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發著熱,叫腦袋更昏,幹脆睡覺吧,不要做夢,他討厭做夢。  可是,夢裏有娘。  商響吸了吸發苦的鼻子,把自己蜷成了小小的一團。  這一睡,便是三日。  中間也有醒的時候,短短的片刻鍾,睜不開眼,分不清夢與現實。  直到第四天,一束太陽光照進了老鼠洞中。  驚心動魄的一夜恍如一場記不清的夢魘,醒來了,便又是一個清朗太平天。  肖吟還沒醒,安安靜靜的躺在圍著青色帳子的床上。  商響坐到床頭,伸手輕輕摩挲他的臉。  指尖蒼白,不見血色。  遊走著,帶著妖怪貪得無厭的秉性,一下一下拂過他肖想過無數遍的眉梢眼角。  道長……  老鼠精無聲的笑,眨了眨沾濕了的黑睫毛。  肖吟今生餘命,是他的……  聽和尚說,有位叫做覺行的高僧曾為肖吟批過命,算出他的死期,就在那日。  狂風驟雨,驚雷打得滿城皆懼那日。  商響微微笑,唇角眼梢有種冷寂的快樂。  是真覺得好笑,因為從不曾想過,到頭來,改換了天命的竟是自己——  折了一條尾巴,從天定的死期裏,奪迴了肖吟。  【作者有話說:響響媽媽愛你!】第十九章 記憶  那日之後,已經過了半月。  肖吟仍舊沒有醒。  商響衣不解帶的照顧著,累了乏了,便伏在冷硬的木床沿眯眯瞌睡。  他沒法真閉上眼。  閉眼就是落雷過後一場驚心動魄死亡。  但那又與死亡不相稱,是肖吟心心念念的,與花妖的來世緣。  和尚說,肖吟是個瘋子,從來都是。可他沒想到,世上還有更瘋的,不但瘋,還不自量力。二百多年的破爛道行,就敢改換天定的壽數。  “你圖什麽呢?逆天而行……是要遭天譴的。”  和尚一句話歎了三口氣。  商響眯眼笑,慘白的唇縫裏透出一點血紅舌尖:“我沒有別的好處,隻能拚了命對他好。好到再沒人能這麽對他,或許他就是我的了。我是妖怪,不許什麽三生三世,真要動了心,就隻對那人好,好到死那天。”  和尚又歎了口氣。  商響是隻蠢老鼠,無可救藥,愚不可及,為了道士連來世為人都不要。  畜生道有多苦,商響比他清楚。  和尚歎息著退了出去,沒有再勸。  妖怪的靈竅總是不如凡人玲瓏剔透,愛啊恨啊由著自己的心,又癡又傻又固執。  商響還瘋,還不要命。赤裸裸熱騰騰血淋淋的一顆心掏出去,被人冷待了摔碎了作踐了,他連頭都不迴……  肖吟醒來那天很冷。  沒有下雨,隻是化不散的陰濕。  商響喂完湯藥,想給他再加一床被。  抱著被子迴來的時,沉睡了半月有餘的肖吟已經坐了起來。靠在床頭盯住自己,瞬也不瞬,視線筆直。  像極了有一年下山偷核桃,在村頭遇見那隻綠眼睛的扁擔紋花貓。  肖吟低頭笑了兩聲,又抬眸:“你傻了嗎?”  商響被喚迴了不知落到何處的魂兒,結結巴巴:“你、你醒了?”  “你是誰?”道士歪著頭,眉眼清澈又無邪。  才露頭的喜悅凝在了臉上,商響傻傻的抱著被張口結舌:“你……”  “我忘記了很多事。”含笑望著傻乎乎的老鼠精,肖吟說,“但我覺得我認得你。”  我認得你……  一句話,便叫商響忘記了斷尾巴的痛。  眼淚忍不住掉下來,一顆一顆,不像珍珠,像雪粒子,劃過臉頰,沒有半點熱氣,聚在下巴上,浸得紺色被麵一小片濕。  肖吟心頭波瀾起伏——  是心疼。  又不止心疼。  不知從何安慰起,隻能拉過緊緊攥著被子的手。細細的手指,留著淺淺的疤。  被子掉到地上,哭傻了的小老鼠跌進自己懷裏。  抱著的感覺很軟很好,也叫肖吟說不清的混亂慌張。  “別哭別哭,是我欺負你了嗎?”  怔怔的不敢動,商響抬頭偷偷看肖吟,卻被對方抬手擦掉了眼角的淚。  他暗罵自己沒出息,竭力忍住眼淚,妄圖粉飾太平:“我是因為高興才哭的。”  是高興嗎?或許也有。太複雜的情緒,商響形容不來。  “為什麽高興?”  心在別別跳,張狂的鼓動著要震出胸腔。商響從沒離肖吟這麽近過,偎在他胸前,還被箍住了腰,稍微動一動眼皮,那讓自己瘋癲發狂的色相便落入眼中。  他有些遲疑,覺得是夢境,偷偷咬了嘴唇,卻又覺出了疼。  可還是驚豔,還是著迷。想染指,想冒犯。  想得五內俱焚,膽大包天。  “因為你醒過來了。”  被誘惑了的商響訥訥說。  聽罷這話,肖吟不可抑製的覺得歡喜。這隻小老鼠,亮晶晶的眼睛裏好像隻有他。  “我是誰,我們又是什麽關係?”  不想撒手,懷裏有隻老鼠的感覺很奇妙,箍在腰上的手臂再使了一分力。  貼的更緊了,黑而圓的眼睛近在咫尺。  濕漉漉的睫毛動了動,蒼白的唇綻出一絲笑,像是一朵白色的花,裏麵藏著紅色的蕊。  “你叫肖吟,我是你男人。”  狡猾的老鼠精麵不改色的撒了個彌天大謊。  這謊說的太不著調,說出口的那一刻,就做好了被肖吟推開的覺悟。  可是卻沒有。  漂亮的道士隻是看著他,嘴角含笑地看著他。很高興的樣子。  “那你是誰呢,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癡纏繾綣,像是對待前世的情人,溫柔又蠱惑。  眼前晃過梧桐樹下煢煢而立的百合花。瞬間,血液凍成了鋒利的冰碴,刺在身上,又冷又痛。  可這時光不是他偷來的,是他用尾巴換的!  忽然有了底氣,老鼠精抬起下巴:“我叫商響,你記住了!”  管他呢,管他呢,就算隻有一時一刻也認了!  貪得無厭的妖怪總也學不乖。  “嗯。”肖吟點頭笑,眼裏盛滿了一汪溫柔的月亮,“我平時怎麽喊你?響響嗎?”  剛才還膽大包天扯著謊的商響愣住了。  過了這麽多年,認識這麽多人。會叫他響響的,隻有老鼠娘。  搖搖頭否認:“沒有,你沒這麽喊過我。”  “那我叫你什麽呢?”肖吟對稱唿似乎有種超乎意料的執著。  搜腸刮肚的想,卻實在想不出。  因為肖吟從沒有認真喊過自己。  “響響。”又叫了一聲,鼻間縈繞著溫熱的吐息,兩個字念得真切又清晰。  叫人心顫。  眼看著就要落下淚來。  “你愛怎麽叫就怎麽叫吧。”商響癟嘴忍住淚,橫眉冷眼,改不掉口是心非的毛病。  明明……明明就歡喜得要命。  肖吟低頭凝視他:“這麽委屈?生氣了嗎?”  當然生氣,那一樁樁一件件,換了旁人早就琵琶別抱另覓新歡了,也就是小爺這麽……這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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