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他寬肩窄腰肌肉修長,一張俊臉也很有看頭,是會招蜂引蝶,叫人暗送秋波的長相。 可是,別人長得再好看,總歸不是肖吟。 “你生得醜,我不動心。”商響說。 前半句是玩笑話,後半句卻是他的本心。 和尚被氣笑了,拿起浴盆裏的水瓢直往商響身上潑水,他氣急敗壞的吼:“老子長這麽大還沒被人說生得醜過。” 商響抬手抹了抹臉上的水,冷不丁操起藏在木盆後的半邊葫蘆,眼疾手快的對著和尚泛著青色毛茬的光頭扣去。 老鼠精笑得開心,和尚卻被半瓢涼水澆了個透心涼。 “小響你太不地道了,我這麽嬌弱,這大冬天的怎麽經得起涼水潑。” 商響瞧著和尚直打哆嗦的狼狽樣兒咯咯笑,揚起小小的下巴很是得意: “讓你潑我!” 浴間裏的笑罵聲穿過小小的院落傳入肖吟耳中,叫他覺得心煩。 卻又好像不是心煩,遠比心煩來的焦灼,說不清是什麽。 懷裏的花妖環過他的脖子,迫切的扭動著柔軟腰肢,索求著賴以為生的歡愉。 “迴雪、迴雪……”肖吟低聲呢喃著宿世愛侶的名字。 然而,花妖少年隻是看著他,視線寒冷又悲憫。 “肖吟,我已經不是洛迴雪了。” “不。”肖吟竭力否認,“你隻是還沒想起來……” 花妖攀住他的肩,身體迷亂的聳動顛蕩。開口卻又說不出的冷靜清醒:“南山洛迴雪早在千年前就消解在了歸墟之中,我不是他……” 肖吟低頭含住花妖泛著冰冷香氣的唇,將那些他不想聽的話堵在了口中。 花妖少年抱緊了他,閉上眼睛放縱著妖物的本能,直到月上枝頭,才結束了這場荒唐。第十四章 洗鳥 商響站在窗前,將腳尖踮得老高。從一件壓箱底的舊棉衣裏摳出些泛黃發黑的破棉絮,一點一點塞進漏風的窗縫裏。 這破屋子,不但漏風,還不隔音,光聽著就叫人煩。 商響一邊罵,一邊恨恨的揪著棉花。 他踮了半天腳,努力往上蹦了蹦,伸長了胳膊卻還是夠不到最高的縫隙。這樣幾次過後,壞脾氣竄上腦門兒,氣急敗壞的將開了膛的破棉襖往地上一扔,狠狠瞪了和尚一眼:“還不快過來幫忙!看不見是吧?” 和尚看著他又氣又怒又跳腳,暗笑著從床板上慢騰騰的站起來,彎腰撿起被小老鼠丟在牆角的棉襖,從裏麵揪出幾縷棉花輕易就堵上了最上麵的縫隙。 然而,風是堵住了,那叫人心煩意亂的聲音卻沒能擋住—— 嬌媚婉轉,繾綣纏綿,讓商響忍不住去想,那兩人是如何激烈的肌膚相親唇舌勾纏。 想著想著麵頰就紅了起來,有一兩個瞬間,腦子竟自動將花妖的臉換成了他的。 商響嚇了一跳,暗暗罵自己不要臉。可心中又有種說不清的情緒,在盼望著那瘋魔似的臆想成真。 直到腦袋讓和尚的大手撲棱了兩下,陷入香豔幻象中的小老鼠才迴過神來。 “想什麽呢?” 和尚眯著眼睛,表情盡是狹促,像是將他頭腦中的畫麵看了個真切。 心底的羞慚被那戲謔的眼神盯得轉化為憤怒,商響噘嘴哼了一聲,翻了個白眼兒道:“關你屁事!” 罵完之後臉更紅,閃動的睫毛在黃豆似的燈光下投下淡淡的陰影。 和尚若有所思的望了望窗外,像是故意要氣死商響一般:“還別說,肖吟的腰真挺不錯。” 商響被他氣得狠了,反倒笑了出來:“說得這麽肯定,跟你試過似的。” 白悟虛沒想到商響能突然說葷話嗆人,饒是他能言善道,也愣了半晌。隨後則是開懷而笑,一個勁兒的拍著小老鼠瘦削的肩膀。 “小響,你可真是個寶貝。” 商響瞥過一記白眼:“你他娘才是個活寶。” 等到那叫人臉紅心跳的聲音停下,商響才有了點困意,他現了原形,鑽進黑黢黢的老鼠洞中眯了眼。 這一覺睡得很不實在,整夜犯著肖吟抱著自己不停的呢喃愛語的荒唐夢。晨間醒來,跨下的細小絨毛竟濕了一片。 商響嚇壞了,又覺得羞。趁著誰都沒醒,溜到後院打了點井水擦了擦。 他本以為神不知鬼不覺,轉頭卻見著了肖吟。 對方不遠不近的站著,半邊身子藏在房簷下的陰影裏,連帶著表情也很模糊,暴露在光線下的,隻有一點瑩白挺秀的鼻尖和漂亮鋒利的嘴角。 “你在做什麽?” 商響拎著褲頭的手還沒撒開,腦袋嗡嗡作響。 這要怎麽答? 總不能告訴肖吟他在洗鳥吧。 “沒、沒什麽……” 肖吟從陰影了走出來,一步步逼近說謊的老鼠精。 商響攥緊了褲腰帶,努力別開目光。 “沒什麽?” 肖吟的聲音很輕很淡,響在商響耳邊,像一隻細小的鉤子,勾得他幾乎要把昨夜的豔情春夢一股腦兒如實相告。 好在一陣冷風及時將理智拉迴,止住了欲訴情衷的笨嘴。 他不開口,肖吟卻是不依,步步緊逼,直到商響的腳踝抵到井沿,實在退無可退。 “在做什麽?” 剛才還很輕很淡的聲音變得低沉濃鬱,攪得商響一顆心別別直跳,他顫顫的仰頭,對上肖吟銳利的目光。 “我……我……”商響還是說不出那話。 “嗯。”肖吟像是鼓勵一般,破天荒的勾出一個淺淡笑意,“你怎麽了?” 商響咽了口口水,被那上翹的嘴角完全攝去了心神。 正當他就要將昨夜做過的荒唐春夢和盤托出時,道觀久未響過的木門被人拍得砰砰作響。 響聲中夾雜著稚嫩的哭泣聲,焦急無助又毫無章法。 “是小聶!” 商響緊了緊褲頭,趕緊跑了出去。 剛打開門,便被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聶攔腰抱住了。 “響哥,我娘、我娘要不行了!” 肖吟淡然的跟在急匆匆的老鼠精身後,目光掃過小聶環在商響腰間的手臂。 商響胡亂揩了揩小聶臉上的淚痕,半蹲下來,與小孩兒一邊高:“怎麽了?你慢慢說,別哭。” “我娘……她、她不動了。”小聶還是抽抽搭搭說不清,商響幹脆抱起小孩兒上了聶家。 趕到時隻見九娘的頭與軀幹伏在地上,下半身卻支棱著架在隔了一層青色幔子的床沿,半翻著白眼,臉色蒼白一片,顯然是進氣多出氣少。 她奄奄一息,像一隻碎了翅膀的蝴蝶,隻能翕動著腹部,勉強延續著已經不再美麗的餘生。 商響想起昨天傍晚手拉手穿過滿天夕陽走迴家的母子,眼眶忍不住發燙。 “你跑著上碼頭茶館去,讓田梳請個郎中過來,她要問起,就說是商響求她。” 像是被商響罕有的認真表情所震懾,小聶一時忘記了哭,轉頭照著他的吩咐,跌跌撞撞的往碼頭跑。 商響蹲下身,將九娘扭曲的身體攬進懷中。九娘毫無反應,隻有胸腔和肚皮起伏著。 “把她放到床上去。”肖吟冷著臉吩咐。 商響遞上一個迷茫的眼神。似是不信他會管這等閑事。 “把她放到床上去。”肖吟又說了一遍,眼中隱約顯露出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怒意。 商響連忙照做了。 放手時,才感到手掌一片滑膩,攤開來看,竟被白色的鱗粉沾了滿手。 鱗粉? 難道說,這是哪隻蝴蝶精犯下的? 商響暗暗心驚。 手腕忽然被握住了,抬眼便看見略略垂首的肖吟。很快,手掌被一方帕子拂過,纖細有力的手指細細替他的拭去了掌中沾染的粉末。 “別沾這個。”肖吟低聲道,“有毒。” 忍不住眨了眨眼,商響以為自己還在肖吟溫柔至極的春夢中。傻傻握住了那方浸滿佛手香氣的帕子,忍不住拿在掌心細細摩挲。 肖吟上前,廣袖一揮,將九娘身上包裹著的鱗粉盡數除去。然後退迴商響身側,微斂著眼瞼,意義不明的看著他。 “我說的話,你竟是一句都不聽了。”第十五章 蝴蝶 商響還在想,自己哪裏沒有聽話,小聶便帶著田梳來了。 “小鐲子找老藥去了,我先過來看看。”向來風風火火的梳子精,有種老妖怪中不常見的古道熱腸。 “可能是隻蝴蝶精。”商響皺起了淡淡的眉,掌心還殘留著鱗粉粘滑的觸感。 肖吟隱在角落裏,抬眼打量著紅衣如火的田梳。 梳子精有著鋪張美貌,眉目同她人一樣飛揚。她是商響的朋友,可以勾肩搭背,攬鼠入懷的那種朋友。 念及此,肖吟像是被紮了根細小的刺,不多疼,但就是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