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生我的氣了嗎?”張青嵐一本正經,說的話意有所指,抿了抿唇,很多事地追問:“你要睡覺了嗎?”  緊閉雙眼的男人聞言額間青筋一跳,抬眸睨了張青嵐一眼,沉默片刻,終是黑著臉伸出手,直接覆在了青年的眼皮上,啞著嗓子教訓他:“閉嘴。”  眼前忽然重新變得空茫而黑暗,張青嵐眨眨眼,輕輕地“哦”了一聲。  感受到掌心之間睫毛輕掃的微癢觸感,敖戰心裏低嗤一聲……卻是到底沒有發作。  沒了青年的喋喋不休,屋子裏重歸寧靜。  兩人相擁而眠。  ……就在這時,原本乖乖窩在敖戰懷中的青年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原本微闔的眼皮忽然抬起,在黑暗之中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  趁著敖戰還未覺察,張青嵐將那身上的翠虹絲被往上又拉了拉,直到蓋過自己的小半張臉時才停下。  悄悄從自己裏衣內袋中掏出那塊烏黑發亮的水晶石,青年摸索著,在被褥裏輕輕捉住了男人垂在身側的左手。  敖戰隻以為他又在撒嬌,反手握住青年細瘦的手腕,把人往外推了推。  趁著這一瞬間,張青嵐抓住機會,眼疾手快地將那石塊往龍王的小臂內側貼了貼——卻發現本來應該點亮第四塊光斑的試情石又變成了原狀。  孤零零的三塊亮色符文隻閃爍了一瞬,映亮了被窩裏麵青年微微瞪大了雙眸的一張臉。  下一秒,原本蓋在頭頂用作障眼的那床翠虹絲被卻是被人一把掀開。新鮮冰涼的空氣從外界倒灌進來,驅趕了原本的悶熱窒息。  “你到底在做什麽?”  敖戰頗為不耐地低頭,剛想教訓教訓這個不知死活的小東西,一張薄薄的信紙卻是隨著被褥的動作而揚起——  又飄飄悠悠地落下、輕輕地,橫躺在兩人之間的空隙。  張青嵐早就將那試情石藏了個徹底,如今敖戰能夠看到的畫麵,不過是他雙手攥著男人的腕骨不鬆,低著頭窩在對方胸膛處罷了。  青年滿臉無辜,一副裝出來的困倦模樣,眼角處甚至因為嗬欠而擠出兩滴晶瑩的淚。很小聲地反駁:“我沒做什麽。”  目光卻是控製不住地朝著那一小封信函投射過去。  隻一眼,便看出了端倪。  隻見那一看便是被人隨手拆開的信函上印著一朵妖嬈海棠,被窗外透進來的月光照耀,鮮紅的線條光華流轉,格外惹眼。  不止如此,其上彌留著的絲毫清香被張青嵐捕捉……一股熟悉卻拙劣的模仿感頓時襲上心頭。  原本還算冷靜的青年頓時瞪大雙眼,並未多想什麽,便直接跪坐起來,伸出手,俯身去抓那信函。  卻不料異變陡生——原本隻是冷眼旁觀的男人搶先一步,竟是直接一把攥起了那薄薄的紙張,揚起手臂,冷笑著將信函直直扔到了床外。  青年往前跪爬幾步,目光直勾勾地黏在那張紙片上,似乎是想要將信函抓住,卻被男人一把捏住細瘦腕骨,直接攔腰抓迴懷裏。  等到被死死禁錮在敖戰的懷抱之中,張青嵐這才迴過神,反應過來了自己方才的失態。  一種失控感帶來的躁鬱襲上心頭,敖戰麵色陰沉,偏過頭去輕咬懷中人的耳側。  這個凡人是他的,也隻能是他的。  張青嵐簡直就是自投羅網——進了龍王府,便意味著他再也沒有資格擁有自由與秘密,哪怕是背地裏做了同敖戰一件不相關的事情,都算是逃離與背叛。  病態的控製欲在心頭肆虐,敖戰無法控製、也不想控製口中的力道,啃咬著青年耳側的力道愈重。  從耳垂處傳來的刺痛感很快就令張青嵐忍受不住,輕輕痛唿出聲。  敖戰眉頭緊皺,麵色鬱鬱,叼著青年耳垂並未鬆口,根本不給對方找借口的機會和時間:“你到底在背著我調查什麽?”  青年垂著頭,脖頸處露出一片光潔的皮膚,訥訥地張了張嘴,說話含混,妄圖蒙混過關:“……沒什麽。”  將那滲出的血滴輕輕舔掉,敖戰抬手,緩緩摩挲著對方的後頸。  “那是一封請帖,”男人恩賜一般地開口,嗓音低沉沙啞,如同惡鬼:“想去?”  “可以。”  作者有話說:  感謝狐西狸沒有春天、風泠子、阿資跑啊跑三個小朋友的投喂,謝謝支持!第十八章   次日清晨,王管家得了敖戰的吩咐,帶領幾個侍女在庫房之中站成一排,手中分別端著一塊桃木托盤,在一堆亂七八糟的寶物禮品之中挑挑揀揀。  庫房是整座王府之中除了敖戰的起居室之外第二大的屋舍,裏麵層層疊疊地堆積著這些年來敖戰親自收集的寶貝,以及那些試圖同敖家交好的商賈政客在逢年過節之時遣人送來的禮物。  整座庫房本身便雕梁畫棟、氣勢磅礴,即便隻是青磚鋪地,上邊堆疊著的真金白銀天財異寶也為其鍍了一層注定不凡的珠光寶氣。  屋子中間最為顯眼的是一尊疾雷仙石,大約有一人來高,斷麵平滑齊整,光可鑒人。那墨色仙石旁邊則是一套金黃戰甲,盔甲之上鑲嵌血紅妖砂,在日光之下一層血煞之氣沉浮流轉。  就連角落的一壇普通石缸之中,蓄的都是天山雪水,其中蘊養了洗髓聖蓮,蓮花花苞潔白清透如冰晶,安靜地漂浮在水麵上,偶有幾聲露水凝結掉落之聲,卻又很快消散。  跟這般天材異寶相比,那周圍的一圈珊瑚水晶,翠玉白菜,金絲琥珀便顯得平平無奇起來。  王管家站在侍女的正前方,臉上的皺紋蜷縮成一團,花白胡須微微顫抖。一雙本就不算太大的綠豆眼半眯起來,視線來迴掃蕩著掌心之中的一方宣紙,一時無言:“……”  隻見那宣紙潔白,上頭的簪花小楷倒是寫得齊整,前前後後列了數十樣需要王管家帶人從庫房之中取出來的物事——  例如什麽絹紗金絲繡花長裙一條,牡丹紋繡上裳一件,翠紋織錦羽鍛罩衣兩套,還有鏤空飛鳳的步搖,翡翠嵌玉的琉璃鐲,象牙白如意簪三根,貓眼石掐絲耳墜五對,珍珠桃花粉一方,嶺南石黛一盒。  ……林林總總,雜七雜八,卻都無一例外是些凡間女子打扮用的飾物。  王管家眼巴巴地望著那張不過巴掌大的雪白宣紙,如鯁在喉。  一群剛剛成精沒多久的蚌精站在老管家身後,見狀大氣也不敢出,一個個的頭皆埋得極低,戰戰兢兢地捧著手中的空托盤,筆直地站成一排。  最終還是垂眸歎氣,王管家搖搖頭,收了手中的宣紙。按照那清單上的吩咐,親自走向那座堆積的寶山,在其中挑挑揀揀。  大約過了半炷香的時間,才將所有的飾物衣裙備齊,一一陳列在桃木托盤之中。  侍女麵色恭敬,魚貫而出,邁著碎步整齊地來到龍王大人起居室的外室門口。  金黃的紗幔層疊宴飲,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清冽提神的丹藥香氣。因為紗帳的遮掩,站在外室的一行人並不能看清其中景色。  隻有一個端坐著的男人的黝黑剪影,映在那輕薄堆疊的幔帳之上,影影綽綽,十分飄渺。  王管家站定在落地蓮花燈盞旁,雙手合攏在前胸,恭敬地朝著敖戰行禮。老人雙目低垂,頷首盯著地麵磚石上的鎏金接縫,絲毫不敢逾越。  “老爺,”王管家蒼老沙啞的嗓音在外室內迴響:“您要的東西已經備齊了。”  話音剛落,隻見那滿是金光閃耀的層層紗帳被來自窗外的一縷清風吹拂揚起,刹那間,帳幔之後竟是顯現出一截裸//露在錦被之外皓白細瘦的手腕。  無意間捕捉到這一幕的老管家瞳孔緊縮,頓時頭埋得更低,身體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差點撞上一名捧著紗裙的侍女。  空氣在一瞬間變得粘稠凝滯。  大妖的威壓靈力如同海水倒灌,不過片刻,無邊的壓力便如大山一般直直墜下,令室內其他的精怪紛紛胸口一窒,差點就立地化作原形。  死一般的寂靜也不知持續了多久,直到老人後背的衣料被冷汗浸濕,龍王大人才仿佛施恩一般,坐在那金色紗帳之後沉聲道:“都退下吧。”  滿頭白發,麵容似乎更加蒼老的王管家這才長舒一口氣,領著一群差點支撐不住的小妖怪逃命似的離開了敖戰的起居室。  隻留下十幾個盛滿華美衣料飾品的桃木托盤,整整齊齊地排列在白玉地麵之上。不多時,那些個桃木托盤便浮空而起,一個接一個地越過紗幔屏障,飛向了內室。  紗帳之後。  半裸著上身的男人端坐在床沿處,一頭墨色長發散落在後背,沿著流暢的肌肉線條蜿蜒向下,手邊還胡亂攢著一條火紅的金絲絹紗長裙。  幾塊空蕩的桃木托盤零散地堆積在床腳,其中原本盛著的飾物衣裙被早早取出,隨意地扔在床麵上。  敖戰側身,眼尾餘光撇到床上處在昏睡之中的青年,眼神微黯。  千年玉蠶吐絲織造而成的錦被入手觸感溫潤,如今卻隻是鬆散地搭靠在青年的腰背之間,遮掩不住那一身曖昧的青紫痕跡。  張青嵐被折騰了整晚,如今頭腦昏沉,四肢無力。整個人昏睡著,陷入到空茫的夢境之中無法抽離,修長的指骨緊攥著酸涼爽滑的被麵久久不鬆,關節處都泛了白。  眼底下一片淡青,青年下意識地咬著嘴唇,眉頭微蹙,一副就連睡都睡不安穩的模樣。  敖戰在一旁盯了片刻,並沒有什麽憐香惜玉的意思。想伸手,便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張青嵐的手腕——竟是將人直接從床麵上拖了起來。  手腕處傳來的一陣冰涼刺痛終於喚醒了青年混沌的神思。  張青嵐整個人單薄如木偶,被敖戰牽引著半坐起身,動作僵硬地呆在原地,低垂著腦袋,烏黑柔順的發絲垂下來,一縷一縷地從肩膀後滑到臉側。  不等清醒,一張濕淋淋的帕子便被人扔到臉上,冰涼的水珠一激,這才趕走了張青嵐渾身上下的瞌睡勁。  青年抬手,慢吞吞地將那張沾滿涼水的錦帕拿下來。晶瑩寒涼的水珠沿著側臉的輪廓慢慢滑下來,順著脖頸,最終落入那滿是吻痕的鎖骨處。  張青嵐低下頭,伸出食指指尖戳了戳手裏的帕子,緩緩眨眼。複而抬頭,望著那站在床邊,正居高臨下望著他的男人,老老實實地喊了聲:“老爺。”  話音未落,眼前卻是被一層紅紗全然遮蔽了視線,變成朦朧隱約一片。  作者有話說:  感謝吃不飽的大火腿,可愛的椰子,狐西狸沒有春天三位小天使的投喂,感謝支持! 不好意思今天寫的少了點,明天讓嵐嵐穿女裝?第十九章   車廂之中,通體雪白的香爐內靜靜燃燒著凝神靜氣的上清丹。丹藥的淺香逐漸彌漫開來,充斥著並不算狹窄的空間。  與凡間馬車不同,整輛車飛速向前,車廂之內卻感受不到點顛簸。若是此時有旁人在場,便能看見那滾滾車輪被陣陣雲霧裹挾,騰空而起。  車廂一丈見方,底下嚴絲合縫地鋪著虎皮軟墊,軟墊上則陳設著一方沉木茶幾,茶幾約半人高,之後才是供人乘坐的車席。  敖戰坐於其上,身著墨色窄袖勁裝。衣袍之上暗紋光華流轉,袖口處用銀白絲線繡著鬆鶴花紋,腰間佩了一塊晶瑩剔透的白玉,穗子垂在衣擺旁。  車廂之內極靜,隻有上清丹被無根火燃燒時偶爾發出來的幾道畢剝聲。  張青嵐跪坐在虎皮毛毯之上,耳邊傳來陣陣香爐之中的響動,卻是被人捏著下巴,半強迫地抬眸,同麵前麵色沉沉的男人兩廂對視。  隻見那半跪的美人身上穿著昨日才從庫房之中取出的絹紗金絲繡花長裙,本就精致清秀的一張臉塗了脂粉,兩頰浮著淡淡緋色。  長發被盤成簡單的發髻,露出底下一截皓白的脖頸。一襲紅衣,裙擺描金繡銀,略施粉黛,唇角的口脂豔紅,眉間點著一道蓮花印。兩側小而渾圓的耳垂之上夾了嵌玉的金耳墜,正隨著主人的動作而微微搖晃。  美人整個倚靠在敖戰腿邊,柔若無骨,雙手搭在男人的膝蓋上,仰著脖子,鳳目微垂,豔紅的薄唇輕抿,風情無限。  濃密纖長的睫毛如同鴉羽,隨著眼波流轉而微微顫動,在眼瞼處撲下一小片陰影。  男人居高臨下,左手拇指在對方豐潤豔紅的下唇處不經意地蹭過,在嘴角留下一道輕而薄的痕跡。右手執了眉筆,沾著青黛眉粉,正在眼前人的眉尾處仔細地描。  敖戰的掌心冰涼,寒涼之氣順著兩人相觸的一塊皮膚透過去,激得張青嵐唿吸一滯。  畫眉的動作倒是一絲不苟,男人執筆的手極穩,如同在畫卷之上勾勒丹青,細而微地描摹著每一處細節。  男人手上動作未停,勾著底下青年的下巴,沉聲道:“說吧,到底背著我做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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