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下午,洛塵第一次感受到什麽叫做被眾人目光所向。


    .在昆侖宮幾十萬年韶華極盛的檔口上,頂著最為華美絢爛的讚美的時刻,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藥王穀雜役,以月尊弟子的身份,一把破爛的厚鈍長劍,撒開了他華美的遮羞布。


    幾乎所有的文人都是這般形容上午的那一場排名賽。


    也有不少人是帶著看熱鬧的心態,話裏話外將昆侖宮這一次的失敗,稱之為偶然的事件,沒有分析的價值,也沒有對比的意義。


    但還是成為了茶餘飯後天下閑談的資本。


    看似意料之外,實則情理之中。


    四海八荒沒有人沒聽說過一百年前的荒原之役。


    那場理當曠日持久的大戰,在月族和鬼族加入戰局之後,幾乎來了一個華美的轉身,寥寥千人,將妖族百萬妖軍屠戮殆盡,自那之後,月族和鬼族,便正式站上了這四海八荒的舞台上。


    那樣強大的仙門,教出來這般強大的弟子,也是合情合理。


    扶辰對四麵而來的目光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曾經的自己不管走在哪裏都是目光的終點,他早已經習慣在天下人的矚目之下做任何事情。


    “這便是山海峰,神君上午交手的沈從文和寧修兩位師兄都是山海峰寧羽上仙的弟子。”洛塵笑盈盈看著扶辰的麵容,“山海峰修習大地之氣,有翻山倒海的本領。”


    這些事情,在扶辰的心中塵封了很多很多年,他最初來到昆侖宮的時候還是個孩子,純元上神就像是洛塵現在的模樣一般,帶著他在這昆侖宮裏轉了個大圈。


    善於大地之氣的山海峰,善於天空之氣的無日峰,以及善於毀滅之力的赤日峰,這些東西都是最基本的功課,半點都荒廢不得。


    而純元上神的若水峰,是個獨獨的例外,善用的是龍脈之力,又稱之為龍息。


    昭月自然是一開始就知道這些事情的,純元上神的龍息,是隻有天資極高的皇脈龍族才有可能學成的至陽至鋼的道法。


    她斜倚在桌旁,看著桌子另一邊站在那裏,頭上嵌著大紅寶石的黑鴉,著實犯了難。


    今次黃泉的信,比往日每一次都要厚實很多,鼓起來一個小小的包,讓昭月的手懸在空中遲遲不敢落下去。


    那黑鴉也不走,就像是等著她看完之後發表了意見才打算離開的樣子。


    遲疑拉鋸了一炷香的功夫,昭月心一橫,抬手將那信封開拆,嘩啦一聲抖開厚厚一把信紙,眼眸緊閉,幾乎是做好了必死的打算。


    可是,等了半晌,腦海裏什麽都沒有響起。


    她狐疑的睜開一隻眼睛,掃了一眼那信的正麵,也沒聽到什麽奇怪的聲音。


    這還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難得有那麽一次,黃泉的信竟然沒施加術法,真是不得了。


    昭月低著頭,粗略的將眼前的信頁過了一遍,大概知道為何沒有施加術法了,這洋洋灑灑十幾頁,若是全都讀出來,就算是黃泉也要讀斷氣了。


    這一把信紙,實際上是迴複之前昭月的問詢,看黃泉那裏關於妖族想要複活什麽人,會不會有什麽樣的消息。


    上麵,前後一千年之內,妖族死去的很有名的將士,都一一寫在了紙上,就連大概的死亡過程,也都寫的清清楚楚。


    甚至後麵還帶上了一些基本的分析,簡述了一下哪些人具有被複活的意義,哪些人的可能性不大。


    昭月越看越覺得這信中有東西,往日的黃泉可是絕對不會做這些分析在上麵的,換句話,往日的黃泉已經習慣於將昭月需要的情報直接一股腦送來,然後等著昭月來判斷,像現在這樣洋洋灑灑帶上分析,實屬首次。


    她微微抬眼,睨了一眼那黑鴉警醒的眼仁,幹笑了兩聲:“一時半會我也判斷不出什麽來,我等好好看看再給你迴答。”


    那黑鴉好似終於等到了自己想要聽的話語,張開嗓子幹癟的“啊”了一聲,翅膀一扇,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浩渺天際。


    當它剛剛離開,就見扶辰站在門外,不那麽愉快的看著依舊坐在那的昭月,沒有說話。


    他的感覺很怪,說不清為什麽要同昭月置氣,但就是堵得慌。


    硬要說為什麽會覺得堵得慌,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女人缺根筋,太傻,連墨川上神那麽明顯對她有所覬覦的樣子都看不出來,所以堵得慌。


    那自帶低氣壓效果的狐狸,從身旁路過的一刹那,昭月嘿嘿一笑,抬腳擋在他腿前,臉上寫著“你快讓我絆你一腳”。


    扶辰低著頭,看著那橫在自己腿前的昭月的大長腿,擰著眉頭,不可思議的歪頭看著她的臉:“你怕不是個傻子吧!”


    見他恢複了平日裏一嘴毒舌的模樣,昭月嘿嘿笑的更是燦爛了起來,伸手將黃泉的信頁搖了搖:“快快快,來幫忙,這心裏十幾個妖族大將的名字,看看有沒有妖族想要複活的人在裏麵。”


    扶辰挑著眉,將信將疑的接過來,目光在信紙上掃了一遍,悠悠開口:“月兒覺得墨川上神怎麽樣?”


    他一邊問,一邊用眼角的餘光緊緊鎖著麵前昭月的神色。


    就見她低著頭思索了片刻,又抬著手端著下巴,擰著眉頭想了半晌,咂嘴到:“看到他,我就想起太古帝君,一言難盡……”


    這倒是讓扶辰更加好奇,一邊仔仔細細的看著信,一邊豎著耳朵等著她繼續講下去。


    昭月從盤子裏拿出最後一塊棗花酥,咬了一小口:“雖然都三十多萬年了,但是帝君當年扭著我讀書的記憶著實印象深刻,用凡人的話來說簡直是頭懸梁錐刺股,嚴苛異常,堪稱童年陰影。”


    扶辰吭哧一聲,笑了起來,斜了她一眼,埋汰到:“看來是沒學到什麽東西。”


    被他這麽一說,昭月想了半天,極為讚同的點了下頭:“真要迴憶起來,就記得他嚴苛異常,真要說學了什麽東西,好像還真沒什麽東西。”


    睨了一眼她正了八經的模樣,扶辰止不住搖了搖頭,合著她這輩子就是吃老本,靠著自己天地靈胎的氣質,一路座上上古月尊的位置的。


    難怪這麽傻,惹得他恨不得貼身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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