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悠在一旁看著,心裏已經明白顧青青要做哪個實驗了。 顧青青將被摩擦過的發帶一端點在了水麵的墨跡上,幾乎就在一瞬間,那一團黑色實心的墨團就變成了一個圓圈,顧青青又在周圍的幾團墨跡中心各點了幾下,水麵上就神奇地顯現出五六個圓圈來。 顧青青拿起一旁裁好的宣紙,將其輕輕覆蓋在水麵上,看宣紙浸上了墨印,就將其緩緩拿起來,隻見這張紙上出現了和剛才水盆裏一模一樣圖案,都是大大小小不規則的圓環,有些還帶著水紋的痕跡。 但在紙上顯示出來,就成了一幅神奇的畫。 帳篷上的影子們都坐直了身子,似乎向這裏凝視著,可惜黑色的影子裏看不出表情。 “尊貴的大汗,這張紙上的,就是水要說的話。” “說的什麽?這位教士可否說來一聽。” “大汗請恕罪,在下才疏學淺,科學的教義也並不需要宣揚。” “那你們這些教眾如何傳教?” “我們生而有兩隻手一張嘴,就是要多做少說,崇尚科學的我們往往通過實驗實踐來認知世界。”顧青青鼓起勇氣說道。 某些黑影們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吳悠想了想,也大起膽子說道:“大汗,在座很多教派的教義都不可直說,就比如佛教禪宗裏的參禪吧,那就是‘不可說’的。”吳悠拿起這張沾滿了圓環形墨跡的宣紙,雙手敬奉到蒙哥大汗寶座前麵的桌上,“我們隻是覺得,每一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信仰,這一隻銅盆,作為一個‘存在’,收攏了一盆水,這一盆水也作為一個‘存在’,想要說話,我們就想辦法讓它說出來,我們的教義就是這樣簡單。” 那張宣紙像被什麽人拿起來了似的,虛虛飄到了半空,似乎是在向眾位展示上麵的圖案。 蒙哥大汗說:“我倒覺得這盆水的話很有意思,這幾個圓圈的數目恰好和諸位教士的數目一樣,它們圓而自若,堅實自守,各自之間又相安無事,互不侵擾。” 吳悠偷偷看了看顧青青:你當初是這麽設計的嗎?太有遠見了也! 顧青青:沒,我小時候老師帶著我們就是這麽做實驗的,當時也是印了好幾個圈圈,看來還是教我們自然課的孫老師有遠見啊。 眾黑影有的依舊沉默,有的似有感歎之意。 “今日的辯論到此結束,諸位迴去休息吧。”蒙哥大汗說。 這就結束了?這麽快。 黑影們紛紛站起來,由侍衛們引領著往外走,顧青青和吳悠兩人也在後麵跟著。 待走出了金帳,吳悠突然發現自己的影子在太陽地上格外黑,她轉而看向了顧青青:“青青,我、我怎麽看不清楚你了!” 顧青青幾乎成了和吳悠一樣的半透明狀態,她也有些焦急,腳下黑黑的影子彷徨不定。 此時已經是下午,所有的影子都不再是正午時的黑色原點,而是一群有腦袋有四肢的矮胖子了。 一個侍衛的黑影子走過來,伸手指著一個方向,就那麽指了一會兒,影子便轉身離開。 “咱們能走了是嗎?”吳悠看了看那個離開的侍衛影子,和其他影子一起遠去了,“他是在給咱們指路嗎?往那個方向走就能出去?” “試試看吧。”顧青青拉起吳悠的手,卻發現對方的手已經不那麽真實了,兩個人都在慢慢虛無化。 兩個人不約而同加快了步子,向著那個方向小跑而去。 “我還是不明白,咱們為什麽要進這個大汗的宮殿,咱們這一趟到底有什麽意義?”吳悠邊跑邊說,“我剛才在宮殿裏把所有東西都看了一遍,沒有一件東西發出那種光芒。” 那種光芒——兩個人第一次見到那個金色沙漏的時候,一瞬間所發出了那種炫著五彩的光芒。 “我也不知道,也許咱們走錯路了,但似乎這裏又是必經之地,”顧青青小跑著,已經有些氣喘微微了,“咱們來到這個世界,就是出現在那棵銀樹下的,咱們已經身在蒙古宮廷裏,又被影子侍衛們驅趕著,勢必要來這一趟的。” “到底有什麽用呢,剛才的經曆能算是線索嗎?” “不知道會有什麽線索,但我覺得,這一趟不會沒用,總有其意義在裏麵。”顧青青看了看吳悠,透過吳悠的身體,可以隱約看到蒙古宮廷花木扶疏的精致,這時候的蒙古大汗是草原上乃至世界上最大的霸主,他自然可以讓一座蒙古宮殿擁有江南園林的精致,就如同那一棵不思凡間的銀樹一樣,與其說是夢幻,不如說是權利的象征。 “青青,你說,蒙哥大汗的心裏信仰什麽啊?” “不知道,元朝之前的蒙古比較信薩滿教,後來也有一部分地區信仰佛教。”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大汗本人,他信什麽?不是教派,是心裏頭的那個勁兒。”吳悠饒是體力好,此時也跑得唿哧唿哧的,但還堅持說著:“就跟我們東北那首歌兒唱的一樣:活出個樣兒來給自己看!我覺得這也算是一種信仰吧……” “如果這樣說,那大汗所信的可能就是拓展疆土的那種征服感吧,但不得不承認,他具有超凡的智慧和胸襟……”顧青青跑不動了,漸漸放慢了腳步,勻了勻唿吸才說,“所以說,元朝的建立並不那麽簡單,除了蒙古兵的驍勇善戰,擁有一位出色的指揮更加重要……” 兩個人都停下了腳步,太累了,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這麽說,蒙古大汗想的更多的是拓展疆土,然後找一個富饒的地方讓他們的子民安居樂業,然後就有了元朝?”吳悠擦了擦頭上的汗,突然發現自己的“肉身”又迴來了,手背蹭到額頭上的觸感是那麽的熟悉和真實,定睛看看夥伴,顧青青不知何時也恢複了原本的樣子,“看來咱們剛才沒白跑。” 顧青青卻思索著吳悠的話:“建立了元朝……其實,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我曾經想過,我們之前找到了金子沙漏,然後又見到了那棵銀樹,會不會,牛皮口袋需要的東西是金銀?” “你說的有道理,金銀,那咱們剛才怎麽不摘幾片樹葉子迴去啊?”吳悠有些後悔。 “別急,”顧青青從自己口袋裏拿出了一片薄銀雕的樹葉,“這是從那棵樹下撿的,本來一直在我手裏,後來看到那些影子侍衛之後,我隻好偷偷藏起來了。” 吳悠看著這片精致無雙的銀葉子,打開自己胸前的牛皮口袋,嚐試著把銀葉子放進去,誰知就像是隔了一道屏障似的,這片葉子無論如何也無法放進口袋裏。 兩人此時所在的地方同樣氤氳著銀色霧氣,當霧氣漸漸散開後,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蒙古宮廷。所在之地竟然是一處熱鬧集市,看人們的打扮都是古人,也有漢人也有外族人。 顧青青仔細看了一陣,不覺露出驚訝之色:“這裏,已經是元朝了。” “我不太懂曆史,剛才那個蒙哥大汗是哪一位皇帝啊?他是元朝之前的人嗎?” “對,他是成吉思汗的孫子,拖雷的長子,”顧青青聲音很低,畢竟此地人多,兩個人議論宮廷的事情還是不要引起注意才好,“建立元朝的是元世祖忽必烈,也就是蒙哥大汗的四弟。忽必烈稱帝後,追尊蒙哥為憲宗,諡號桓肅皇帝。” “哦,原來是這樣啊,”吳悠也想發揮點兒主觀能動性,於是思索著說,“青青,我這麽分析啊,我們找到的第一件寶物,就是那個金沙漏,按照特性算是金子。為什麽要把金子用沙漏的方式來表示呢,是不是意味著時間像金子一樣寶貴呢?” 顧青青認為吳悠說得有道理,便點點頭,仔細聽下去。 吳悠繼續說:“我們要找的第二件寶物,推測應該是銀子,那麽這裏的銀子肯定也有一定的含義吧,銀子能代表什麽呢?在我心裏,銀子就銀子唄,就是錢唄!” “你說什麽?” “銀子就是錢啊,這可不是現代才有的說法,在古代也是啊,看古代片兒,不都是說‘銀子銀子’的嗎?那些貴公子們去酒樓吃酒,拿出一個大銀元寶往桌子上一放,就能晃瞎小二的眼。” 顧青青聽了,雙眼亮晶晶地望著吳悠,吳悠被其看得有些不自在:“青青你咋了,你的眼比銀子還亮呢。” 顧青青聲音略大起來,還帶著激動:“你說的沒錯兒,就是元寶啊!我們要找的很可能就是元寶啊!” “那也不見得吧,你看,咱們剛才弄那個銀葉子……” 吳悠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顧青青打斷了:“吳悠,你知道為什麽元寶叫做元寶嗎?在我國貨幣史上,你知道元寶是什麽時候開始正式成為金銀代稱的嗎?” “怎麽還整出貨幣史了啊……”吳悠覺得自己簡直一身軟肋。 “是元朝!我國貨幣史上,正式把金銀錢財稱作‘元寶’,正是元朝!” 這個說法吳悠還是第一次聽說:“因為是元朝,所以就叫元寶?” “對,這裏麵也有‘元朝之寶’的意思!”顧青青進一步解釋,“其實元寶最初並不是源於元朝,而是從唐朝就有了……” “咱就不追究曆史了,反正正式把銀錠這種東西叫‘元寶’是在元朝,對吧?” 顧青青十分肯定地點頭:“對。” “那咱們就找銀元寶吧,先找著了再說!”第326章 和合16┃元寶的媽媽。 “嘀——” 熟悉的聲音在兩人耳旁響起,顧青青摸出手機看了一眼:3:00:01。 “居然已經過去三個小時了?!”吳悠十分驚訝,“我怎麽沒聽見第二聲報時呢?” “我聽到了,那時候咱們還在那棵銀樹的下麵。”顧青青記得很清楚,當時吳悠正在樹下研究銀天使吹出來的小號聲,“咱們就剩下10個小時了,必須抓緊時間!” “咱們目前有一片銀葉子,還有一小捧金沙。”吳悠開始算計兩個人目前所有的“可支配財產”,“這葉子雖然是銀的,但這可是蒙古大汗宮廷裏那棵銀樹上掉下來的葉子,估計怎麽著也能值些錢吧。” 兩個人此時已經走上了熱鬧的集市,路邊店鋪林立,還有一些擺在鋪子門前的攤位,賣些吃食和日常用品,問價的聲音和討價還價的聲音此起彼伏著,真稱得上是古代的紅塵一景了。 顧青青的目光在集市上梭巡著:“我看他們做的都是小本生意,很難有用得上元寶的。” 吳悠也發現大多數人所付的錢都是銅錢,這些商販身上的錢加起來大概也不夠一塊元寶的。 “如果咱們能找到銀行之類的地方就好了,咱們可以將身上的錢財兌換成元寶。”顧青青說道。 “銀行,在古代是叫錢莊或者銀號吧?”吳悠隻覺得自己靈光一現,居然了蹦出這麽多古代專屬名詞。 “錢莊或銀號的說法是從明清時期開始的,但我國自宋代就已經有貨幣兌換機構了,”顧青青邊走邊四處觀望,“可惜,元朝的這類機構究竟叫什麽,具體集中在哪裏,我也不是很清楚。” “快看,那邊有個門臉兒!”吳悠眼尖,很快就看到了遠處的一間店鋪,在旁邊餛飩攤冒出的熱氣中,能隱約看到店鋪門側吊起來的兩塊菱形招牌,上麵恰恰寫了兩個字——銀鋪。 顧青青看清了這兩個字,也趕緊加快了腳步。 “這銀鋪就是銀行吧?!”吳悠很激動。 “也許不是銀行,但一定是和銀子打交道的。”顧青青非常肯定地說。 銀鋪門前沒有客人,兩人信步走了進去。 鋪子裏光線有些暗,一位年輕的銀匠正就著窗邊的日光雕琢一件銀首飾。 所謂的銀鋪,其實是一間首飾店。 “兩位姑娘是來打首飾的嗎?”銀鋪裏沒有夥計,與兩人打招唿的正是這位銀匠。 吳悠率先開口:“師傅,您這兒做元寶嗎?” “我們這兒是打首飾和銀器的,你們要做什麽?”銀匠的表情有些疑惑,以為自己聽錯了,“元寶?” 是啊,元寶是這個朝代的貨幣。 這是不是就相當於在民國時期走進一家珠寶店,讓人家給打幾根金條? “實不相瞞,我沒做過元寶。”銀匠坦誠相告。 “那您能跟我們說說,從哪兒能買到或換到元寶嗎?”顧青青問了一句。 年輕的銀匠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想了想說:“你們要的急嗎?能容兩天嗎?” “急!”兩個人異口同聲。 兩天?現在一共就剩下十個小時了! “您手裏如果有現成的元寶,我們也可以換的。”吳悠鼓起勇氣說。 銀匠說:“我父親就是專門‘製飯’的匠人。” 吳悠瞠了:“您、您說什麽?做飯?” “就是,製範。”銀匠見自己表達不清,也有些急,幹脆從自己腳旁的一個木箱子裏翻找起來,很快就拿出了一件生鏽的東西,像一個厚重的勺子,但形狀呈兩端寬中間內凹的造型,就像胖勺子有了婀娜腰身。 顧青青和吳悠,兩個人卻都呆住不動了,半晌沒有發出聲音。 因為她們都清清楚楚地看到,這隻“勺子”發出了一道光,一道五彩斑斕的炫光,像極了當初剛發現金子沙漏時的情景。 這個東西,就是她們要找的東西。