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迴到了北都城。


    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城裏的所有人都知曉了這個消息,貴族們都沒有想到還能夠見到世子,他們甚至都已關心起來了新世子的人選。


    這天下午。


    所有人都匯聚在了呂氏帕蘇爾家族的祖廟。


    偌大的祭壇上點起了熊熊的烈火,火堆中灼燒著犛牛的肩胛骨和檀香木,白色的煙嫋嫋飄向空中,然後被初冬的寒風給吹散。


    祭壇的正前方。


    隻見陸澤衣著黑紫色的世子絳服,左手係豹尾,右手持橫刀,青陽的祭祀們對著正中央的陸澤,潑灑著碗盆裏的各種水。


    這是草原上的特有風俗——萬水辟邪。


    類似於東陸成語當中的接風洗塵。


    因為瀚州草原經年幹旱,牧民們將雨水視為盤韃天神的恩賜,認為水是世上最有魔力的東西,可以洗去塵埃、疾病跟各種汙穢。


    這天的祖廟顯得格外安靜。


    大汗王、王子以及貴族們分列祭壇的兩側,人們都在安靜的注視著被祭祀簇擁的世子,十數日的時間未見,年輕的世子殿下好似長高了很多,那雙眸子好似變得更加淩厲。


    大君呂嵩袖著手,麵無表情的站在人群最前方。


    直至繁瑣的祭祀環節結束後,呂嵩才轉過身來,這位已經五十多歲的蠻族君王對著小兒子揮了揮手,陸澤站立大君的身邊。


    所有人的神情在這一刻好似全都凝固住了一樣。


    大君的語氣格外地平靜:


    “我統領青陽,這一生殺過很多的人,其中有敵人,也有朋友。”


    “去年,我殺了瀾馬部的達德裏大汗王,今年又殺了龍格真煌,滅了真顏部,蠻族七部如今僅剩六部...”


    “就在半月之前,我的小兒子呂歸塵·阿蘇勒,在北都城裏遭遇了刺殺。”


    “今天,他活著迴到了北都城。”


    在眾人注視下,大君呂嵩握住了陸澤的左手,隨即高高舉起來了他的左手,午後的陽光剛好照耀在那雪白的豹尾之上。


    王子們的神色無比複雜。


    大王子呂守愚跟三王子呂鷹揚的心裏都掀起滔天巨浪。


    大君這樣的動作落在貴族們的眼裏,跟在交接權柄無異,呂守愚跟呂鷹揚兩人背後雖然有著權貴們的支持,但兄弟倆都清楚,在北都城真正具有決定權的,隻有父親一人。


    陸澤的目光掃視過祭壇兩邊的貴族們。


    世子的眼神竟是隱隱間有著與大君相同的威嚴,隻是沒有大君眸子裏的白翳,可依舊令有些貴族不敢與其對視,紛紛的低下頭去。


    陸澤緩緩往前走了幾步。


    他輕聲笑道:


    “在場的,都是我的親人跟長輩。”


    “今天我有個問題想要問一問大家,究竟是誰想要我的命?不妨直接說出來,否則一直在黑暗裏藏頭露尾,跟臭水溝裏的老鼠一樣。”


    這時,左側隊列最前方的台戈爾大汗王冷冷道:


    “世子殿下。”


    “若是你有懷疑的對象,大可以直接說出來。”


    “不用在這裏捕風捉影的說些有的沒的。”


    陸澤對著麵前這位三叔父躬身見禮:


    “迴台戈爾大汗王的話,我...還真有證據。”


    “木犁將軍,拿過來吧。”


    木犁從後方出現,手裏拎著紅黑色的匣子,在場的所有人都不陌生,那天在金帳裏,木犁就是這樣的出場方式,不過那次是帶了六個匣子。


    今天,隻有一個。


    陸澤揮了揮手,匣子被武士打開,露出裏麵枯槁的皮包骨頭的腦袋,其眼眶極其外凸,頭骨的形狀跟之前的蠻族人頭骨完全不同。


    在看見這個頭骨之後,此時的人群變得有些騷動。


    陸澤看著場下眾人,繼續說道:


    “這人,便是在羊羔節那天刺殺我的刺客首領,我想,在場應該有人認識這個人,他是名來自東陸的刺客,出身於天羅山堂。”


    “刺客的名字我也知道,叫做龍籬。”


    “這個人是在半年之前來到的草原,他的目的並不是刺殺我,因為那時候的我還在真顏部。”


    陸澤的聲音依舊溫和,但落入貴族們耳朵裏,人們卻感覺到難言的壓抑,抬眼看向世子,隻覺得年輕殿下的身上籠罩著神秘光環。


    說罷,陸澤從木犁手裏接過一個長長的木盒,在打開以後能夠看到,裏麵放置著枚造型獨特的羽箭。


    陸澤走下祭壇的三道石頭壘成的台階,拿著打開的盒子在貴族們的麵前轉悠了一圈,讓每個人都能夠看清楚裏麵的東西。


    世子殿下一邊走一邊說道:


    “殺手龍籬來到草原的目的,是幫人打造羽箭,同時負責訓練殺手。”


    陸澤迴到祭壇上後,他忽然看向遠方。


    馬蹄聲響起,虎豹騎的騎兵瞬間就出現在了祖廟。


    貴族們快速的左右轉頭,人們看著那些佩刀持弩的精銳,終於是慌了神,擔憂著又會有血腥的事情發生。


    為首的百夫長來到陸澤跟呂嵩麵前,單膝跪地,道:


    “稟報大君、世子。”


    “虎豹騎在北都城城南倉庫的某個密室當中,發現了類似於這種箭矢的材料。”


    “那裏的倉庫隸屬於...格勒大汗王。”


    陸澤含笑的目光落在了台戈爾大汗王的身後,大君同樣看向了格勒大汗王,隻見陸澤的這位七叔如今徹底慌亂起來。


    格勒大汗王連忙擺手道:


    “這這這,這不關我的事情啊!”


    “大君,真的不是我!”


    陸澤轉身看向呂嵩,躬身行禮道:


    “父親。”


    “您讓兒子自己去查北都城想要殺我的幕後真兇,但兒子沒有想到會查到七叔的身上,我覺得這件事情,可能真的有隱情。”


    格勒急忙點頭說道:


    “對對對!阿蘇勒說得對!肯定有隱情!”


    呂嵩眼眉低垂,片刻後道:


    “格勒。”


    “我也願意相信這件事情與你無關。”


    “但現在查到了你的倉庫,那麽這幾日就先委屈你一下,禁足在你的家裏,沒有我的允許,不允許裏麵的人出來。”


    “等到事情查清楚之後,我會給你個交代。”


    虎豹騎接著簇擁著蔫不拉幾的格勒大汗王迴了家。


    這場替世子接風洗塵的萬水辟邪儀式,就在馬蹄聲裏落下帷幕,貴族們被寒風吹拂著臉頰,離去的時候抬眼看向大君身邊的世子。


    他們的耳邊風聲唿嘯,好似聽到了北都城君王權力交接的序幕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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