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吟出言安慰。 歎了口氣,商響拿出手機給晉長發了條信息,交代他早些迴家。 那孩子,人丟了,手機倒是不離身,飛快了迴了一個“好”和一個飛吻的表情。 有些哭笑不得,商響默默收了手機。 火鯉珠倒是真起了作用,身體難得不受地府陰氣折磨。 忽然來了興致,商響混入擁擠的人流中。 天君抓他不及,隻好隔著一兩個人頭跟在他身後。 人擠人的走了一段,才終於拉住了鼠妖的手,傷口縱橫的手心磨蹭著手掌,說不出的柔軟,叫人心尖發顫。 天君不願放手了,即使感覺到小手掌的不情願,就是不撒開。 夜市裏賣的都是些便宜貨,商響倒不嫌,這個攤位站一會兒,那個攤位瞧一眼。 他還是摳門兒,光看不買的。 “這個鈴鐺怎麽樣?”拿起個銅鈴鐺晃了晃,鼠妖閑聊似的問他。 “嗯。”天君還是不喜歡人間的嘈雜,僵著臉應了一聲。 賣鈴鐺的小姑娘看著天君,怔愣之後,目光忽然挪不動了。 “你們要買的話可以算便宜點的。”像是要急切的將人留住,又帶了點女孩兒的羞怯。 商響別有深意的一笑。 這張臉啊…… “那能買一贈一嗎?” “嗯,好……”小姑娘還沒迴過神兒。 笑容漾開,得了便宜的商響總算肯掏錢。 挑了兩個素淨沒有花紋的,又管小姑娘要了兩根紅繩。 細白的手指捏住,紅繩一一穿進鈴鐺洞口。 一路走一路搖,人聲嘈雜,根本聽不見銅鈴搖動的細小聲音。 皺起眉頭,商響忽然問:“你聽得見聲兒嗎?” 肖吟點了點頭,卻又心生疑惑。 鼠妖五感向來敏銳,他卻為何會問自己這個? “一隻耳朵聽不到,所以問問你。”鼠妖像是滿不在乎。 肖吟這才想起,隱藏在有些長了的柔軟發絲下,輪廓奇怪的鼠耳。 他掩飾得太好,又不常同自己親近。所以竟一直沒有發覺,成日冷言冷語的鼠妖一隻耳朵其實是聽不到的。 然而,一個疑惑解開,偏又生出另一個。 他為什麽會沒有了一隻耳朵? 鼠妖身上的謎團實在太多…… 一千年前,仙魔大戰,兄長作為天界之主,率眾攻打魔界。不想,卻為情劫困於還真幻境,肉身湮滅,魂魄受損。 為保兄長靈識,肖吟隻得將一縷殘魂納入體內。 卻不想,魂靈相容時,向來無情無欲的靈虛天君,竟被兄長靈識中三千情絲纏縛,錯將天帝苦戀的南山花妖當成自己的愛侶,癡戀糾纏…… 太過羞於啟齒的誤會,是以每次有人提及,天君就會大動肝火。 漸漸,這件事情成了天界的禁忌。 然而悠悠眾口最是可怕,不知怎麽,三界間竟有了靈虛天君為與南山花妖廝守,自脫仙骨跳下降仙台的傳言。 肖吟有些惱怒—— 脫去仙骨不假,不過是為了給那不著調的兄長重塑肉身, 跳下降仙台也不假,卻是為了斬斷纏住自己的三千情絲。 還記得某年,他去赴西天佛界講經會,佛祖說:空門自古人不空,太上忘情,便也有情。 很是嗤之以鼻,完美無瑕的天君認為神仙就是要無情無欲,不動凡心。 可真去凡世走了一遭,脫胎換骨,靈魂重塑,總算拔除了靈識中殘留著的對兄長愛人的癡戀。 神靈歸位,他仍是玉山之上不染凡塵的靈虛天君。生活一如,了無愛恨,隻是總有種遺失了什麽的空虛。 直到那一日,新任魔尊楚襄潛入玉山,引自己進入了還真幻境。 幻境中有一雙眼睛,烏黑圓潤,情絲橫泛,仿佛世間千秋萬載,隻剩他一人。 似曾相識的熟悉…… 肖吟慌了神,想要抓住,卻被那半吊子魔尊一掌擊中胸口。 幻境陡然碎裂,那雙眼睛也隨之消失。 悵然若失的感覺要大於胸前的痛楚,肖吟一劍刺入了楚襄肩胛。 狡詐魔尊化煙而逃…… 為報一掌之仇,天君追著魔尊到了人間。然後,便有了路燈下與鼠妖少年的相遇。 不知不覺被他吸引,不知不覺住進了他的院子,不知不覺想要牽住他,不知不覺想要對他好…… 天君說不清緣由,隻是恍然憶起在兄長情絲纏縛下,那種酸澀甜蜜的滋味。 動了情麽? 肖吟不知道。 隻是注視著鼠妖的目光不自覺變得更加柔和。 “給我一個吧,你的鈴鐺。” 三界珍奇從來都是別人送到他麵前,天君頭一次開口討。 可鼠妖還猶豫,掂量了半天,才將一個係了紅繩的鈴鐺遞放到他手上。 “本來是給家裏的貓買的,可小貓太小,帶這個沉,就給你吧。” “我連貓都不如?”忍不住抱怨,卻沒有真的動氣。 鼠妖連忙搖頭:“我可不敢。” 可臉上哪有半分“不敢”的樣子。 不禁失笑,肖吟說:“既然送我了,一樣的便不能給貓帶了。” 言罷,他拿過另一個鈴鐺,紅繩頭上打個了個結,掛到鼠妖脖頸上。 “你自己帶好。” 紅線繞著雪白的皮,燒得肖吟眼熱。 未出口的承諾,他也不知道要兌現什麽。 商響垂著眸,神情藏在睫毛的陰影裏。 終於,他們在夜市盡頭找到了晉長。 小老鼠正啃著一個烤紅薯,手裏還拿了兩個魷魚串,肚子吃得圓鼓鼓。 慌忙掙脫了被天君握住的手,商響笑他: “就顧著吃,以後要變胖老鼠的!” 晉長沒大沒小的反駁:“像響叔那麽瘦,就不可愛了。” 到是會給自己找借口。 商響笑了,不服氣的說:“誰說我不可愛了,你響叔年輕的時候連道士都被我迷住了過。” 忽然覺得心頭不悅,肖吟愈發在意起商響的這段往事。第十一章 和尚 深夜,逛了一晚上的商響卻沒睡意。 披上衣服坐在梧桐樹下,抬頭看著月色流光。 “怎麽還不睡?” 身後傳來天君的聲音。 “你不也沒睡嗎?”懶洋洋的迴了一句,商響連姿勢都不動一下。 “還疼嗎?”上前一步靠近他身側,肖吟沒話找話。 明明知道,吞了火鯉珠,必定不會再疼,可就是想同他說說話。院子太安靜了,而鼠妖看上去又是那麽寂寞。 “托上仙的福。”他說。 月色照進他黑白分明的眼裏,流瀉出更加溫柔的光。 那雙眼睛看向他。 “就是可惜了火鯉珠,畢竟是五百年才得一顆的珍寶,比我年歲都大呢。” 商響往旁邊挪了挪,難得露了個笑:“你要下坐嗎?” 沒有漠視他的存在,鼠妖主動示好。 不知怎的,從來都高高在上的天君,竟有了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見他愣在那裏,商響又說:“上仙賞臉,陪我坐一會兒吧。” “好。” 坐了下來,兩人之間隔著一掌有餘的距離。 不太遠,也不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