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除夕開始就籠罩在金陵百姓頭頂的灰蒙蒙烏雲,開始消散。


    陽光照耀下,冰雪消融,青綠枝椏冒出,天地間有著萬物複蘇跡象。


    可是經過這個新春佳節,金陵城的緊張氛圍卻並未消散。


    京中局勢反而朝著風譎雲詭的方向在發展蔓延,令人難以預測接下來的走向。


    正月十六,皇帝複朝,新年後的第一次開朝。


    這次大朝會,令朝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了武威侯陸澤的身上,皇帝陛下給予這位年輕侯爺的聖眷更加濃鬱,甚至陛下連守備京畿的巡防營都交到陸侯手上。


    太子跟譽王臉上的神色截然不同。


    “謝侯爺...真的是失去陛下信任了嗎?”


    此刻,大部分人的心中差不多都是如此想法。


    寧國侯謝玉雖然在這次大朝會上收獲到陛下賞賜諸多殊榮,一時間風光無兩,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陛下對於這位護國柱石是存著明升暗降的意思。


    跟文官不同,對武將出身的謝玉來說,頭上的殊榮哪怕再多,沒了實權就代表著失去根基。


    如今得看那位陸侯究竟能把巡防營掌控到個什麽地步。


    大朝會結束後,臉上帶笑的謝侯竟是主動找到陸澤,謝玉拱手道:“今日起,巡防營重擔便交由陸侯,本侯節製巡防營多年,如今終於也能夠稍稍鬆下肩膀上的擔子。”


    謝玉哪怕笑容滿麵,但此刻心中實際卻是氣悶不已。


    哪怕他料想到陛下決定讓他交出節製巡防營的權柄,可謝玉遠遠沒有想到,這件事情會發生在今年年後第一次開朝的大朝會上。


    下朝後感受著周遭同僚們那莫名的目光,謝玉當然明白,這意味著皇帝陛下在某種程度上對他已經失去了耐心。


    而加速這件事情的導火索...是依然被關押在京兆府大牢的卓家父子。


    陸澤眼神輕笑著跟謝玉寒暄起來。


    隻不過心裏卻極其憐憫麵前的謝侯爺,想起昨日上元夜在妙音坊的勾欄聽曲,謝侯爺恐怕還不知道等到蕭景睿生日那天,才是他徹底跌落出朝堂的日子。


    梅長蘇的招數才是真正死招。


    隻有徹底離間卓家跟謝家關係,謝玉才能夠真正被拖下水。


    陸澤的手段,相較而言,過於直接。


    直接,就是省事。


    但同樣代表著效果並不好。


    眼下卓鼎風跟卓青遙被關押在京兆府,但這父子二人皆否認除夕那日宮牆下刺殺內監是他們所為。


    隻是被關押,但實際上沒有證據來證明。


    尤其是在卓家父子的手筋被陸澤徹底廢掉之後,連僅剩的這點查證方向都被堵死。


    懸鏡司奉旨查案,夏冬去過京兆府很多次。


    但看著卓家父子如今的狀況,咱們這位懸鏡司掌鏡史心中可是極其氣憤。


    今日下朝後,陸澤在武英殿旁邊青石路上被夏冬大人攔住。


    “夏冬大人,好久不見。”


    夏冬身著懸鏡司黑色官服,麵色十分冷冽。


    陸澤笑道:“夏冬大人應該是去見陛下吧?”


    夏冬看著陸澤那張笑臉,冷哼一聲:“我是去跟陛下匯報內監被殺一案的調查情況。”


    陸澤拱手便要離開。


    夏冬移步堵在她的麵前:“陸侯不想與我說說,你為何私自動手廢掉卓家父子的手筋嗎?”


    陸澤挑了挑眉:“他們那時尚有餘力,想要刺殺本侯,我當然要保證他們父子二人再威脅不到我的生命,廢掉他們武功算什麽?人不是還活著嗎?夏大人難道找不到更多線索?”


    夏冬深深看了陸澤一眼,不再多言,轉頭朝著養心殿方向走去。


    她嘴角泛起冷笑。


    這陸澤,真是滿口胡謅。


    威脅到你的生命?


    這卓家父子加一塊,恐怕都打不過你吧?


    要是論起城府心機,那更是遠遠不如,否則又怎麽會落到眼下這般田地?


    陸澤並未在意夏冬此刻的心情。


    他哼著小曲迴府。


    柳秋霜在知曉陛下竟讓他負責節製巡防營後,臉上是難掩的震驚。


    “巡防營單論人數跟戰力都不及禁軍,但卻是維持京都安穩的常備軍,陛下難道真的是因為卓家的事情,從而懷疑內監被殺案是謝侯的手筆?”


    柳秋霜自詡聰穎。


    但眼下連她都漸漸看不清楚,京都裏這撲朔迷離的局勢。


    巡防營就好像是天上忽然掉下來的大餡餅,直接落入了陸家的口袋裏麵。


    柳秋霜眉頭皺起,接著說道:“隻是你在清明祭禮後就要迴到西境述職,那時又如何能夠相距千裏的在京城節製巡防營呢?”


    陸澤聞言,笑道:“謝侯也明白這個道理啊。”


    “陛下如今隻是令我暫時負責巡防營,後麵肯定會找到合適的人來節製。”


    比如說...靖王。


    梅長蘇入京這麽長時間,已經開始替靖王爺鋪墊好奪嫡的道路。


    片刻後,陸義踏步進入屋中。


    “侯爺。”


    “巡防營那邊,除卻今日當值的以外,其餘人已經集結完畢,如今正在東直門前候著。”


    陸澤緩緩起身。


    “新官上任。”


    “正月裏天幹,火肯定不能燒,但至少得讓大家臉熟一下。”


    “走吧,過去看看。”


    巡防營由謝玉節製多年,這些年裏倒是並未出現過什麽大的差錯,相反,京都民生安穩有著巡防營很大的功勞。


    陸澤的出現,使得廣場上這些兵士的眼神稍稍都有些變化。


    陸澤剛入京的時候,就把巡防營一名從五品驍騎將軍送入禦史台,再加上跟謝侯之間的零星矛盾,使得巡防營兵士對於武威侯,天然便帶著些許反感。


    今日剛剛得知這位陸侯爺頂替謝侯,成為自己這些人頂頭上司的時候,每個人的心情瞬間就變得複雜起來。


    陸侯褪下朝服,披上盔甲。


    他身騎高大駿馬,手握韁繩,抬眼高高俯視麵前這些巡防營軍士。


    “陛下令本侯節製巡防營。”


    “我對你們的要求很簡單,隻有四個字,令行禁止。”


    “從宮牆外的那道護城河,到內城、外城,以至京郊,皆是巡防營管轄的範圍。”


    “換句話說,隻要轄區出事,就是巡防營的責任,也就是本侯的責任。”


    陸澤側身下馬。


    接過陸義遞過來的那本巡防營名冊。


    “除卻當值的以外。”


    “今日這裏似乎少到了好些。”


    普通兵士默默聽著,而最前列的幾位巡防營副將,臉色卻變化起來。


    “侯爺,那些人其實...”


    為首的是位身形魁梧的壯漢。


    隻是他剛一開口,陸澤冷冷的眼神便望了過來:“我早就派人通知了你們,如今本侯都到了這裏,卻還有人遲到,若是在戰場之上,這便是臨陣逃脫,當誅!”


    壯漢不敢再直視,沉默的低下了頭去。


    廣場上安靜無比。


    “待會兒,將所有未到之人的名冊,送往兵部蓋章按押,剝去官身。”


    “巡防營的差事很累很苦很得罪人,但有太多的人拚了命想要擠進來,本侯希望你們能夠珍惜自己現在的位置,你們不是替本侯當差,是替你們自己當差,懂了麽?”


    上班第一天,職場pua是必須的。


    巡防營畢竟被謝玉那老東西抱在懷裏細細揣摸了這麽些年,裏麵的兵士大都是被其洗腦,今日未到的那些人裏麵可能真的有無辜之人,但陸澤肯定,絕大部分肯定是對他這個新任上司有著類似不滿情緒。


    既然不滿,那就滾蛋。


    陸澤還是那句話:令行禁止。


    隻要這些人乖乖聽話,那麽陸澤絲毫不在意他們心裏是否還想著前任謝侯。


    ......


    寧國侯謝玉這段時間在京都裏愈發顯得沉默。


    不論是在朝堂亦或是在府裏,除卻偶爾會在私底下去往東宮之外,平日裏謝侯沉浸在他的世界裏,麵對卓家夫人以及身懷六甲親生女兒的懇請,更是選擇視而不見。


    徒留卓家父子在京兆府大牢裏度過了整個正月。


    直到二月初二龍抬頭這天,寧國侯府的人才知曉謝侯這段時間都在忙碌些什麽。


    今日是春決斬刑的第一批。


    菜市口觀刑的人山人海,刑部全班人馬都出動,刑部尚書齊敏擔任監斬官,齊尚書坐著正對麵的看樓上,朱紅血簽一根根地從樓上扔下來,每一根簽落地後,就有一顆人犯的頭掉下來。


    妓館殺人案的兇手何文新赫然就在這批處決的人裏。


    意外終於還是發生。


    任誰都沒有想到,刑部竟然敢在這種場合,行換囚之事。


    周圍擠得滿滿騰騰都是圍觀的百姓,一時嘩然。


    齊尚書見東窗事發,甚至當場都快要暈了下去。


    文遠伯也來觀刑,一看刑部來這一手,氣得直跳,揪著何敬中和齊敏不放,鬧著要麵君。


    京都的各大茶肆裏,說書先生拍案叫絕,繪聲繪色的講述著那日菜市街的精彩畫麵,令聽者仿佛身臨其境:“是時,陸侯攜巡防營兵馬接管現場,陸侯龍行虎步,拎著真正的何文新出場,圍觀百姓無不拍手叫好。”


    陸澤很是順遂的接過了他上任後的第一枚勝利果實。


    這枚果實是由謝玉親手遞到陸澤手上的,但陸澤知曉實際的操縱者是隱藏在最後的梅長蘇。


    整件事情似乎形成了個大閉環。


    隻有夾在最中間的謝玉,被蒙在鼓裏。


    但其實謝侯的目的,已然達成。


    那就是這樁換囚案對於譽王那邊的損耗,不可謂不大。


    梁帝震怒,對於這樁醜案的處理詔書在十天後正式廷發,吏部尚書何敬中被免職,皇帝念起為子之心,允其告老還鄉,但何文新還是依律被正法。


    最慘的還是刑部。


    刑部尚書齊敏瀆職枉法,奪職下獄,判流刑,而刑部左丞、郎中、外郎等涉案官員一律同罪,整個刑部直接被廷尉府抓走一大半的人。


    譽王眨眼的功夫就丟掉了吏部跟刑部兩大助力,引得他懊悔心疼。


    同時甚至對陸澤也記恨上了。


    ......


    “譽王記恨我幹什麽?”


    “我隻是個辦事當差的人,那何文新既已經被擒獲且驗明身份,我難道還能叫人給他放走?”


    穆王府,陸澤舉止自然,跟在自己家裏沒有什麽區別。


    霓凰臉色稍顯無奈的給陸澤杯中增添茶水:“譽王這次折損這般大,肯定是要找個對象記恨,思來想去恐怕也隻有你合適,畢竟問題的關鍵出在何文新身上。”


    陸澤笑著搖頭:“那是他自己蠢,真以為刑部是齊敏的一言堂,連換囚這種事都敢做。”


    霓凰眉頭稍稍蹙起。


    “也就是今日穆青不在,否則你這般態度肯定會被他學去。”


    “金陵除卻陛下,哪有人敢罵譽王蠢的?”


    霓凰看著陸澤,心裏卻升騰起莫名作祟的情緒。


    她似乎欣喜於陸澤在她麵前這種極其自然的態度,遠比之前寒暄客套要顯得親近。


    陸澤直接打量著霓凰的臉頰,時間一長,引得後者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看我做什麽?”


    陸澤笑道:“就是想問問,那日跟梅長蘇都聊了些什麽?”


    霓凰略顯沉默。


    “雖然看起來太子最近屢遭打擊,譽王意氣風發,但一加上此案,雙方的損失也差不了太多。”陸澤接著說道,“大家都說此消彼長,可奇怪的是,這兩人鬥得如火如荼,雙方不停地在消,卻誰也沒看見他們什麽地方長了。”


    “梅長蘇這般助力靖王,但太子跟譽王竟都未能察覺。”


    “這樣下去,恐怕等到明年春節的時候,整個金陵都會大變。”


    霓凰神色複雜的看著陸澤:“你好像知曉很多事情。”


    陸澤誠懇點頭:“我跟你一樣,比較聰明。”


    霓凰沒忍住笑了出來。


    “別鬧。”


    “我跟你說正經的呢。”


    她掩下笑容,直視著陸澤的眼睛:“我知曉了梅長蘇的身份,但是抱歉,不能告訴你。”


    說罷,她竟是緩緩起身來到陸澤身前,將頭倚靠在陸澤肩膀上麵,語氣帶著難言的溫柔:“我隻是不想你摻和進來,嗯...其實我自己也說不清楚現在的想法,我的心很亂。”


    “還有。”


    “我喜歡你。”


    陸澤直接將霓凰挽入懷中。


    威震三軍的南境女帥此刻就這般旖旎曖昧的坐在了陸澤腿上,滿臉紅潤。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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