光頭主動過來敲他們的門,問他們有沒有察覺到什麽異常。 方裏對他的態度不冷不熱,問:“什麽異常?” 光頭想了想,表情嚴肅道:“安靜。” 宅子裏太安靜了,一點人聲都沒有。 往常這個時候,仆人會過來通知他們去大廳用餐,但今天仆人遲遲沒有出現。 “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光頭試探地說,其實他想說的是:我懷疑你們在搞事情。 方裏聞言,默默瞥了一眼被他們用繩子綁在床腳昏迷不醒的老管家。 “你偷走的那些畫,”他道,“被我們燒了。” 光頭:“?” 方裏側身讓開,以便他看清自己身後的景象:“燒了畫之後管家過來了,就順手打暈了。” 光頭:“??” 他看到屋裏被綁得跟隻螃蟹似的管家,心說,可以了,事情已經快被你們搞死了。 且不說綁了npc,光是燒道具就讓他當機了幾秒。 這要是燒出啥三長兩短來,就不怕一塊兒完蛋? 光頭心情複雜地想著,這些人或許真的有什麽保命絕招吧…… 他又心情複雜地將目光挪迴方裏臉上,開口的時候有點滄桑:“小兄弟,跟你商量點事兒。” 他示意方裏跟他到迴廊上去,方裏轉身帶上門,走過去看著他,眼神示意他有話直說。 光頭手伸進懷裏摸了摸,摸出了一支煙來。 方裏擺手表示自己不抽煙,於是煙就進了光頭自己嘴裏。 “合作吧。”他說,“這迴是誠心的。” 用光頭的話來說,方裏這群人看著不像是那種老手,更像是什麽也不懂的愣頭青。 原因很簡單,這群人太莽了,叫人看不出他們手裏有多少資本,隻能看出他們身上那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特性。 而這種人,在副本裏是很適合當“隊友”的,這裏的隊友是拿來賣的那種。 然後現實給了他沉重一擊。 現在道具給他們燒了,npc也給他們綁了。 既然已經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不如索性綁得徹底一點,來個戰略性合作。 光頭是這麽想的,就怕方裏顧忌自己有“前科”,不願意合作。 事實證明,他還是不了解方裏,把這年輕人想得思想過於高尚。 方裏原本態度確實是不冷不淡的,但是聽到光頭說合作以後他願意提供所有自己知道的信息後,笑容令人如沐春風:“好啊。” 緊接著,他就問道:“那你先告訴我實話,娃娃是項路平給你的嗎?” 光頭似是沒想到他還記著這茬,笑僵在了臉上。 片刻後,他歎了口氣,道:“不是。” 方裏點了點頭,又問:“用法你是怎麽知道的?” 光頭表情有點為難:“這個恕我不能告知,我隻能說,我寫那兩人名字,是因為白天的時候我看見他倆答應了管家,會把我們所有人都帶到桂先生屋裏去。”原本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可是那邊已經打起了自己的主意,光頭索性搶先一步,把那兩人推了出去。 方裏其實已經有了自己的猜測,光頭不說,就更加坐實了他內心的想法。 隻有娃娃的主人才知道用法。 他雖然不知道餘佳曦出於什麽目的和光頭私下裏達成了合作,但是眼下顯然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有什麽話等出了副本再說。 他們在宅子裏轉了轉,一個仆人也沒見著。 光頭說,他看見過管家從那些畫裏抽出光滑整潔的人皮來,貼在自己脖子以下的肌膚上,原本有些衰老的肌膚就這樣重新變得年輕。 所以他懷疑畫是管家維持年輕狀態的關鍵所在,方裏他們把畫燒了,管家才一下子蒼老了這麽多。 不止是管家,整個桂樓的仆人也許都和那畫有什麽幹係。 兩人心情沉重地迴到院子,走到門口的時候方裏才想起來一件事。 “你去戲台看過了沒有?有沒有什麽發現?” 光頭麵上浮現出一絲赧然:“還沒來得及去,有事耽擱了一下。” 他原本是準備去的,餘佳曦卻找上了他,說要跟他商量些事情。 方裏思索道:“那我們一起過去看看,說不定有什麽線索。” 戲台的位置多年不變,書生第一次見到桂家兄妹也是在那裏,去看看沒準兒真能發現什麽。 光頭正要說好,有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你們去哪兒?” 方裏抬頭看去,牧俊博已經醒了,扶著門框站著,麵色看起來還是很虛弱。 他迴道:“戲台。你一起來嗎?” “我?我不了。”牧俊博瑟縮了一下,像個受了驚的兔子,眼神還不斷往光頭身上瞟,像是不理解方裏為什麽還會和光頭一起行動似的,“你、你們去吧。” 光頭和方裏對視一眼,在心裏歎了口氣,心道自己這反派的形象算是立下了。 牧俊博不去他們也不會強求,方裏迴屋叫上朱易乘,三個人一起前往戲台。 宅子裏布局挺繞,幸而光頭這幾天沒少在宅子裏到處轉悠,有他帶路,不出十分鍾,大家就來到了戲台所在的位置。 方裏說:“仔細找找,犄角旮旯也別放過。” 朱易乘煞有其事地跟著點頭。 他們把戲台翻了個底朝天,每個角落都仔細查看了,最後還真發現了點東西。 就是那張老舊的灰白相片,夾在戲台和地磚之間的縫隙裏,不仔細看還真發現不了。 “長得真像啊,跟玩連連看似的。”朱易乘沒心沒肺地吐槽道,“這要是站在一起,爹媽都分不清誰是誰吧?” 他隨口吐槽的一句話,卻給方裏提供了靈感。 方裏神情一凜,語氣嚴肅:“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