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雖是隔了一層衣料,法力高深的龍王大人卻能輕易檢查出來底下青年身上的大小傷痕是否還在。 不過片刻,敖戰便滿意地收迴手,不知從哪裏又變出來兩顆棕褐色的傷藥,抵在青年唇邊,言簡意賅道:“吃。” 張青嵐直勾勾地望向敖戰,從對方的眼神中捕捉到了少見的心平氣和。於是他張開嘴,順從地把藥丸吞咽下去。 敖戰捏著青年的下巴,拇指蹭過沾了點藥屑的嘴角,說話時胸腔震動,聲音落在張青嵐耳邊,顯得格外從容:“真乖。” 張青嵐被敖戰這樣反常的舉動弄得怔然。 嘴裏還彌漫著丹藥的清苦味道,不多時,張青嵐低頭看了一眼男人在自己腰側胡亂摩挲的手掌,很快便反應過來。 青年心下了然,朝著敖戰露出個“原來如此”的表情。之後便忽然伸出手,爽快地拉開自己中衣的前襟,露出來白皙的一片皮膚。 鎖骨處是零星幾點齒印和暗紅咬痕,胸前涼颼颼的一片,張青嵐隨即垂眸俯身上前,勾住男人的脖頸,伸出來舌尖,一下一下舔在對方的下唇處。 敖戰像隻饜足的大貓,心裏清楚張青嵐這是會錯了意,卻暫不點破。 摁著青年在懷裏親了個夠本,敖戰才把氣喘籲籲的人鬆開,滿臉從容淡定地倒打一耙:“想要白日宣/淫,嗯?” “我沒……”青年唇角還掛著零星銀絲,鳳目圓睜,見敖戰不要臉得如此坦蕩竟是一時語塞,不曉得拿什麽話來迴應才好。 很快把人從自己身上放下來,敖戰抬手,拿手背抹去張青嵐下唇的水漬。 在青年柔韌腰身處揉捏幾把,男人大多時候都是暴戾陰鬱的一張臉上仿佛雲雨初霽,稍稍放晴。緊皺的眉頭也在此時放鬆幾分。 自覺把人欺負得夠本了,敖戰伸手將張青嵐鬢邊的一縷碎發撩起來別至而後,隨即正色道:“好了,說正事。” 張青嵐察覺到了敖戰語氣的變化,眉頭輕蹙,敏銳如他當即道:“是不是地牢那邊出事了?” “是。”敖戰坦然點頭:“那花妖昨夜已經死了,在地牢裏。” 青年聞言瞳孔緊縮,神情一暗:“怎麽會這樣?” 敖戰將自己在地牢之中的所見所聞揀了重點,三言兩語向張青嵐解釋清楚。 掐去蛤蜊精最後的幾句話,敖戰淡定道:“若是他沒撒謊,那花妖此時多半已經兇多吉少。” 張青嵐疑惑道:“如何又能確定那團逃脫的血霧便是姚乙棠……的屍身?” 敖戰大馬金刀地坐在床沿處,單手撐著膝蓋,聽到張青嵐的問話隨即低笑一聲。 看著小天師那副沒見識的模樣,龍王大人終於大發慈悲,破天荒地耐心解釋道:“你以為那陌生人要她三滴血是為何?” 張青嵐慢慢的搖頭:“為何?” “對於生靈而言,這三處的鮮血最為珍貴。像是她那樣低等的妖靈,十之八/九的精氣存在裏麵。”敖戰邊說邊抬手,在張青嵐的眉心處點了點。 青年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據本王所知,針對姚乙棠那樣的木係妖修,有一個從上古流傳下來的功法。”敖戰收迴手,慢條斯理道:“分別在這三處取一滴鮮血,再讓被施術者主動同意被煉化。” “若是施法者的靈力足夠強大,隻需要三息的功夫便能夠將一隻妖修煉化成一團霧狀的‘瘴氣’,隨施法者的心意控製。” 張青嵐之前從敖戰那裏聽到過對蛤蜊精所見聞的複述,如今兩廂對比,才發現似乎每一處細節都能夠同男人說的那個古怪功法所對得上。 敖戰看著滿臉凝重的青年道:“加上當時地牢之中屬於姚乙棠的氣息竟消散得一幹二淨,本王曾放過靈識去探查,發現方圓百裏之內也並未再有她的蹤跡。” 聽完敖戰的話,張青嵐沉吟半晌。 過了許久才低聲道:“那花妖……本就是個容易輕信他人、任**縱的性子,如今落在我們手裏,不僅已經失去利用價值,反而還會暴露背後操縱她的人。” “姚乙棠的弱點顯而易見、在她兒子身上。畢新很可能已經被那灰袍人抓走、用來誆騙她,作為‘甘心’獻出三滴血的交換籌碼。”張青嵐蹙眉開口:“若是灰袍男子有心想要把人滅口、杜絕後患,將她煉化成所謂‘花瘴’化為己用,也並非沒有這個可能。” 敖戰聞言頷首:“沒錯。” “姚乙棠蠢鈍,在她背後指使的那人卻不然。”敖戰站起身,扯下來身上的黑金鮫綃,眼尾餘光瞥過仍舊窩在被褥裏的青年:“那瘴氣不是什麽好東西,落在他手上,指不定會出什麽事。” 精致華貴的鮫綃應聲而落,露出底下男人線條優美流暢的肩背肌肉來。 敖戰換上一套同樣是暗色的窄袖勁裝,抬起右臂,半垂著眼皮,漫不經心地整理著袖口處作護腕用的綁帶。 一直呆坐在床麵上的青年將黏在敖戰身上的視線拉扯下來,眼看著男人就要穿戴整齊,這才後知後覺地爬下床,安安靜靜地站在對方身後。 床角處不知道何時放了一套多出來的外袍,看款式同敖戰身上的差不多,隻是尺寸要更窄瘦些,衣擺處的祥雲紋飾張青嵐倒是熟悉得很,曉得那是龍王府上繡娘慣使的針腳。 敖戰看著青年一副遲鈍的模樣,“嘖”了一聲。 俯身撈起來一條暗青色的發帶,他扳著張青嵐的肩膀將人推著轉了個身。 待到青年背對自己,敖戰這才抬手,撈起來對方的墨色長發握在自己的掌心之中,三兩下便動作利落地將那一頭長發用發帶牢牢束在腦後。 張青嵐迴過神後便低眉順眼地站定在原地,抿著唇並不多問,乖乖地任人擺弄。不多時,就連身上的外袍都被敖戰拎起來披了上去,雙手環在他的腰間,正在係著腰帶。 “現在未至黃昏,時間還來得及。”敖戰垂眼看著被腰帶勾勒出來的纖細腰線,神色微黯:“待會隨本王入城一趟,說不定能找到線索。” 張青嵐聽敖戰的話,低頭扯了扯前襟不平整之處,隨後便頗為老實地點了點頭,應聲道:“好。” 尾音未落,屋舍之外卻忽然響起了一道蒼老而高亢的聲音:“老爺!出事了老爺!” 覺察出是屬於王管家的聲音,屋子裏的兩個人動作登時一頓。 敖戰眉頭皺緊,知道王毅並非是輕易這般大驚小怪的性格。於是很快便鬆開搭在張青嵐腰間的雙手,看著對方向自己投過來的疑惑目光,吩咐道:“走。” 張青嵐隨即跟在敖戰身後,兩人一同走出了屋子。 推開門,隻見王管家滿臉皺紋堆在一起,正在門口像隻無頭蒼蠅一般打著轉,一副火燒眉毛的模樣。 眼看著自家主子終於舍得從房間裏走出來,當即衝上前去,瞪著一雙綠豆眼,伸長脖子匆忙道:“主上!”情急之下都忘了改口。 王毅滿臉的著急忙慌,眉毛都皺成了倒八字,麵色十分難看:“主上,王府四周的結界忽然失效了。” “現在門口聚集了幾十個平民百姓,嚷嚷了小半個時辰,正撒潑呢,說是……說是一定要見您。“第四十八章 敖戰聽完管家的話之後眉頭緊擰,下意識地將張青嵐攔在自己身後:“這不可能。” 之所以在王府四周設下結界,就是為了防止鎮民誤闖。結界不傷人,隻會叫人在邊緣處鬼打牆,放棄繼續接近的念頭之後便會將人平安地放迴城裏。 這結界雖不是什麽高深秘法,但若是隻憑借一群凡夫俗子,定然是不可能令法術失效的。 王管家站在階梯下,抬袖抹了一把額頭上冒出來的汗水,見敖戰麵色不虞,連忙解釋道:“老奴方才也不相信,所以先去探了一迴。” 老人像是氣得狠了,下巴上的白胡須哆哆嗦嗦:“這才知道那群山野村夫粗魯得很,把王府旁邊的竹林砍了大半,硬生生地劈出來了一條道。” “約莫是一柱香之前,這群人就賴在咱們府門口不走了,一直要求見您一麵。”王毅補充道。 張青嵐站在男人身後,被對方的高大身形遮擋了大半,聽到管家的話之後動作一滯。 他當年之所以能夠輕易找到隱藏在深山之中的龍王府,完全是憑著羅盤帶路和三分氣運,一路誤打誤撞,花了三四天的時間過來,這才能蹲守在門口,等著敖戰出行。 可是聽管家的描述,那群凡人竟是能夠破開迷障長驅直入,甚至還把掩護用的竹林糟蹋了一半……就好像,受了什麽高人點撥一般。 蛤蜊精所描述的那個灰袍男人的形象在腦海之中忽然一閃而過,張青嵐的一顆心沉下來,下唇被他自己咬得泛白。 敖戰背對著他,自然沒有發現青年異樣的神情。 沉吟片刻,敖戰示意王管家帶路,一把拉起來張青嵐的手腕,拽著青年邁步向前:“走,去看看。” 隔了護腕的一層布料,男人指腹的冰涼溫度從外麵透進來細微的一點。 張青嵐因此迴過神來,跟上敖戰的腳步,龍王心念一動,轉瞬之間三人便已經來到了外院處。 漢白玉的石雕大門此時緊閉著,卻攔不住從門外傳來的陣陣嘈雜之聲。帶著鄉音的幾道或低沉或尖利的聲音交疊,吵吵嚷嚷的叫人心煩。 敖戰眉頭輕挑,雙手抱臂站在院落中央,不動聲色地望向門縫,神情倒是高深莫測,讓人弄不清他現在到底在想什麽。 張青嵐聽到門外的喧嘩,想到自己當初的行為或許同這些人沒什麽兩樣,同樣都是擾人清淨,臉色在某一瞬間變得略微難看了幾分。 他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兩步,卻被敖戰忽然伸出來的右手直接扳住了肩膀。 正愣著,便被人勾著脖頸攬在身側。 敖戰看他麵色蒼白,伸手唿嚕了一把青年的頭頂:“被嚇到了?害怕?” 張青嵐感受到男人的觸碰,整個人下意識地往敖戰的方向縮了縮,這才抬眸,否認一般地搖了搖頭。 接收到敖戰調笑的眼神,張青嵐抿了抿唇,在心裏小聲地說了句抱歉。 王管家護主心切,主動提出來要自己先出去問個清楚:“別讓那群俗人衝撞了主上。” 敖戰自然不認為門口的那幾個凡人能掀起來什麽風浪,片刻之後才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示意讓管家行動。 得到了王的應允,管家躬身行禮。轉身帶著兩個守在外院的護衛,走到白玉門後,將大門輕輕拉開一條隻容得一個人側身通過的縫隙,示意身後的人跟緊。 幾下老人便閃身而出,臉上帶著警惕和嫌惡的表情,神色像是捍衛領地一般嚴肅。待到護衛也跟著出去之後,當即反手拉上了門栓,將大門重新關得緊了。 青年見狀,仗著敖戰縱容,三兩步小跑著走到空地前,腳尖踩著內院靠近門口的青銅雕塑,隻露出來一雙黑而亮的眼睛,隔著圍牆打量著外麵發生的一切。 王管家出門的時候隻帶了兩個護衛,甫一推開大門,就被眼前的陣勢震得定在了原地。 王府大門口原本是一片平整的黃泥空地,再往後才是綿延不盡的鬆濤竹海。平日裏由於結界的防護,除了偶爾幾個打獵的漢子在竹林裏曾迷過路,十幾年來龍王的府邸一向清淨,無人打擾。 可是現如今的光景大不相同,好像是翻天覆地一般。 隻見原本平整潔淨的沙土地上已然變得一塌糊塗,上麵腳印淩亂堆疊,塵土飛揚,有些地方似是被攪和成了泥水,濕噠噠黏糊糊的叫人惡心。 十來個膀大腰圓的漢子衝在最前麵,手裏握著柴刀一字排開,竟是直接坐在了府邸門口的空地上。身上的衣袍沾滿了泥漿也絲毫不在乎,眼睛直勾勾地頂著麵前稱得上是雕梁畫棟的屋子,偶爾眼底閃現出幾絲貪婪神色。 在他們身後則聚集了一群老幼婦孺,有的是那些漢子的家人,有的則不是。但他們身上有個共通點,那便是或抱著、扶著旁的一個人,被他們所攙扶著的人多數麵色灰敗,嘴唇青紫,一副病懨懨的模樣。 幾十個人就這樣坐在王府門口,在王管家出去之前還在互相高談闊論。距離他們不遠處便是那倒了一片的竹林。青竹被柴刀胡亂劈砍,落在地麵淩亂堆疊,竹葉肆意紛飛,留下一地狼藉。 張青嵐望著某個手裏握著殺豬刀的漢子,向來波瀾不驚的一雙黝黑瞳仁之中頭一迴露出來了個近乎陰鬱的神色。 管家忽然出現在眾人麵前,原本還嚷嚷個不停的鎮民皆是一愣,熱切的視線頓時齊刷刷地投向那扇迅速打開又關閉的大門。 隻是等到他們定睛一看,發現出來的不是敖戰以後便像是往油鍋裏麵倒了水一般,“轟”地一下便鬧開了。 一個站在最前麵的粗壯漢子氣勢洶洶地衝上來,停在王管家麵前,臉上的橫肉隨著動作打著顫,粗聲粗氣地問:“怎麽不是敖老爺?” “放肆!”王管家忍不住怒道:“老爺豈是你們隨意想見就能見到的?” 本來見識就不多的漢子被他吼的一愣,原本還想要說點什麽,此時已然忘得一幹二淨。 “你們在這裏鬧騰了這麽久,究竟想要做什麽?”王毅把一直揣在袖口裏的手伸出來,有些氣悶地揮舞著。 “不告訴你,”那漢子迴過神來,低頭看了一眼麵前這個身形微微佝僂著的老人,梗著脖子吼迴去:“俺不管,俺們今天一定要見敖老爺一麵!見到老爺才能說!” 王管家向來覺得精怪高人一等,如今被一個粗魯漢子吼得一抖,麵上掛不住。於是當即黑著臉,大聲喊來持刀的侍衛,想要直接趕人。 “且慢!” 就在這時,人群之中忽然鑽出來一個文弱書生,先是向那莽撞漢子搖了搖頭,拉著人往後迴到人群中。緊接著便朝著管家彎腰作揖,貌似禮數周全道:“老人家,還是讓小生向您解釋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