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次日一早,微蒙的陽光剛剛灑落進裏屋,臥榻上的扶辰便睜開了眼睛,看著有些昏黃的晨光。


    屋外的大樹上,一整夜都有著那叫做洛塵的男人的氣息,尚未起身,他便冷冷哼了一聲。


    看來,扶桑的眼線與爪牙,終究是深入到了昆侖宮這樣的地方,這裏原本應該是不問世俗的一片淨土,而今終究是逃不過天君的幹涉。


    他緩緩起身,一眼就看到了床下那個睡的四仰八叉的女人,明明昨日裏喊冷的人是她,現在被子踢的就剩下一角的人也是她。


    扶辰彎下腰,扯了一把她的被角,蓋在了她的身上。


    麵前的女人,毫無防備的睡顏,麵頰上一抹淡淡的紅暈,還有那平穩和緩的吐息,引得扶辰微微有些發愣,抬手,抹了一把她的額頭。


    還真是每日都是一樣的開場,分明昨日夜裏她睡在床上,醒來的時候便同他又換了地方。


    扶辰的眸子裏,這個女人依舊是學不乖,就是不肯有個女人的模樣,乖乖的被他擁在懷裏,被他保護,被他照顧,難道不好麽?


    這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扶辰尷尬的笑了起來。


    也是,如今的自己,哪裏有什麽能夠保護她、照料她、擁她入懷的資本?不僅如此,甚至還需要躲在她的羽翼下,才能夠得到一片安心的屋簷。


    “我說,你不拔刀,我還以為是樹上那人進了屋呢!”


    被他輕撫臉頰的昭月,躺在地上,皺著眉頭,眼珠子直勾勾斜盯著扶辰搭在自己額頭上的手,歪著嘴不滿的絮叨起來。


    扶辰微微皺眉,這女人現在這副模樣,不管從什麽角度上看起來,都有些過於不修邊幅。


    他抬手,起身絲毫很是嫌棄看了她一眼,明明是睡眼惺忪不修邊幅的樣子,可偏偏就是讓他有些移不開眼。


    白皙肌膚,以及那微微泛在麵頰上的紅暈,就連那擰在一起的眉頭都顯得有幾分可愛的味道。


    扶辰推開門,迎著寒冷清晨的第一縷風,深深吸了一口氣。


    白日裏,樹上的少年安靜沉默,幾乎沒有什麽動靜,昭月理好衣衫,扯了一把衣領,睨了一眼院外的大樹:“你們天族的待客之道可真是聞所未聞,若不是在昆侖宮,我大概早就動手了。”


    扶辰微微眯眼,冷冷笑了一聲:“這不是天族的待客之道,這是扶桑的待客之道。”


    清風微動,拂過院子裏的每一個角落,人參果樹光禿禿的枝幹,微微擋住了洛塵監視的目光,他有些氣惱,輕輕往上又攀爬了一個枝杈。


    “先不說這個,你當真要參加?”昭月背手,站在屋門口,側過頭看著裏麵端坐在書案前,披著一身狐裘白袍,埋頭讀書的扶辰。


    “當真。”他頭也不抬,定定迴答,“就想那仙身若是太古帝君的,月兒你明知道會是個陷阱,也會毫不猶豫的衝上去的吧。”


    清風拂過她額前一縷碎發,扶辰這樣的話語,細細品來似乎並沒有什麽不對,她微微點頭,邁過門檻,輕輕推開客院的門,向著太極殿的方向走了過去。


    屋內的扶辰,看著她的身影漸漸消失不見,手中那本書“砰”的一聲緊緊合上,自書案前跳下,將身上的狐裘解下,換上曾經在藥王穀已經脫下壓了箱底的一身衣衫,站在銅鏡前左右看了一番。


    不怪鴻鈞老祖埋汰,確實看起來就像是個不入流的雜役。


    無奈最初的那一身白衣被昭月拿走後就再也沒有見到過,身上這一身金色的衣衫多多少少能讓他顯得不那麽顯眼。


    總比一身黑衣要強。


    之後,扶辰不動聲色的從屋子後窗一角,掩了氣息,消失在院子後不遠處的一片小樹林裏。


    昭月來昆侖宮是為了那帝君留下的上古卷軸,但扶辰來昆侖宮,則是為了救自己的師父。


    五百年前,扶辰討伐南海叛亂的鱷鮫族,在窮山惡水的路徑極端,將鱷鮫族逼上了萬劫不複的滅族絕境。


    當他們麵對著絕對強大的天兵天將,自知已經無力迴天,便想出了落井下石,兩敗俱傷的惡毒計策——將妖族,拉進這場戰爭的泥潭。


    方法果然奏效,扶辰為了規避天族將士無謂的死傷,隻能放緩推進的腳步,然而妖族卻像是如同暗影一般的一團黑霧,撲朔迷離的聚攏在他十萬將士的身旁。


    當時的妖族領軍人,便赤裸裸的將自己血腥的長劍,正對著扶辰的胸膛。


    他們什麽都不怕,什麽都可以拋棄,唯獨隻要這個天族太子的命。


    因為對軒轅劍那毀天滅地威力的懼怕,對異常優秀、實力卓絕的太子扶辰的恐懼,似的妖族不惜傾盡全力,想要在窮奇道同眼前的十萬天兵天將同歸於盡。


    最終的戰役中,妖族將領將扶辰團團圍住,手持一把鑲嵌著七顆不同顏色寶珠的匕首,在喊殺滔天,充斥著血氣與哀怨的戰場上,以自己的死作為誘餌,在軒轅劍浸沒胸口的一瞬,將那匕首高高揚起。


    那一個檔口上,隻是眨眼的功夫,撲哧一聲,便是那尖刃的匕首刺進血肉的聲音。


    麵前,一身白衣的女人,張開雙臂,將扶辰擋在身後,而那把匕首,微微歪了那麽一些,沒有刺進她的心口。


    那個人,便是純元上神。


    當一場大雨終結了那一次的戰役,純元上神胸口插著那把冒著黑煙的匕首,踉踉蹌蹌的半跪在地上。


    她微微抬頭,看著焦急不已的扶辰,輕輕撫了一把他的麵頰。


    扶辰清楚的記得,純元上神說的最後一句話,便是:傷不及元神,沉睡個百八年就好了。


    說完,便將元神自封,沉沉睡了過去。


    隻是並沒有如她所說的那般隻是睡個百八年就好,時光流轉,五百多年直到荒原之役扶辰死在叛徒的刀下,也沒能等來她蘇醒的消息。


    那樣照顧了他千萬年,待他嚴厲卻透著親人氣息的純元上神,到底是生是死,成了扶辰心中的一個結。


    短短百年而已,原來沉睡的純元上神,為何會成了沒有靈識的仙身,這也是他急於搞清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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